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俯二老爷,林宏伟着一袭宝蓝团花宽袖交领曲裾袍,白色的领口绣着几枝翠竹,衬得他颇有几分儒雅之味。
秦珏瀚举了举手里的茶盏,遥遥示意,唇角微勾道:“二老爷请。”
林宏伟探手取了桌上的茶盏,亦遥遥一举,“小王爷请。”
秦珏瀚淡淡一笑,低头轻轻啜茶。仿似真的只是请了林宏伟来喝茶,放下茶盏,秦珏瀚抬头睨了林宏传道:“这茶如何?”
林宏伟细细品味一番,而含淡笑,恭恭谨谨的道:“好茶。”
“如何好法?”秦珏瀚挑眉道。
“茶汤,色泽翠绿;茶形,女敕芽成朵。品之,清汤碧液,回味幽香,是为好茶。”林宏伟条理清晰的答道。
秦珏瀚目露赞赏的点了点头,“二老爷果是同道中人。”
林宏伟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小的鲁班门前耍大斧,让小王爷见笑了。”
“二老爷太过自谦了。”秦珏瀚淡淡笑道,棱角分明的脸上划过一抹浅浅的笑,瞬间话峰一转,“俯上四少爷仪表堂堂,才高识远,想必都随了二老爷!”
林宏伟半垂着的眼皮子便抽了抽,他微微的撩了眼皮,从眼角的缝隙之间小心的打量着秦珏瀚的神色。从收到信,到此刻赴约,他都在揣摩这位小王爷的用意。此际忽的听到提起林英贤,林宏伟由不得越发小心的应对。
林英伟!林宏伟立时起竖起所有的防备之心。四少爷林英贤那绝对是二房的将来与希望,林宏伟目光警觉的看着秦珏瀚,生涩的笑道:“小王爷过奖,犬子资质愚笨,不敢当小王爷之言。”
秦珏瀚将林宏伟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生起一股凉笑,暗道,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大周朝多少人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举人!商贾之家果真更是向往仕途啊!这个二老爷呢……秦珏瀚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林宏伟。心下已是有了计较。
“不知道二老爷知不知威远候?”
林宏伟身子一颤,威远候?!朦朦胧胧间似是猜到了秦珏瀚找他的本意,由不得在心中狠狠的骂了候氏一番。暗道,回去一定要好好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好好算算帐。一边又想着,若是秦珏瀚等会兴师问罪,要如何应对。踌躇间,额际已是细汗密布。这也怪不得他,谁知道候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尽然宵想替林英贤去求娶威远候俯上的六小姐。本是林家内部的事,不知道怎么就流传出去了。
“听说过。”林宏伟现在是禀着能不开口不开口,非得开口也一定言简意骇,不明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只怕是说多错多。
“二老爷不必拘谨。”秦珏瀚朗朗一笑道:“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小王与威远候世子有些交情,若是二老爷不嫌弃,小王愿意从中搓和。”
林宏伟猛的抬头,目光发直的看着笑意淡淡的秦珏瀚。不是问罪的!是来说媒的!为什么?瞬间又是心头一动,背脊生起一股湿湿的冷汗,所谓礼于下人,必有所求。一个继将承王的世子,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那个条件是他能交易的起的吗?
春风荡漾,林宏伟背心一凉,不知何时,里衣禁然层层湿透。
“小王爷说笑了。”林宏伟抬头迎了秦珏瀚,小心的道:“六小姐身出名门高贵无比,自有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来匹配。小犬拙劣,仰望尚嫌亵渎,又岂敢说姻缘之事,千万莫污了六小姐的名声!”
秦珏瀚闻言,冷冷一笑,忖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二老爷迂腐了,男女之事当说的是两情相悦才是。”
林宏伟撩了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正思忖着要如何再拒绝。秦珏瀚却是幽幽一笑,淡淡道:“小王记得,蓝家三小姐可是三品京官嫡女,不一样入了你林俯不计名份自愿为妾!”
林宏伟拭汗的手便顿了顿,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里掠过,待他想知道是什么的时候,又消失的无踪无影。
他抬头,便见秦珏瀚唇角嚼了抹笑,正冷冷的盯着他看。林宏伟一个瑟瑟,仿佛有什么东西扎了他一下似的,慌乱的低了头。咬牙道,大房,又是大房惹出来的事!
“二老爷此刻还介意门户之别吗?”秦珏瀚凉凉的道:“再说了,四少爷怎么说也算是个国舅,怎的就配不上一个小小候俯的嫡女了!”
秦珏瀚的脸上满是不屑,话意之间亦满是嘲弄。
林宏伟咽了咽干干的喉咙,忖道,秦珏瀚只说要搓和,可当真结果如何又是另一回事。他便先应承下来,看秦珏瀚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再作打算才是。又道,今日之事原也没他说不的权利!苦笑了道:“如此,便承小王爷美意!”
秦珏瀚哈哈一笑,朗声道:“二老爷客气了,其实小王也有事想要请二老爷帮帮忙。”
林宏伟眼皮一阵猛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小王爷有事但请吩咐,谈不上帮忙。”
秦珏瀚点了点头,神色一变,脸上便有了一层怅然之色,幽幽的道:“说起来,还请二老爷不要见笑。”
“不敢,不敢。”林宏伟连连摆手。
秦珏瀚收了脸上的怅然,漆黑的眸子亮了亮,轻声道:“其实这事跟俯上的那位蓝姨娘有些关系。”
林宏伟神色一怔,不由便想起了前些日子钟氏与蓝雨薇的纠缠,他可是是亲眼看过雪纹脸皮的那层伤的!当时还心惧于蓝雨薇的狠辣,此刻听得秦珏瀚说起与蓝雨薇有关联,神经绷得越发的紧了,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
“小王想请二老爷帮忙使三小姐出俯!”
