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诗诗有些认命,无所谓的轻笑:“以前的自己存在感不强,可也没有太弱过。现在就常常在想,这是不是就算替一个人活着了。”
宋谨听出她话里有话,闲闲的跟她碰过杯子,漫不经心的开口:“旁观者清,当事者迷,这一句话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假。人喜欢把自己看低,看低了明明心里会不舒服,又觉得不舒服就对了,这才是真理。可真理是什么?跟感情完全搭不上边,你觉得你是个影子,怎知别人也那么看?一个人想拼命伪装成另一个人活着,都处处有瑕疵,没有谁跟谁是真的像。小姑娘,你想多了。”
“是吗?”言诗诗声音很轻,小口小口的抿压。转而问他:“你跟林宿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吗?”
宋谨目视漆黑远方,突兀的一声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眼见他就烦他,我们最早是死对头来着。”曾经为了帮顾少卿守护华夏,还跟钟明跑到人家的订婚宴上意欲砸场子,那一次若不是顾少卿神出鬼没的中场出现将人顺带拐跑了,免不了就要撕破脸。见言诗诗略微不可置信,嘴角咧得更大:“你还真别不信,你想啊,林宿跟顾少卿那是什么关系,情场上撕杀的两个高绝对手,不说狼烟四起也差不多少了。而我,钟明跟顾少卿那是铁杆的兄弟,跟林宿的关系能好得了么。”
不过三年之久的时间,再谈论起就像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岁月,头脑中明明仍旧鲜活着,一切又好像早已苍海桑田。心里漫起巨大的回忆,如潮水般一**涌上来,冲撞着心房隐隐的疼。跟林宿的劫又岂单是顾少卿这么简单,当年出行任务逃避追杀躲进临海的酒店里,无意间闯进一间客房第一次见到沉睡中的华夏,微微的鼓着两腮一脸纯净,彻底改观了他所认为的女人睡眠时全是媚态的形象,多少年过去了再想起还会觉出美好。借着秦家后花园微妙的一点灯火,侧首细细的看言诗诗一眼,这个女人也漂亮,气息有她当年的影子,可是有一丝更为锋芒的冷和美像交错在灵魂最深处,是华夏身上所不俱有的。如果他没猜错,秦夜心之所向,该不是寻了她与华夏的那点相同,这里的锋利之美更盛。
言诗诗瞧出他的异样,模向脸颊愣愣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宋谨偏过头笑,坦言:“没有,只是羡慕林宿的好运气,这世间的尤物总是让他最先碰到。”
言诗诗遁着他的话想,林宿高中时代就跟华夏认识,再加上一个苏小语,一直到嫁人的年纪,三个人腻在一起就没有分开过。比情豆初开的年纪还早一些,难怪会说总是林宿最先。想了想,垂下眸子似随意问起:“早知道林宿跟华总认识得时间不短,在华总心里林宿是个什么位置?”
宋谨微微眯起眸子,半晌,淡淡地:“什么位置不知道,很深很重该是错不了。有些东西不是我说出来刺激你,林宿那样的男人恐怕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不过时至今日又肯定与爱情无关,华夏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顾少卿,这一点我敢肯定!”蓦然想起其他,颌首问她:“对了,看资料你们不是一个师门里修行过的么,对林宿那小子的风流史该没少听说过吧?”
