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从沈阳增援而来的清军前锋抵达明军的前沿阵地,一场大战就此拉开战幕。
二十六日凌晨,天色还有些黑暗,东边的天际已经渐渐发白,远处的山峦还是黑黝黝的,从明军的战壕看去,战壕的正前方是一片开阔地,所有的树全部都砍光了,连阵前长得茂盛的杂草也被明军一把火烧了,除此而外,一切影响射界的障碍包括土坡之类,都被明军清理了一个遍。[www]
在战壕的前面,是两道铁丝网,两道铁丝网相隔约有十几米。明军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战壕和交通壕挖得纵横交错,早已将阵地打造得固若金汤。
从清军阵地用望远镜朝明军阵地望去,阵地前的铁丝网赫然在目,隔一段距离,依稀可以看到用沙袋垒起来的机枪工事,黑黝黝的一堆,隔二三十步距离,就有一个这样的工事,看起来,明军的阵地经过一番苦心经营,端的是不可小视。若想拿下明军的阵地,决不是那么简单。清军对于机枪的威力已经深自忌惮,可这是一场决死之战,不管明军的防线多么坚固,不管明军的火力多么强大,都得往上冲。
清军的牛录章京吉勒章阿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时针马上就要指向凌晨五点。他回头望望后方,随即就听到了轰轰的炮响,随着炮声的响起,意味着全线进攻正式开始。
清军的炮击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吉勒章阿一挥手,随即札仑比就吹响了牛角号,下一刻,一队马匹就往前冲了出去,
刚才那阵炮火对于明军的阵地几乎没有造成什么破坏,明军躲在坑道里,除了几个伤者,无一阵亡。与其说清军这稀稀落落的炮火是进攻的炮火准备,还不如说给攻守双方鸣放一通开仗礼炮。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响起,战壕里的明军看到了远处隔几步就有一骑战马冲过来,由慢而快,马蹄声越来越急,不一会就开始引爆阵地前沿的地雷,轰隆轰隆,一个个人仰马翻,还没等明军的枪声响起,第一拨骑兵就这样倒在了冲锋的途中。
但是清军的第二拨骑兵又冲了上来,还是隔几步一骑,单排的骑兵又一次稀稀拉拉地前冲,随着地雷的爆炸,和明军噼噼啪啪的枪响,第二拨骑兵同样倒在冲锋的途中。
战壕里的明军目睹这个诡异而又可笑的场景,禁不住轻松起来,有几个大胆的还哈哈笑了起来,口中还咧咧:鞑子,这不是送死嘛!
连长田得利想得可没有这么轻松,田得利从吕宋归来之后,因为受伤没有随杨恒去四川剿匪,等养好伤,直接被提拔为连长,而差不多同时伤愈的郭演七则当了自己的副连长,然后就奉调到了辽东战场。田得利郭演七号称从南打到北,打日本人都不在话下,鞑子算个屁,于是关旅长就将田得利这个连放到了第一道防线,基于整个战役的战略部署,这第一道防线嘛,既是诱敌,又是消耗清军的第一步,不过配置的炮火有限,能够倚仗的就是掷弹筒算是重型武器,机枪还只是轻机枪,田得利还没有和鞑子接战的经验,只是见鞑子一上来就是骑兵冲锋,鞑子真是敢下本钱啊,骑兵的速度快,没有充足的火力,等地雷炸完之后,面对骑兵这种不要命的猛冲猛打法,田得利也觉得有点棘手。
可是,鞑子的骑兵竟然不是连续冲锋,而是采用添油战术,每一拨都是单排骑兵,令人纳罕得很。在晨色熹微之中,望远镜里的战马和马上的骑兵也是黑乎乎朦胧胧的,只听说鞑子以草人扮作骑兵消耗明军火力,难道又是这等伎俩不成!
田得利只是怀疑,郭演七却跑过来,一边叫道:
“娘的,鞑子这是搞的假人,唬弄人的。白浪费了我们的子弹。”
田得利苦笑一声,心说自己这位副手他娘的嚷嚷也不分场合,让堂堂的连长有点脸上挂不住,于是一把拉过郭演七,说道:
“知道了,别嚷嚷了,嚷嚷个屁!万一是真的鞑子骑兵冲上来怎么办!”
