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顾和贾胖子一行前往龙空阁,李三槐推托说喝多了酒,死活不肯去。贾胖子劝了一回,无奈李三槐顺势发起了酒疯,贾胖子也只好作罢,其他人倒是踊跃之极,都说龙空阁的龙门阵好玩。
李三槐也确实是喝多了点,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但是说醉酒就显得夸张了些。只因这厮对干喷口水连荤段子都欠奉的龙空阁没什么兴趣,上次有人把他拉去龙空阁,结果他倒好,场上吵翻天,他吆喝了几声“顶”之后,居然当场打起了瞌睡,歪着头。摇摇晃晃,口水流了一身,那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着实爆笑了一回。[]
因为在龙鱼斋吃饭的缘故,待到龙空阁的时候,好戏已经开场。
贾胖子是这里的熟客,跟这儿的主持人周君立还一起喝过三杯酒。小二一看是贾老板,连忙堆起职业的笑脸,忙不迭地招呼道:
“贾爷,有请,您几位请!要说贾爷您真是贵客,您运气真就不一般,您看,本来今天跟往常一样,也是座无虚席的,不过贾爷这个时候来,刚好有一桌的客官不喜今日的话题,刚刚结账离开。贾爷您看,是不是巧了!”
小二的几句话,让贾胖子笑逐颜开,顺手丢过去五个铜板,打赏给了小二,小二乐不可支,更显殷勤。
小二眉飞色舞地介绍,原来今晚的话题是“走进新时代”,副标题是“富国强兵,振兴大明”,后来论着就跑题了,如你所知,在龙空阁跑题才是正常的,不跑题它就不是龙空阁了。就这样,今晚最后的中心话题变成了:干什么行当最赚钱?
话说这也正是龙空阁的魅力所在,主持人定的话题只是个引子,最后的中心话题到底会变成什么,事先谁也不知道,最后的话题是听众们用脚投票的结果。如果有人提出的话题博得了最多的掌声,那当天晚上自由论战的话题便非此莫属,连主持人也无法改变。
恰好几个夫子级的老学究今晚相约来了龙空阁,他们闻说龙空阁的自由论战很有意思,因此慕名而来。几个老夫子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结果没想到论着论着就变了调,后来的话题充斥着铜臭味,一个老夫子神情忿忿,斥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想不到大庭广众之下,把一个‘利’字大谈特谈,世风败坏若此,真是可悲可叹。走吧,不听这些人胡说八道了,老夫听了就有气。”,那老者显是颇有权威,他一发话,这一桌的人就结账走人了。不过几个老夫子也没有白来,其中一个兀自念叨:看到了四个嘉宾,倒也不枉了,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今天来的嘉宾,与往常不一样,往常是三个嘉宾,今天变成了四个。其中,朱术桂和黄以博两个人坐在一个嘉宾席上,据主持人周君立的话来说,朱术桂和黄以博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向来都是一起露面的。另外两个嘉宾,一个是顾炎武,一个则是孙枝蔚,今天的嘉宾全都是重量级的嘉宾。
“走进新时代——富国强兵,振兴大明”这个题目,可以说的简直多了去了。
在四个,不,准确说来是三个——众所周知,黄以博是能够不发言就发言的,他就说了一句话“朱大人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敢情他的意见都被朱术桂的意见代表了——朱术桂、顾炎武、孙枝蔚三位嘉宾各讲了一大通富国强兵的道道之后,台下的一个家伙就举手抢着发言,很可能这个家伙就是龙空阁专门弄的托儿,他一抢到发言机会,立即就大放厥词:
“诸位,富国强兵,强兵的事儿,那是皇上和兵部考虑的事,我们老百姓只要交税就是了,但是我们老百姓拿什么交税呢?刚才三位嘉宾讲得都很有道理,不过那是大道理,鄙人觉得要富国先富家,对不对!所以啊,与其空对空谈什么富国强兵,不如谈一谈如何赚钱。在坐的四位嘉宾,孙老板财大气粗办起了银行,当然是生财有道,顾大人是工商联秘书长,就是帮助咱老百姓赚钱的,至于朱术桂朱大人和这位黄以博同学,更是来钱来得神速。我们何不请四位嘉宾跟我们讲一讲什么最赚钱,怎样才能赚钱。台下的各位,想必也各有各的路数,不如也一起来分享一下发财之道,如何?赞成在下说法的,请给一点掌声!”
