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都是认识的,西装平整的微胖男子一见楚信风进来,乐呵呵的站起身招呼:“呦,楚少过来了,真是赏脸。”转首吩咐服务人员上来新的碗筷。接着目光落到言诗诗身上,含着薄笑问:“这位小姐是?”
楚信风手掌松开,反手一扯将人推到正对秦夜的空位上。玩味的勾动嘴角,飘飘的扫过秦夜:“这位小姐了不得,秦律师的朋友。”
秦夜伸手去勾桌上的杯子,杯中液体将指月复都映红,暗沉光色下悠悠晃了两晃。
楚信风知道宴非好宴,之前看似聊得并不愉快,秦夜俊颜上的那点征兆他太了解不过。跟张明扼要寒暄过,挨着言诗诗坐下,胳膊肘儿下意识轻怼了呆愣的她一下,语气温薄:“只管吃你的。”
言诗诗拿起筷子大大方方的吃起来,中午被秦老太太一闹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闻到饭香味便感觉真是饿了。而且这一桌席看似和颜悦色的,实则早在看秦夜的第一眼,就知其中定然大有文章。她自然就只有填饱肚子的份。
张明随意跟楚信风说了两句,见楚信风吊儿郎当的膛着胳膊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就不再多说其他。继续之前未谈拢的话题。言词间能听出斟酌和谨慎:“秦律师不仿再考虑一下我之前开出的条件,如果秦律师放弃为肖凌主张权利,我愿意以双倍的酬劳回报秦律师。”
双倍?楚信风闻言“扑哧”一声轻笑,言诗诗看他时,送到唇沿的杯子还没将那笑痕掩去,堂而皇之的轻荡着。
打发乞丐么?何况秦夜又不是缺钱的主。这个张明想唱高调,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张明深意的看了一眼楚信风,像瞬间被人呵斥点拔了一下,忽然觉出不妥。微微变了下脸色,和缓如许。那端秦夜晃动杯子的动作更慢了,却一下下带着一种极为沉缓有序的韵律。好像再有一句话让他不快,就会云淡风轻的抬走人。
于是带了些讨好意味,又说:“不,刚才是我报错了价,如果秦律师肯收手,价码随你开。”
言诗诗停下动作,刻意抬起头观战。听这话两人无疑是这场官司的对立面,诚然一方律师和对方当事人以这种方式相见是被法律明文禁止的,要被取消代理资格,秦夜会不知道?
秦夜微抬了眸子,眼中淡如寒烟的一点笑意让人琢磨不透。旋即微一颌首将杯中液体一干而尽,嗓音淡淡的说:“我想张先生搞错了,我代理这个案子只是尽一个当律师的职责,为我的当事人讨要合理的说法罢了。”那意思,钱不钱的还是其次。
之前也谈了一些,张明没想到这个秦夜这么不给面子。谁不知他张明在F城是吃哪碗饭的,强大的暗黑势力任哪个名流贵贾都多寻思三分。偏偏这个干干净净的小白脸竟如此不买帐。虽说之前听闻过秦夜身份叵测一说,可是到底也没谁见过什么滔天之势,久而久之张明便觉得他是在有意的虚张声势。谁不知律师是个高危职业!
不管其他人是否都在文明用餐,张明掏出一根烟点上,耐人寻味的一笑后操手看向秦夜:“听秦律师这意思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了。秦律师既然是F城最好的律师,就该知道故意杀人是没法月兑罪的。就算铜牙铁齿,还能把死了的说活了不成。”
言下之意,就算秦夜不妥协,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原来是故意杀人,纵使不判死刑也免不了无期,这罪果然不好开。言诗诗暗暗的想着。
秦夜眉头轻蹙,微微眯起眸子:“既然张先生明知我的当事人月兑不了罪,何必要这么介怀私下里让我收手。尽管高枕无忧的回去等待审判结果好了。”
张明一愣。
就是因为不放心才想要设道保险,谁不知道秦夜从未输过官司。
楚信风在他怔愣之际手臂已经松松痞痞的搭上来,声音就在他耳畔炸开:“想来张先生是听说过秦夜经手的案子就没有输的吧?!”两厢欢好的一对视,煞有介事的问:“按理说没我什么事,不过来蹭顿饭吃吃。只是我实在听不明白,按理说肖凌将子夜集团的当家人杀了,可是,这子夜的杨子又跟张先生什么关系呢?”
张明憋着话不说,脸都绿了。
F城的人都知道杨子的爱女明明是个有夫之妇,却跟张明有一腿,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有脸明目张胆的讨要说法,就不嫌寒碜么。
秦夜今夜喝了几杯,没有醉意却有困意。眼睛本就狭长,这样一眯便越发慵懒几分。
清了一下嗓音:“张先生有情有义是好事,可如果我这一步放弃了肖凌,就是我秦夜不仁不义了。”官司打到这样一种僵局的地步,怎好收手。知难而退,不是他的风格。
这一句话着实令言诗诗赞赏,这股子拗劲跟她很像,她也是那种,一场官司就算打到‘头破血流’,也绝不半途而废。这种执着实在是彪,可是那种甘之如饴别人不懂,有上瘾的魔力。
张明从尴尬里强撑起面皮又开始不停的说些不咸不淡却显见威胁的话来,类似死神威力无穷,波及面积如何广大,亦或鬼魂惧怕孤独拉人陪葬之类。只听“哗啦”一响,言诗诗将手边的盘碗通通打翻在地。然后慌张的看了一眼众人,尤是被她打断话茬儿的张明,歉意的点了点头。
楚信风手快,修指已经弹上来了:“造反啊,叮叮当当的。”
言诗诗实在抱歉,已经站起身:“对不起,看花了眼,以为有东西飞过来,想着躲一下就……别担心,实际上没东西,错觉有什么在飞而已。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楚信风回过身对张明道:“这丫头就这样。”
秦夜之前索然困奄的眸子一下明亮如珠,微微弯起后像上弦的冷月,清冽深邃。好邪乎的丫头,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一个动作点破玄机。证据确凿不假,可是,实证主义注定要死,谁又说从非实证主义下手没活路了?!
桃花眸子微微笑弯:“张先生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杀人这事死罪难免,纵然我有三头六臂也是束手无策。不过……法律早不如以前那样僵死了,还有个非实证主义是讲人情的,张先生听说过没?”
言诗诗漫不经心的掬着水,一下下往素颜上扑着。
不知秦夜看懂了没有,他那样专职的高手该极易想明白才是。张明的话她也认真听了,如果那个肖凌真如他所说昭然若是的杀了人,如何也免不了要受到惩处。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法外情理了,秦夜那样刁钻的角色,不知能将十恶不赦圆成几分。
从洗手间出来时,不由一愣。整了一下容色,缓步踱过去:“怎么出来了?散局了么?”模了模肚子,好像还没吃饱。
秦夜闲闲的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吸烟,袅袅的烟气掩不去的风华绝代。一只手臂上搭着黑色西装外套,瞳孔宁静的盯紧她,半晌:“从哪里来的丫头呢?”
言诗诗双手下意识紧攥,面上却从容:“你从哪里接来的不知道么。”
秦夜再静两三秒,摇头轻笑,是啊,哪里接来的他不知道么,里面那动作定然只是无心。直起身就走,走出几步背对着她说:“我以前可曾见过你?”
言诗诗盯着他想三想四,听他这样说略微没好气的答:“你见没见过我应该问你自己,问得着我么?”
“伶牙俐齿!”秦夜掐灭手里的烟,回过头瞪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