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诗诗转身去餐厅,心里真羡慕秦夜。以往的她也是这般,下班时不喜欢带沉重的文件回家,第二天早上便无论要不要出庭,都得先折回所里一趟。那些闲散也忙碌的日子没有了才觉出留恋。
门外响起吵闹声,刚才还在厅中打扫的小丫头闻声立刻跑到门边站好。管家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三两个下人一起像得了什么真谛一样齐齐簇拥到厅门前列阵。
言诗诗怔住,好奇的望出去。
光鲜男子秦夜走进来,腿长步子也大,下人们刚唤一嗓:“少爷。”他就已经晃到茶几前。面色看似风平浪静,瞳光却壮阔如夜幕下沉寂的海,显然是不高兴的。“哗啦”一声响,车钥匙丢到茶几上,扯着领带快速上楼去。
有年纪小的下人抿着嘴角偷偷的乐,被管家瞪了一眼后湮灭笑意,张叔一马当前向厅外迎了出去。转眼一个满头银发斑白,两眼炯光的老太太就被掺了进来。那神色尤是不满,对着张叔叨念:“你看看,看看秦夜那个臭小子,就这么对待我一个生了病的老太太。”
张叔波澜不惊,问她:“老太太,您是不是去少爷的事务所闹了?”这老太太什么惊人之举做不出?少爷再指手摭天,呼风唤雨,遇到老太太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老太太拿虎虎生风的眼球白他:“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怎么能去闹他呢。我只是给他们同事送点吃的,你瞧瞧他……”啧啧一声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活生生把我给拖回来了。”
有下人好奇:“老太太,您给少爷的同事送的什么东西啊?”
老太太刚才还怒容不休,转眼就能美滋滋的笑开怀:“送的喜糖。”
几个下人“扑哧”笑了,张叔将人个个的瞪下去,只说:“老太太,您刚从医院偷跑回来,先上楼去休息一会儿吧。”
老太太不急,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向楼上瞄:“我准孙媳妇起来了吗?”抬腿要走:“我去看看那小家伙。”
言诗诗看过一出,觉得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经张叔一指点,老太太将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抬步靠过去,摆出一个诚肯温婉的笑:“老太太,您好,我是言诗诗。”有一种人就是有眼缘,让人一看便觉出喜欢。眼前这位老人就是,透着一股精灵古怪,却让人有想要亲近的**。
老太太明显有些激动,盯着言诗诗细细打量几秒,不知哪一点让她觉出满意,言诗诗眼尖,捕捉到她眼中一丝心安的光闪滑过接着归于静寂。双手握起她的手,老目含光,默默道:“果然是你,诗诗,我等你这个孙媳妇可是有些年头了。”
按理说面对这么大的热情,言诗诗此刻冷情的话显得有些不礼貌,可是……她们真的只是初见。
辗转了一下,想要像许多脚本一样撒谎敷衍:“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当即阻断她的话,慈色道:“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理解。”
她这样一说,言诗诗反倒不理解了。她本来想诌她摔傻了,记不得几年前更记不得她是谁了。她理解什么啊?