郭演七一模脑袋,憨笑一声,说道:
“对啊,这还真不能心疼子弹。”
田得利愈发得意,说道:
“管他假的真的,至少也是一匹马,撂倒一匹马也是战功,兄弟们,只管打,鞑子的马据说味道不错,把鞑子打下去,我请兄弟们吃马肉。”
田得利不过是借此鼓舞士气,周围的明军兄弟闻言,全都哄笑起来。
随即,明军就笑不出来了,第三拨同样的冲锋终于有马匹冲到了铁丝网上,将铁丝网拉倒了一大片。
清军这三拨马匹,其上都是绷的草人,趁着晨色灰暗往前冲,装出冲锋的模样,明军的地雷阵不管是踏雷还是拉雷,就这么被一一引爆,此外,还消耗了明军不少子弹。马匹对于明军来说,是稀缺资源,但是对于清军来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说是消耗品夸张点,说是寻常物事却不为过。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军人丁稀少,但是马匹众多,当然是舍马匹而保人。清军打不起人海战术,但是打得起马海战术,在马匹的使用上,清军曾创造出了许多招数,可谓别出心裁,蒙古人也无出其右。
赔上这么些马,还不仅仅是引爆地雷和消耗子弹,最关键的是,开阔地上隔一段就倒下的马匹成了清军步兵进攻躲避子弹的最好屏障,清军匍匐而行,交替着以马匹的尸体为掩护,明军的子弹打在马匹的尸体上,打得血肉横飞,死马是不在乎你再多打再多的子弹,却打不着躲在马匹后面的清军士兵。明军的子弹在飞,清军的伤亡却并不大。
田得利一看,原来的开阔地良好的射界被清军横七竖八的马匹搞得一团糟,眼看射击的效果大受影响,田得利连忙下令让掷弹筒发射,十几个掷弹筒立即噗噗噗噗发射器掷弹筒弹,不过除了三个兵掷弹筒打得准一点,其他的掷弹筒射向清军的弹很少能够命中。掷弹筒就是这样,是熟能生巧的活儿,没有长时间的实弹训练,打起来根本没个准。田得利手下尽是一帮新兵,训练不过四个月,掷弹筒落在他们手里,也只有打个热闹了。
很快,清军就接近到了明军的战壕不远处,当拉近到手雷的投掷距离,清军就开始投开了手雷,明军不甘落后,也针锋相对开始投掷手雷。鞑子的臂力普遍强过明军,但是匍匐在地上使不上劲,明军臂力有所不如,但可以甩开膀子,而且明军有坑道作为屏障,这一轮手雷下来,清军的伤亡急剧上升。
在冲上来的清军中,诸克图投掷手雷最有准头,凭仗他多年套马的手法,对于投掷手雷力道的把握竟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既投得远,也投得准,明军的手雷够不着他,他的手雷十个有七八个投到了明军的战壕里,诸克图这一段,明军的火力立时便被压了下去,包括机枪阵地也被两个手雷连续命中,其中一个手雷在半空爆炸,明军的机枪被彻底炸哑了。
郭演七立即带人跑过来增援,两个掷弹筒手也一齐对准诸克图这边发射掷弹筒弹,只是这一段的清军早已趁明军火力的空挡冲了上来,等郭演七带人赶到,几个清军士兵也跨过了第二道铁丝网,双方短兵相接,就此展开了白刃战。
远处的吉勒章阿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马上大叫:
“骑兵听令,快,随我冲锋!”
随着扎仑比牛角号响起,早就骑在战马上的清军猛然一拉缰绳,战马就向前飙去。
田得利急忙指挥剩下的机枪对着冲过来的骑兵扫射,不过本就要应付已经接近的清军步兵,明军已感吃力,顾此就失彼。加上郭演七那边已经与清军展开白刃战,双方不断地投入到白刃战中,任凭田得利再怎么努力,再也不可能组织起强大的火力阻截清军呼啸而来的骑兵。这时候,双方投掷的手雷让战场上布满了硝烟,硝烟弥漫中,只听哒哒哒的马蹄声由疏转密,随即连脚下也感到了马匹奔腾的颤震,五六百步的距离,不过一瞬间,清军的骑兵就冲了上来,一转眼就加入到了白刃战的行列。
明军只有刺刀,面对高速冲击的骑兵,气势上本就输了一头,尤其是新兵,面对狂飙突进的战马,心中升起一种巨大的压迫感,未战就怯了三分,好多人在犹豫着到底刺刀该捅向战马还是捅向马上的鞑子之时,鞑子的弯刀已经削过头颅。
有了骑兵的加入,这一场白刃战已经没有什么悬念,田得利是鹰字营的好手,凭着手枪和敏捷的战场反应能力,连杀了五个鞑子,可鞑子骑兵异常凶悍,周围的明军兄弟越来越少。
田得利情知已不可守,再说第一道防线本就是要放弃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失陷得这么快。田得利略一权衡,立即传令机枪掩护后撤。可两军正在白刃战,尤其是郭演七那边,双方已经绞在一起,郭演七已经明显不支,郭演七虽是鹰字营的老兵,不过身体单薄,此时身上已中了数刀,只是凭着一股斗志,强顶着而已。
田得利带领六个人扑过去,手枪连发,总算杀到了郭演七身边,一把拉过负伤的郭演七,就沿着交通壕往后猛跑。
最后,在第二道防线的掩护下,田得利这个连的残兵总算撤了下来,一清点人数,只剩下二十七人,还大多带伤。
田得利恨得牙痒痒,咬牙道:
“娘的,鞑子狗娘养的,看你骑兵嚣张,能嚣张到几时!这个帐,老子记下了,老子会叫你们加倍偿还的。”
(差旅途中,更新有所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