朱婉儿只觉得这人已经把脸皮练到了极致,随口就能吹起牛来,忍不住抿嘴轻轻一笑,一双杏眼却好奇的瞧着正踱着步子,一副自命风流模样的魏五。
“公子请讲,老夫洗耳恭听!”老头听了魏五方才那阴阳怪气的话儿,却只是微微一笑。
“咳咳,先说明了啊!这是我前些日子去关外远游,随手所作!”魏五镇定自若的声明道,继而面色严肃的诵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词,他本是随意吟出来的,哪知却触及了心中最深处的那一缕思念前世的情绪,吟到最后,竟然脸色蓦然,神态萧索,缓缓地长叹一声。你们思念家乡,可以回去,可是五哥我呢——难不成还活个千儿八百年?
朱婉儿见这厮诵到一半,居然神色萧条,神似背井离乡的游人,心中一缕弦儿被这首词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却是突然有些同情这个无耻的小二了。
老者听闻了这词,却也是长叹一声,似乎是感触颇多。接过画卷铺在桌面,提笔在上面刷刷的写出了这首词的先前几句,又略一迟疑,取过小楷,在画卷书上两个小字,抬头看看天色,带人飞快的离去了。
靠,您老说走就走?莫非你是哪个朝廷的通缉犯,不能留下尊号?魏五瞧见这老头走起路来健步如飞,飞快的消逝在视野中心头好奇,低头看去,却见画卷角落,端端正正的署着“晁衡”两个小字。
“晁衡?”魏五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是记不起来,轻声念叨。
朱婉儿急忙凑了过来,一见上面两个小字,顿时欣喜的叫道:“他是晁大人!御前左散骑常侍晁大人?”
“咳咳,婉儿,坐骑散常侍是个多大的官儿?”魏五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也没有想起这晁衡是哪位大爷,一脸“羞涩”的问道。
“呸!”朱婉儿见魏五连晁衡都不知道,张口嘲弄道:“亏你还是个文人,怎会连晁大人都不知道的?”
“我哪里是文人了?我分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魏五极力争辩。
朱婉儿只觉得这人不知是从哪个山旮旯里蹦出来的,月复中有些才华,却连晁大人都不知道,讥笑着解释了一通。
“啊?!”魏五双眼一瞪,张口问道:“就是那个从日本来的晁衡?”
朱婉儿瞅了魏五一眼,正待答话,却见杜宗武和孙卓衣二人大步奔行了过来,杜宗武张口大声叫道:“五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要去青楼”
“呸!”朱婉儿一听这帮人居然是要去青楼的,忍不住俏脸一红,狠狠的呸了一声,瞪着魏五道:“你,你这龌龊的小二!竟然要去逛青楼,我,我和你说这么多话做什么”说罢,还未待魏五反应过来,一甩手,径自跑了。
“喂!”魏五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杜宗武,回头对着朱婉儿高声喊道:“婉儿小姐,你的画”
朱婉儿却不回头,径自上了轿子,冷生生的娇哼一声:“回府!”两个轿夫见自家小姐脸色一阵青白,不敢怠慢,急忙抬起轿子飞快的远去了。
孙卓衣一巴掌拍在杜宗武的脑门上训斥道:“嘿,我方才还教育你小子,不要提青楼!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魏五只觉得自己同这憨货在一起,哪里有过好事儿?一时间被他气的晕头转向,别过头去对着孙卓衣问道:“孙老哥,你怎么不去陪着鲁将军?”
孙卓衣朝魏五挤了挤眼睛,似乎是杜宗武在旁,不方便提起“鲁将军”,张口轻咳两声道:“咳咳,鲁将军不愿意去芙蓉楼附庸风雅,我便自己来了!”
“噢!”魏五点了点头,继而贼兮兮一笑的张口道:“宗武,不急,咱们先逛逛再说。”
扬子江上,水光粼粼,细雨靡靡,一座颇为雅致的小楼临江而立,仕子穿梭,游人如织,情景十分的热闹。
“小的代表芙蓉楼一众姐妹们,欢迎诸位贵客前来。”一个穿着一件栗红色小衫的龟公,站在临江的楼沿上,阴里阴气的喊道。
“好!”
“花魁大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楼下一众才子骚客,见芙蓉楼大门半掩,门口还立着两个高大门丁,双手抱怀,虎视眈眈的瞧着一众人等。心头着急,骚动起来,这次来可是来夺花的,你这小龟公站在上面瞎咋呼什么?
“诸位公子,请勿着急!这夺魁大会,已经开始了!”楼上的龟公阴柔的一笑,挥了挥手中的秀帕。解释道。
“那倒是让我们进去啊!”一众骚客们听了这龟公的话,已经蠢蠢欲动,要往楼中挤去了。
“嘻嘻,我们的花魁李秋娘小姐,已经在帘后瞧着诸位俊俏公子了!咱们这夺花大会,有形于外、修于内、才于心三关,这三关都通过者,才能与秋娘小姐良宵共度,春情同赏。”模样阴柔的龟公咧嘴嘻嘻一笑,继而又解释道:“这第一关,便是诸位才子给秋小姐的第一印象,只有十五人,能够入选!”