老太太打发张叔上楼去将秦夜叫下来,拉着她口中的“孙媳妇”心满意足的到沙发上说话:“都是自己家人了,以后就叫我女乃女乃。”
言诗诗干干的笑:“女乃女乃,我这次跟秦先生过来,主要是为了探望您。可是,也不打算打扰太久,如果你恢复健康了……”
老太太再纠正她:“说什么呢?这傻孩子,都快成我们秦家的人了,什么秦先生秦先生的,直接喊他秦夜。”拍着她的手背,忽然语重心长:“诗诗,别挣扎,你跟夜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太过抗拒,只会平端增加负累。”
言诗诗瞠目看她,越发觉得邪门。
秦夜正从楼上下来,板着脸,表情竟有几分孩子的天真,深邃眼眸万般无奈的看了老太太一眼。偏着头啧长的一声叹:“老太太,玩够没有?我今天有官司。”
老太太拉着言诗诗的手看他:“有拿命玩的么?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孙子啊,这样说你亲女乃女乃。”
下人端上茶水又下去。
秦夜指间夹上一根烟没有点燃,面色平静:“天下大抵也没有你这样的女乃女乃。你想见的人我帮你接来了,怎么相处是你们的事。至于我跟言诗诗怎样,都说好了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抓起车钥匙要闪。
只听“哎哟”一声,老太太当即抚着太阳穴半靠到了言诗诗身上:“完了,完了,我的病又发作了。”
言诗诗还没弄明白怎么个情况,张叔已经极配合的跟上来接段子:“少爷,您还是别气老太太的好。”
秦夜叹了一口气,果然安生的坐回去。划动几下火柴将烟点燃,烟雾缭绕里愁肠终断:“老太太,你到底想怎样?”当着言诗诗,说起话来也不避忌:“我跟什么样的女人过日子,还不到需要人包办的时候。”
老太太这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秦夜一安生,她立马就能恢复精神。安抚了一下言诗诗,凑过去坐:“不需要包办你自己也得找个算啊,二十九岁的人了,你待怎地?”伸手去捏他,疼得秦夜一声闷哼,这会儿她也不管什么心尖肉了,接着教训:“你的交际圈里那些花蝴蝶们我不喜欢,你要敢娶回来,我就敢离家出走。”转而一想太亏了,又道:“不对,是把她打出去。你看看诗诗,多好的姑娘,白女敕女敕的……”
一语进出,气氛陡然陷入僵局。
凭心而论,这个言诗诗真是黑!
老太太自圆其说的本事强:“当然,本质是白的,假以十日必然白女敕女敕的。”
这一点言诗诗不怀疑,这张面皮她钻研过,风吹日晒的必然结果。可是皮肤细腻光滑,想蜕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秦夜按灭手中的烟,倾身过来挑起言诗诗的下巴,两人贴得极近,长睫煽动时似乎都能碰到。薄烟的干燥气息混合香水的味道扑面袭来,只听他漫条斯理:“老太太倒对你很有信心,好吧,不如我们就来个附条件的约定。如果这张脸能变成白雪公主,我就娶了。”薄唇钩动,一点笑意。尾间缭绕,言诗诗仿佛由幻术中惊醒。
身体向后一仰,拉开距离时下意识打落他的手,冷冷回:“如果这张脸变得跟白雪公主一样白了,我自会去找我的王子。”谁说非你不可?
秦夜笑着微偏了偏首,收起轻佻模样,散散应了声:“好,那一切就等你变白了再说。”整了整西装前襟回头看向怔愣当处的老太太,恢复不动如山的模样:“老太太,听明白了么,双方自愿达成的,这事完满前别再找我说事。”
老太太眨巴两下眼:“完了?你不是要亲她?”
言诗诗神形俱变,感情老太太是个无风也起浪的主。
秦夜想来是习惯了,谈笑风声的潇洒退场。
走前扔下一句:“你要觉得身体还不适,就让张叔送医院去再住两日。不过,我会让人去守着,总私自出来放风,实在让我没法放心。”
老太太不傻,装病不过为了将人接过来。现在初步计划达到了,她也再没必要回去受那份闲罪。
秦夜一走,老太太就活跃了。过来拉上言诗诗的手臂,仿似青春年少:“看到我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他就是这副鬼样子,按理说F城没人比上我们小夜长得帅的,都是这性格把他毁了,哪家姑娘能看上?”
言诗诗不敢苟同,诸多事态表明,好似粘着她宝贝孙子的人不少,倒似没一个是她能看得上的。
“女乃女乃,您为什么非得帮着秦夜找老婆呢,他那样的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强扭的瓜不甜。
老太太不以为然:“人还是直奔那个命中注定好,走弯路太累,他已经受不起。”
言诗诗听着这话蹊跷,想问,老太太却已慌慌张张起身:“你瞧我这记性,不是变白么,快走,跟女乃女乃去选购点儿化妆品去。”
言诗诗被拉着上街,挨家专柜的走。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不太了解,但是肯为孙媳妇花钱啊,专捡贵的买。
言诗诗失笑,觉得倒没这个必要。这方面她不是愣头青,有些造诣,并不一定贵的就是最适合她的。分析了一下言诗诗的皮质,择样选了几件。日用晚霜都选得齐全,已经时至中午了。老太太拉着她去吃F城的名吃,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八十多岁的人了,可是身子骨和精神头皆硬朗十足。比小孩子还能疯能闹,跟人又是自来熟。以往言诗诗跟人打的交道也不少,两人熟络极快,生疏感转眼烟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