是听说过,漫天传得沸沸扬扬,绝对混世魔王的人物,整日活神仙一样半真半假的,像跟全校的女生都有一腿,又没听除了华夏和苏小语之外跟哪个女人真正的走近过。微微皱起眉头:“谁知道呢,我是乖学生,他又高我好几届,没见过,传得再风靡也没放在心上过。”
宋谨将杯中所剩的那一些喝完,遂又倒满一杯。自若的握在手中打转转,嗓音悠悠:“那晚苏小语跟你说过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男人的心思女人还是不太懂。这个秦夜你倒可以放心的爱,虽然皮表没变,可是我能感觉到他还是不同了,不是那个林宿了。而且男人生命里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很难形容,情份大抵也不是爱一爱就能解说明白的,别刻意追问太多过往。男人往往是趟过几条河,长大后爱上一个女人,那才叫死心踏地的爱上!现在这个秦夜,就是长大后的林宿,以前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彻底找不见喽。”
言诗诗不傻,能听出整个晚上宋谨话里话外都是偏着秦夜的,不自知中透出袒护。之前还说两人曾经水火不溶来着。不禁狐疑问他:“不是说跟林宿关系不好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宋谨喉结动了动,一杯酒利索下肚。仰面靠到椅背上,轻叹:“凭心而论,林宿遇到顾少卿也不算太倒霉,那个男人比他手段狠厉点儿是真的,可是都算有情有意。那年林宿心死跑到边远小城将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顾少卿看不下去,将他的命运改写了,还让了位置给他,我是顾少卿的部下,如今自然要转成秦夜的。实则这也是我自愿的,这个男人抛却那段纠结的过往不谈,我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他,难能可贵的首领人物。”知道言诗诗接下来要问什么,率先将话顶回去:“别的就别再问了,至于你男人是干什么的,等他跟你说,他要真信任你了,自然什么都不瞒你。”
昨夜喝得有点儿高,早上一起床就头疼,即便洗了澡,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转不过劲来。
下人敲门进来:“诗诗小姐,少爷醒了,吵着让你过去呢。”
言诗诗快速束起头发,往秦夜的房间里踱。现在他就是祖宗级的人物,昨天情绪终于有所改变,今天楚信风他们也决定正式将人安葬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差子。进来时秦夜压根就没有起床,枕着一只胳膊背对着门板的方向躺着,看不到脸,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了。
轻手轻脚的转过去,见人是睁着眼睛的,立刻调适出一个还算美好的表情,温温软软的哄骗着说话:“秦夜?就要起来么?这几天都没好好睡一觉,不如再多睡一会儿吧,我跟楚信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上来叫你?”
秦夜维持着那个没有表情的表情,定定的瞧着她。昨晚她拖他进来,合衣就躺下了,睡衣没有换,还是那件纯黑色的衬衣,袖子挽起一截,眉眼间一团颓废的倦意,这样瞧着很有几分浪荡子的不羁样,气势却是不减。
言诗诗被他看得心里没底,不知他这样沉默是不是表示他的情绪更糟了。伸手握住他的,在两只掌心中轻轻的搓,软软的:“秦夜,是不是心里还很难过?我理解你的感受,可是女乃女乃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放到脸上蹭了蹭,压抑心头的酸扯出笑:“你不是还有我么,等到女乃女乃的事办完了,我就带你出去散心。”
秦夜自行抽出枕在头下的手臂,双手一用力将人一把带到床上,满满的抱进怀里,换成他不停的磨蹭。头埋进她的身体里,再开口嗓音还是暗哑:“你这样好像我是个孩子。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早上醒了看不到你?”
言诗诗觉得他现在还不如孩子呢,孩子的情绪哪里会这样大起大落,任哪一种濒临都是狂风暴雨。拍了拍他的背:“昨晚宋谨过来了,你又没法见客,我就替你招待了。”
秦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缠紧她的腰,缓缓道:“女乃女乃的事安排好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言诗诗颌首想,又真的想不出,不紧不慢的说:“没想好什么地方,不如就浪迹天涯吧?”