这厮的话真是说到在坐听众的心里去了,富国强兵的大道理可以去看《明报》和《参考消息》之类,但是如何赚钱,那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想,恨不能立时就能找到发财秘籍,自然乐得分享成功者的成功心得。所以这人的话还没落音,下边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狂呼声,“顶”啊“狂顶”的,不亦乐乎。不用说,今晚龙空阁的话题就由这个跑题客一槌定音,接下来的论战就变成了发财交流探讨。
然后就是混战的场面。
一个说,自然是盐商最赚钱,依据是,你看孙枝蔚做盐商发的家,如今都开银行了。
一个说,当然是海盗最来钱,做的事无本买卖,海盗做好了便富可敌国,此人没有点郑芝龙,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人虽不提,却是明明白白地指向郑主席的。
又一个说,盐商、海盗来钱快那是事实,但是没有卖军火赚钱,卖军火赚钱,那是暴利来着。
好了,随即就有猛人跳出来说,盐商、海盗、卖军火虽然很来钱,但是有利有弊。要说最来钱的还是当官,一句“千里当官只为财”,当官之后便可以大收银钱,可谓名利双收,风光无限。
当然,没有最猛,只有更猛!一个更猛的人士跳将出来说,什么盐商、海盗、卖军火甚至当官固然来钱快,但是来钱最快的不是这,来钱最快的一个是鞑子,一个是李自成,人家一番杀人放火,抢来的银钱多得花不完。台下人一听,妈的,这话对呀!李自成光在北京就一举弄到了六千多万两银子。这一下掌声和啸叫声连同嬉笑声让整个龙空阁沸腾了起来。
周君立一看这样下去很危险,杀人放火造反的苗头可不能助长。否则龙空阁一旦变成造反阁,自己头上的脑袋还能不能坐在脖子上,那还真是有些危险。周君立及时制止了那些谈论非法门道的言辞,用杀头之罪将这些敢于破坏安定团结的家伙吓唬了一通,这才控制住场面。当然,这跟后世的论坛版主删除不良帖子,是一个道理。
众人冷静了一下之后,又开始狂喷起来,不过再也没有人敢冒杀头之罪讲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了。于是有人说经商、挖矿、办新式工厂来钱快,有新派一点的,就说炒股票------
贾胖子一桌人听得有滋有味,贾胖子来这里次数多,他这个老油条一边听,一边拿眼四处溜,然后他就发现了熟人,这个熟人姓郭,是南京狗仔队的一员骁将。贾胖子知道这家伙一定是狗鼻子很灵,今晚来龙空阁,一定是抓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于是,等这郭某人离席如厕的时候,贾胖子就跟了上去,逮住这家伙就问,那家伙被贾胖子一逼,就据实说了,说今儿晚上公主殿下来了龙空阁,而随后准驸马周世显就到了,他正是来追踪此事的。市井传言,长平公主和孙枝蔚过往甚密,而周世显又是钦点的驸马。今晚孙枝蔚作为嘉宾,长平公主过来捧场,随后周世显又来了龙空阁,也许会有什么花絮发生!贾胖子心中鄙夷,但人家就靠当狗仔队吃饭,那也不能说他什么。
贾胖子看场上说了这说了那,偏偏把人家朱黄两位嘉宾快速发财的事儿漏了,于是也抢了个发言机会,走到台上喷起了口水:
“诸位说了那么多,那些歪门邪道,不说也罢。各位说了那么多,却忘了今晚上两位嘉宾飞速取得财富的故事。诸位,我贾某佩服很多人赚钱有方,可是贾某最佩服的还是这位朱大人和黄同学,什么人最值得佩服?那就是是靠自己的智慧赢得的财富,他们不仅在两个多月里取得了一个八千、一个二千银币这样的短期财富,他们在未来的二十年里,由这个专利,还会源源不断地取得财富。大家说,朱黄两位是不是最成功的?是不是最令人佩服的?”
贾胖子的话本来就有说服力,最令人激动的是,创造奇迹的朱黄两位嘉宾就在观众的眼前,看得见,模得着,这一下,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疯狂般响起,激情从从每一个人胸中迸发出来,一霎时,场上的气氛达到了沸点。
欢呼声过后,顾炎武觉得有必要把两个典型的境界提升一下:
“各位朋友,我想说的是,朱大人和黄同学取得的这个酒精发动机专利,它将造福我大明,这个价值是难以衡量的,夸张一点说,它将改变我们的生活。他们二位用智慧和汗水取得了成功。一万银币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的所得与他们创造的财富相比,与发动机这个专利的价值相比,一万银币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所以,我也和这位贾先生一样,对他们两位怀有一份崇敬。我衷心地希望,大明还能有更多的人,能够像他们二位那样发明创造,在造福社会的同时自己也能取得可观的回报。总之,我祝愿更多的人---尤其是读书人,祝你们同样成功!”
顾炎武的话说得堂堂正正,不过所有人的焦点都击中到了朱黄二位头上,尤其今天晚上有很多像黄以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更加对黄以博有一份崇拜和好奇,当下就有人对黄以博直接提出了问题:
“请问黄以博,你有什么成功的诀窍?”