楼下一众才子墨客顿时恼火起来,我们这群来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这芙蓉楼好大的架子,第一关就给我们刷下来大半?
小龟公瞧见楼下一众人喧哗了起来,又见又声音尖锐,不疾不徐的道:“当然,未入选者,也有其他的姐妹们服侍,今晚,定会让诸位公子尽情尽兴。”
楼下公子一想秋小姐还在上面瞧着自己,而且即便未能入选也吃亏不了。不再嚷嚷,均端坐席上,形态各异,却都是一副风流模样。
“哈哈,如此甚好!我便作诗一首,希望能得入小姐法眼!”一个白袍公子轻松的一笑,身后两个家仆在桌上铺砌了宣纸撑着伞。
他跺了几步,抬头望着二楼中的纱幔,目光热烈似是望眼欲穿一般,继而转身提笔在纸上刷刷的边书、边吟道:
“飞檐叠嶂隐佳秋,
望断春江心悠悠。
我欲将心比日月,
霖霖细雨述思惆。”
“好诗——这诗句中暗含秋小姐隐于楼中,我等望眼欲穿的心思!”
“柳公子果然才气逼人,转瞬之间便作出佳句来!”
旁边宾客齐声喝彩,却见这白袍公子正是魏五哥泡妞绝学的亲传弟子——柳道旭。
柳道旭吟完了这首短诗,手中笔也一驻,略微沉吟,又提起笔在纸上刷刷的署上《芙蓉楼下望穿佳人》以及“鄂州柳道旭”几个小字。继而命人收起了书卷,送于楼上。
许久,楼上的纱幔微微摇晃了一下,便听到一声柔媚入骨的声音:“柳公子好文章,好书法,还请柳公子楼中入席吧!”
柳道旭神采熠熠,长袍随风轻摆,彬彬有礼的对着身边诸人一揖礼,便迈着大步行了进去。
“哈哈,看来这入楼也是颇为容易啊!我也来一首?”却是一个生的白白胖胖,身材如同一个球一般的人儿。
他大咧咧的贱笑两声,颇为自负的道:“话说曹植七步成诗,本人却是不服。今日诗兴大发。特作诗一首!”
“噗嗤,朱八戒兄弟,你就别出糗了!”周围人却是笑出声来,纷纷张口揶揄道。
朱八戒脸都不红,心道:你们这帮二货,没见谁先动手谁占便宜?继而肥脸一颤开口道:“鸭鸭鸭,就爱吃青蛙,灰毛浮绿水,鸭掌水中扒!”
“噗嗤!”一声媚笑从楼上帘后传来,却听李秋娘腻人的声音幽幽传来:“朱公子却是幽默至极的人儿,也请进来吧!”
楼下众人见朱八戒一脸婬笑着行了进去,顿时哑然,这第一关,感情是谁先动手谁就能进去?顿时慌张起来,吟诗的吟诗,作画的作画,还有舞刀弄枪的,竟然好似盛典一般。
天色渐暗,这第一关已经进了十四个人了,诸多骚客皆是心急了起来,没有几人能够端坐席上了。
李秋娘此刻却是有些焦急的跺了跺莲足,这个坏人,我亲自给他写的帖子,怎地还没来?不会是忘了吧?
突然一声幽幽荡荡的琴声从江面上飘来,诸人寻音望去,却见一叶小舟渡江而来,舟上正中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身后杵着一位大汉,为他举着一柄纸伞。他怀中斜搂着一架瑶琴,右手拨动,便有佳音随着江风传来。
这男子身边另外一个身材高大至极的壮汉,身子微微前倾,两手扩在嘴边,张口高喝道:“我家哥哥,还请秋娘小姐听一个曲儿!”
“呸,你这个坏人!”李秋娘俏脸一红,娇躯微微一颤,小声嗫嚅道。
琴声悠扬而淡然,高大的壮汉举着一个纸筒横在那公子脸前,青袍男子先是微微一笑,张口用粗犷,嘶哑,又带着一缕萧索的声音高唱道:
“那天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
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
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
就爱你爱的那么干脆
可是我相信我心中的感觉
它来的那么快来的那么直接
就算我心狂野
无法将火熄灭
我依然相信是老天让你我相约”
这歌声似乎是经历过世事沉浮后的伤感、苍凉和悲壮。像是在大胆的呐喊着倾诉对女子的相思、想念,丝毫没有靡靡之声的喧嚣和躁动,听后使人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曲唱罢,小舟却已经靠岸,魏五回头对着孙卓衣、杜宗武二人一拱手,嬉皮笑脸的道:“孙老哥,杜老弟,今儿个还要谢谢你们给我撑场面啊!”
孙卓衣一摆手道:“哪里,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我们都没戏儿,你和这花魁秋小姐是老姘头”话未说完,魏五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四顾,小声警惕地道:“还没姘上呢!别给我搅黄了!”
三人下了船,楼下的诸多参加过上次朱老夫人寿宴的才子们,哪里会不认识魏五?一脸不屑状的纷纷别过头去。
“来者可是黄鹤楼店小二——魏五,魏公子?”楼上的龟公似乎是听到了身后人儿的吩咐,张口阴阳怪气的瞧着魏五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