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眼巴巴的白盼了一上午,都没有盼到陆夫人松口。眼见着管事娘子们要上来回话,大少爷和大少女乃女乃已然起身告辞而去,春梅急的如同火上房了一般,却还不敢表现出来,只有暗自咬牙绞帕子,却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陆夫人有意晾一晾春梅,便也不支派她做事情,只让春梅站在一旁充当人肉布景板,倒把夏兰秋菊冬雪支使的团团转,春梅夏兰秋菊冬雪这四个丫鬟之中,原本是春梅最拔尖儿,如今春梅被陆夫人晾起来,那三人便有了机会。能做到一等大丫鬟,夏兰她们三人自然不是没有本事的,将陆夫人服侍的妥妥贴贴舒服的紧,陆夫人还间或夸了她们几句,让春梅在一旁又是着急又是嫉妒,她生怕陆夫人改了主意,从夏兰秋菊冬雪中选一人做姨娘。
春梅心里再着急也没有用,她知道陆夫人的脾气,在理事的时候最不喜别人打扰,她只能干熬着。
已近年关,各处管事都遣了自家女人来向主子报帐回事,陆夫人这一忙就忙了大半天,连中午饭都是胡乱对付了两口,已经腊月十八了,腊月二十之前便要给各铺伙计掌柜算工钱发红包,好让大家回家过年,因此今日陆夫人必得见完所有的管事娘子们。
偏是越忙越出事,陆夫人正忙的不可开交之时,门上的丫鬟前来通禀,说是族里的二太爷三太爷来了。
陆夫人的眉头不由紧紧的皱了起来,这二太爷三太爷自打大太爷前年春上过世之后,便越发下道了,眼红陆家的家产都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他们两个整日就没有别的事,只瞪起四只眼珠子盯着陆府,那怕陆府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他们都要上门来摆一摆太爷的架子,不捞些好处断断不肯离开。
陆夫人想了想,沉声道:“去请大少爷招呼两位太爷。”丫鬟应了一声便要退下去,陆夫人忽然又追加了一句,“让你大少女乃女乃也去。”
丫鬟微微愣了一下,忙就答应着退了下去。
陆书皓正在书房里读书,沈倩如则在针线房那边看着丫鬟们做冬衣,最多再有两天工夫,陆府的下人们就能领到新作的,絮了厚厚的新棉花的冬衣。听丫鬟传了婆婆的吩咐,沈倩如也是愣了一下,让陆书皓去接待族老太爷合情合理,可是让自己去,这内外有别男女有别,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沈倩如是想多了,陆夫人多少猜出些二太爷三太爷的来意,他们必会打着她陆程氏虐待儿媳妇的名头找碴儿,干脆让沈倩如出来见他们,也好堵两位太爷的嘴。至于让沈倩如出来让两位太爷合不合礼仪,则完全不在陆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倩如略想了想,便回房去换见客的衣服,说起来两位太爷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便是见见也没甚打紧,何况这也不是她主动要见的,而是婆婆的意思,她一个做人儿媳妇的总不能不听婆婆的吩咐吧。
陆书皓并不知道他的娘亲也发了话让沈倩如去见两位太爷,便先一个人去了花厅,向两位太爷打千儿笑道:“给二太老爷三太老爷请安。”
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见陆书皓头带镶珠金冠,身上穿的是时新宝蓝金宝地团花缎的圆领皮袍,腰间束着一条赤金镶玉蹀躞带,从领口袖口看去,这袍子必是貂皮的,好一派富贵气象。反观他们两个,身上只穿了半新不旧的寻常皮袍,里子不过是灰鼠而已,他们两个通身上下也没点子金银饰物,想到这些,陆二太爷陆三太爷就恨的牙根直痒痒。都是陆氏一族,凭什么陆书皓披金着锦,而他们就得寒酸度日?
此时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已经彻底忘记了陆府的家业可是陆景陶白手起家,一分一文赚出来的,他们陆氏宗族可没有为陆景陶做过一丁点儿事情,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没完没了的来陆府打秋风。陆景陶念在同族之谊,从来没有让他们空着手回去,以至于陆氏宗族中人都把这当成理所应当之事,他们从来都不会去想,人家陆景陶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他们凭什么分一杯羹?
一边眼红着陆书皓周身的富贵气象,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一边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书皓啊,快起来吧!一晃眼不见,书皓已经长成大人了,瞧着很象你爹啊!”
陆书皓打小就不喜欢这些总是到他家来打秋风的宗亲们,尤其是那位陆三太爷,他每次看过来的眼神,都充满了赤果果的妒意,仿佛是陆书皓抢了他什么要紧东西一般。
站直身子淡淡一笑,陆书皓走到主位上坐定,他的父亲过世已经快四年了,他是名正言顺的陆府主人,这主位他不坐就没有人有资格坐。
看到陆书皓径直坐上主位,而是象从前那样将主位空着,只坐在宾位对面坐陪,陆二太爷和陆三太爷都很不高兴,特别是那位胡子卷曲的陆三太爷,眼珠子立刻瞪了起来,若非陆二太爷暗中压了他一下,只怕他会立刻跳起来寻陆书皓的麻烦。
丫鬟们上了茶,陆三太爷端起来喝了一口,便“扑”的一口吐到地上,黑着老脸冲着陆书皓叫道:“竟拿这种茶叶末子糊弄你三太老爷,这就是你娘教的好规矩?”
陆书皓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陆府待客从来不会用茶叶末子,就算是酷暑之时给贫苦百姓施茶,陆府都会用自家茶庄窖的花茶,何来茶叶沫子一说?
陆书皓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淡淡说道:“三太老爷或许不知道,这是铺子里今年新制的正山金骏,并不是什么茶叶末子,三太老爷喝不惯,就让他们给三太老爷换六安瓜片好了。”
陆三太爷被陆书皓的暗暗挤兑气的面红耳赤,他刚想骂一句:“小兔崽子,也敢这样与你三太老爷说话。”只是这话他没有骂出,便被陆二太爷截住,陆二太爷似笑非笑的说道:“玄侄孙果然是长于富贵窝中,自比我们这等贫苦惯了的人有见识。老三,不许胡闹,也不怕在玄侄孙面前丢了我们做长辈的脸。”
陆三太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陆二太爷品了一口茶,才待笑不笑的说道:“玄侄孙,我们受你父亲临终所托,替他关照你和你媳妇,我恍惚听说你媳妇很受了些气,这样可不好,少不的我们要替你父亲做做主的。”
陆书皓眉头紧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时,便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花厅门口传来,“二太老爷这话竟是从何说起呢,玄侄媳竟都不知道有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