“我觉得我从来都是漂泊不定,如今你要让我彻底流浪了么?”秦夜话间听不出情绪,不禁引言诗诗心里一慌,转而又听他道:“你愿意跟着我,去哪里都成。我知道你年轻,就吃点亏,等到我死的时候,陪着我一起。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会于心不忍。”
言诗诗鼻子一酸,听到心里暖暖一片。揽着他的手臂收紧,心中问了一句又答了一句,只道,无论怎样,她都愿意。
秦老太太的下葬事宜无疑是件轰动的大事,再加上楚信风将排场做得不小,全城的名流贵贾都来了,纷纷送老太太一程。
等到事态收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像体力耗尽,夜晚回到住处不开灯,松口气的工夫都觉得周身空荡荡的,就连心里也是空的,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楚信风烦躁的起身,将所有灯通通按开,眼瞳内一刹明亮至极,却像半点照不进他的心里,仍是一片迷迷蒙蒙的黑。送走秦老太太的感觉跟当年送走亲生母亲的感觉很像,有大把大把的液体顺着心口倒流回去,一个亲人走掉了,就像从身上或心上挖去什么,便总会有无可遏制的空洞感。一时间如此不适应,束手无策间慌了神,竟不知要用什么能够填满。
盯着窗外浓重的夜久久失神,他现在孤身一人了是不是也该庆幸?至少再不会有亲人逝世这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了。
今天在葬礼现场见到楚阳和张兰,如今大戏散场了,曾经和乐无穷的人跟陌生人一样。张兰抹着眼泪让他去找楚可心谈一谈,他听到心中烦躁不已。能看出楚向阳有话要说,而他一转身倒先离开了。
这一刻再回想起那一幕没什么痛快不痛快的感觉,有的只剩麻木。如今楚家大旗早已经倒下,他楚信风的业绩却明显蒸蒸日上,虽然占着楚姓,可是楚向阳该清楚,他们已经彻底决裂了。
F城盛景大酒店灯火辉煌,悬挂的水晶灯以一种华贵的姿态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刘晴最喜欢这里的风格设计,里里外外都透着贵族才会有的奢华气息。将滴水的发吹干,随意披散到身后放下毛巾转身看向景风,那端人正在低头看手中的文件,一上晚上都是这种神态,将她透明人一般,时而俊眉蹙起,倒也不见得有多专心。
靠过去坐下,侧脸枕到他的肩膀上,咬着精准的英文:“不要工作啦,陪陪我好不好?”
景风漫不经心的揉了揉眉心,一侧肩膀抬高,从她头下月兑困后将资料一股脑扔到茶几上,冷冰冰的神色:“国外住久了,不会说中文了?”
刘晴垮着脸,嗔怪:“人家不是说不惯么。一天了你就不停的看这些破文件,这次伯母不是说了,主要是让你陪我的。不行,你得陪我好好玩。”
景风眯眸点燃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今天他的心情莫名低落,她再这样撒娇便让他由心厌烦。站起身踱到窗前,背对着她冷冷道:“你不要太把我妈的话当回事了,你知道的,她根本管不了我。”
刘晴一下色变,娇俏的神色褪去,隐隐不安的问:“景风,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你到了现在仍旧叛逆,还是她的话,你一点也不肯听了?”那点不安在心里逐渐膨胀,她跟景风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虽然是冷调的一个人,不喜欢被人撑控,可是也还不至于忤逆。但是,这段日子她觉得他变了,时常不自知的失神,尤是那唇迹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让她惊怔到心里去。思来起去,这段时间他来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F城了,所以才会提议在订婚宴之前来F城散心,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端倪。
景风见人过来,扯上他的袖口追问,定定看了她半晌,不咸不淡的说:“有些事会听,但跟我想法相违背的自然就不会听。小晴,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
刘晴浑浊的瞳孔一刹间惊恐放大,蓦然松开他的衣袖蹲到地上死死捂上耳朵,任性的摇头:“你不要说,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
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这样的话他真真假假的也说过很多次,却没一次是想娶她的意思。对于他而言,那是双方家长订下的婚事,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
景风掐灭手里的烟蹲,一只手掌按在她的发顶上摩挲两下,淡然将话说完:“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只能是妹妹。这次回去我会跟他们将话说清楚,去找更适合你的人吧。”起身到沙发前拿起外套出门。
刘晴惶恐得掉下眼泪,冲着他的背景扯开嗓子喊:“景风……景风……”
秦家别墅里最后一拔客人离开,秦夜几天来没吃没睡,今天已然体力不支,今天虽将老太太安然下葬,却紧抿了唇一天没有说话。言诗诗瞧出他已经快撑不住,好好劝着先上楼休息。她跟张管家将客人一拔拔送走。最后只剩下宋谨,跑到楼上跟秦夜说了几句话,下来时厅内已经空了。
言诗诗转身看到他:“要走了吗?”
宋谨抚了下眉骨,妖艳容颜笑得温和:“是要走了,今晚回A城。这里恐怕要辛苦你了,boss就麻烦你照顾着了。”手机拿在半空晃了晃示意:“有事需要帮忙记得打电话,随叫随到。”
“谢谢你,我送你出去。”
四处是璀璨的夜灯,一重重光影压下来,夜也呈现半透明状态。
宋谨侧首瞧她:“日后有什么打算?不想重操旧业么?你这样的才质从此归隐有点儿可惜啊,要不先给你找个法律顾问做一做?”