黄以博人虽在龙空阁,心还在酒精发动机上,这会儿正在思索怎样才能让发动机输出的扭矩更加强劲,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得在增加酒精喷射和加大喷射压力上做文章,同时压缩比也要进一步增加,嗯,是这个理儿。
旁边的朱术桂见黄以博兀自在那儿沉吟,对听众的问题充耳不闻,于是只好小心提醒道:
“问你问题呢?问你要怎样才能成功?你说啊。”
黄以博刚才就在想,提高输出,成功的关键就是加喷酒精和增加压力,听朱术桂这么一问,顺着思路就冲口而出:
“加酒,加压,就能成功。”
台下的听众没有听清黄以博到底在说什么,于是有人叫道“没听清,大声点”。
黄以博自认为想清了其中关键,心中信心猛涨,于是对着铁皮喇叭大声道:
“我说,加酒,加压,就一定能成功。”
旁边的朱术桂当然听懂了,这些日子里,天天就是“加酒”、“加压”的,一叫“加酒”那就是提高酒精喷射量,“加压”就是调高溢流阀的一流压力值,或者提高气缸内的压缩空气压力,也就是提高压缩比。三个人天天在一起,当然不需要解释“加酒”不是指的是别的意思。
可朱术桂听懂了,顾炎武对酒精发动机有所接触,听了个半懂不懂,听在其他人耳中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周君立这个主持人倒是听清了“加酒,jiaya”,黄以博坐在台上说话,第一次说的时候周君立就听清了,等第二次黄以博大声说出,周君立已经确信无疑,那就是黄以博说的正是:加酒、加鸭,至于到底是说“加酒还要加鸭”还是“家酒家鸭”,这就不好再问了,不过龙空阁正在强推的乃是劲酒,显然没有“家酒,家鸭”,这个提法显然不符合龙空阁的利益。可笑的是周君立把黄以博的吐词听混了,而且周君立还担心台下的听众听差了,还特意将黄以博的话引经据典地说道起来:
“各位朋友,各位客官,听到了没有,黄以博同学的成功之道很值得回味啊!如您所知,天才级的人物都要喝点酒,有的还要多喝酒,有道是,李白斗酒诗百篇,人家诗仙李白多喝得几杯酒,就才思泉涌,黄以博同学也是天才,同理,天才都有一点与众不同的习惯。黄以博同学一句‘加酒’,可见在在喝酒上是直追诗仙李白,所不同的是,黄以博同学喝酒的时候一定要用鸭下酒,我不是李时珍,我当然不知道吃鸭也能活血补脑。不过甭管吃鸭能不能活血补脑,反正黄以博同学喝酒要以鸭佐之,多喝几杯之后,也是才思泉涌,各种难题便在这一刻迎刃而解。当然并不是说,多喝几杯酒就能成为天才,要是这样就能成为天才,那相信满世界都是天才了。所以天才喝酒可以助兴,可以激发才思,这个也许只是个人天赋,各位不必效仿。”
黄以博没想到自己鬼使神差的一句话被周君立误读了,然后让他一发挥,发挥成了这样,真是啼笑皆非。黄以博脸涨得通红,要多难堪就有多难堪,却又不能打断主持人的说话,直到周君立说完,黄以博立即就想解释,口中说道:
“周主持,我---”
黄以博正要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朱术桂在台下拉了黄以博一把,朝他摆摆手。朱术桂先就料不到黄以博会爆出“加酒,加压”的话,很明显,黄以博这呆子又在自顾自沉浸在酒精发动机的改进当中去了,唉,这家伙神游惯了,谁承想这家伙在这么热闹的龙空阁也能神游到技术上去,结果台下的一个问题,这位黄同学没有给出成功发财的诀窍,倒是傻傻地把技术成功的诀窍透露出去了。朱术桂焉能不知技术泄密的危害,心中直埋怨黄以博这呆子毫无心机。但是没想到周君立却来了一通似是而非的发挥,无意之中就把黄以博漏出技术信息这个泄密事件扼杀在摇篮里,所谓错进错出,便是如此了。朱术桂正在庆幸,眼见黄以博这呆子还要解释,这家伙是个钻牛角尖的,让周君立这样瞎说一气,黄以博肯定还得站起来反驳,朱术桂心念电转,马上有了主意。于是站起来说道:
“周主持,你刚刚说的,我得解释一下。事实上,黄以博同学讲的‘加酒’,既有周主持你讲的那个意思,不过‘加酒’的本意是针对我们的酒精发动机而言的,众所周知,我们的酒精发动机烧的是酒精,也就是纯度更高的酒,发动机要运转,就要加酒精,我们简称‘加酒’。有一天,试验用的酒精不多了,黄以博便说了一声‘加酒’,黄同学向来是惜字如金,今天大家也见识了。听说要加酒,我一看,酒精和我们晚上宵夜的酒不剩什么了,就打家仆去买,结果酒精没弄来,倒弄来了几瓶劲酒和一些鸭脖子、亚翅膀,平常我也是喜欢就着这些下酒的,这个家仆也真是体贴人啊。呵呵,没想到黄同学夜来鸭脖佐酒,突然脑中开窍,想通了一个困扰我们很久的问题。所以,此后,一到困扰的时候,就来点鸭脖佐酒,有时便能豁然开朗。故事就是这么来的,发动机加酒才能运转,那是千真万确,黄同学这个‘加酒,加鸭’也是有这段典故作证。”
周君立的反应能力可不是吹的,立即发挥道:
“朱大人适才所说,我看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而论之:发动机加酒动力强劲,黄同学加酒才思敏捷。各位看官,各位朋友,是不是也来上一杯?也许喝了一杯之后,或许就有一些奇思妙想,改天也搞上一些个大发明,大专利。好了,我在这里预祝大家,恭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