言诗诗抬起头礼貌回绝:“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有打算了,应该不会闲置很久才是。”
宋谨愣神,觉得这笑容实在好看。正有一束光打上来,整张脸隐在那片光影中,绚烂得开出了花。接着被她一眯眼伸手下意识挡住。他反应过来,顺着光的方向望过去,景风风姿款款的从车上下来,车灯熄灭,他已踏着夜雾靠过来。宋谨骤然眯紧眸子,黑暗中锐利的盯紧他,觉得似曾相识。
其实景风早上一下飞机就听到秦家的噩耗,神思游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身边粘着个刘睛,便一直容不出心思想。之前开着车出来,自然而来就奔着秦家来了,才拿定心思,原来这一天的魂不守舍都是因为担心她。不想车子开到这里正好碰上。
言诗诗看清来人,略微吃惊:“嗨,你好,怎么过来了?”
景风仔细打量她,脸色没有昔日好看,人也瞧着不精神。语气放缓:“听说秦老太太的事,过来看看,你还好吧?”
“谢谢,我没事。还麻烦你跑一趟,你先等一等,我送个朋友离开。”转首看向宋谨:“早点儿走吧,省着时间太赶,开车小心。”
宋谨跟景风眼神交错而过,再转回来,笑意如初:“不用担心,先走了。”
言诗诗请景风到秦家去坐,景风想了想,谦和地说:“今晚还是算了,太晚了,这样打搅不礼貌,明天我再正式来拜访。只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言诗诗轻微的笑笑,随意找话题说:“来F城出差?”
景风轻微叹了口气,回答得恍惚:“是有点儿私事。上次走得太急,本来要请你吃顿饭再走的,结果上头临时来了指示。”
“工作重要么,对了,庄家的事都圆满解决了?”
“嗯,都办理妥当了。”
着实不是谈话聊天的好时候,景风能看出言诗诗眼神里透出疲惫。贴心的就要告辞,走前顺其自然的嘱咐:“这件事只能节哀顺变,自已的身体也很重要。”
言诗诗点头:“谢谢。慢走。”向别墅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叫住他:“景风,等一等,有事想跟你商量。”
景风本还站在原地没动,见她回头忽然莫名欢喜。微微挑高眉:“你说。”
言诗诗微许踌躇,这想法在自己头脑中形成得也很仓促,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试探着问:“你们国际银行不是内部也有专职律师么?我知道自己的各方面水平不达标,不过想在你们那里做个幕后的枪手,你看可不可以?”打着别人的名号做事,对方该很划算。
景风堪堪的看着她,嘴角若有似无的弯起,半晌不言。
言诗诗看着劲头猜想是没戏,释然的笑笑:“不行就算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景风像是不受撑控,急迫着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有笑溢出来,肯诚道:“你能来当然好,这样的高人就怕高价也请不来呢,不受宠若惊一下怎么像话?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当枪手,以自己的名号我也可以帮你做到。”
言诗诗不自在的抽出手腕,眸内有泠泠喜光:“你答应真是太好了。以我的真实身份就不必了,只要赚钱就行,你可以当我是守财奴。”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亲自去那里工作是不太可能,你可以找个专职的跟我搭档,有案子的时候传过来,我处理过再将结果发过去,保证不会让你失望。至于工资么,我已经这么‘大牌’了,就给我减半吧。”
景风冰冷的眉眼难得有这么温暖的颜色,灯光下明明闪闪的,并不显见。只听声音是柔软的:“放心,工资只会比他们多,不会比他们少。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提,如果哪一天想冲出江湖了,希望你到我身边来工作,而不是现在这样摇控指挥。至于跟你搭档的人选,还是上次的王律师吧,他一直对你赞赏有佳,跟我们楚家也有很多年的交情了,是个值得相信的人,把你交给他我最放心。”
每次在景风这里都是有求必应,而且条件也总开到最高,想不占便宜都难。次数多了让言诗诗也觉得不好意思,说几句客套话,便打算送人离开。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