“出俯!”林宏伟失声道,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舒了口气,轻声道:“左右不过是一个侍妾,小王爷即看上了,哪有不送的道理……”
“林二爷不舍割爱!”秦珏瀚冷冷一笑道,“小王也不想让人说小王仗势欺人,可又放不下,所以还请二老爷体谅小王的一片相思之苦!”
林宏伟张了张嘴,却发现舌头苦得像是吃了一斤黄莲。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苦笑着看向秦珏瀚,半响,幽幽道:“小王爷何不找家兄……”
林宏钦么?!秦珏瀚冷冷一笑,淡淡道:“俯上好像是大太太当家主事。”
林宏伟稍稍一怔,待看得秦珏瀚唇角的讥讽时,脸色涨得便越发的红了,大周朝不是没女子当家主事,但那都是高一辈的老太太级别的,可林家却是由大房的赵氏当家主事,不分内、外。此刻被秦珏瀚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指出,林宏伟的脸瞬间涨红如猪肝。
“大嫂,她……”
“二老爷一看便是个精明强干的,便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林宏伟的心扑通一声,跳得格外用力了些。
“女人嘛,管管内宅之事,尚可。至于外面的事……”秦珏瀚笑了笑,“二老爷龙虎之年,怎好虚度光阴!”
这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为林英贤牵线引桥只不过是个引子,眼下的话才是最真实的目的!他助秦珏瀚夺得蓝雨薇。秦珏瀚则助二房一举夺下当家之权!二房若是想当家捉主,这绝对是个很好的机会!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林宏伟微微的撩眼,眼角的余光处,是秦珏瀚温文如玉的笑。
……
一夜之间,桃花落了满地。
转眼便进了四月中旬,蓝华言去司隶已有些时日。六日一封的家书不曾断过,据说已在司隶寻好了铺子,不日便要开张。
蓝利成与方氏在了解了生意的进展之外,区别于宋氏的,是他们还关心着沈于飞送的那个娇娇弱弱貌美如花的婢女可曾有喜!然,没有等到蓝华言的消息,蓝俯的宋氏却是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她的小日子没来了!
“怎么办?”紫槿惊惧的看着宋氏。
宋氏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已然镇定下来,摆手道:“慌什么!先看看再说。”
紫槿虽然害怕,可想着蓝华言不在俯里,老爷与太太也很少来屋子里,只要悄悄的煎了药,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是不寻了那药来,按着女乃女乃自己对药理的了解,也能做得不动声色!慌乱的心便定下了几分。
在又过了几天之后,宋氏确定自己是真的有孕后。她模着尚没有动静的小月复,却狠不下心了,必竟她想孩子想了很久。这么多年,蓝华言耕地耕得很勤,可是埋下了种子却发不了芽!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想法,才一出,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然,执念一生,又岂是那般好打消的!
夜里,紫槿屏退了其它的丫鬟,值夜时,轻声与宋氏商量道:“女乃女乃,您到底怎么打算的!”
“紫槿,我想留下他。”
“您疯了。”紫槿惊得从脚榻上一跃,翻身坐起,黑夜里,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惊惧的看着宋氏,“您知道,知道……”
“紫槿,我与爷成亲快三年了……”宋氏的话中不无萧瑟。
是女人,总会想当母亲!不论更何论这月复中防儿的父亲,还是个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
“女乃女乃,您听奴婢一声劝吧!”紫槿用带了哭腔的声音劝道:“留不得,趁着大爷还没回来,赶紧……”
“你慌什么!”宋氏淡淡的道,“你明日便开始收拾东西,我要去看爷。”
一瞬间,紫槿便明白了宋氏的打算。那些到了嘴边的劝说的话便没法再说。她打小侍候宋氏,怎会不知道,大凡宋氏拿定主意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由不得,双手合十在被窝里喃喃祷告,祈求老天保佑。
次日,宋氏便去寻了方氏,说是不放心蓝华言在司隶没人照顾,又因着春光尚好,便当是出门游玩,去司隶看看蓝华言。
方氏自是百般阻挠,只不过,她的阻挠,宋氏又如何会放在眼里。
眼见得宋氏执意要去,方氏无奈便想着使了人提前送封信去,让蓝华言将那个婢女先暂时藏一藏。然不待宋氏出门,方氏送信,更意外的事却是发生了。
蓝利成出事了!
“太太,您看这怎么办才好?”陶琛哭丧着脸看向方氏。
方氏紧紧的攥了手里的袖子,恨不得上前照着床榻之上的蓝利成抽几个耳括子。**!这样下流的事怎么就做得出来?你嫖就嫖吧,为什么就把自己弄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个贱人呢?”方氏对着陶琛喝问道。
陶琛连忙道,“老鸨将人连同大老爷一起送来,说是要打要杀全凭太太吩咐。”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问你人在哪儿。”方氏历声喝道。
陶琛连忙道:“人,人就在院子里跪着。”
方氏撩了帘子便朝外走,才出屋子便与得了消息赶来的平氏和宋氏撞了个正着。二人见方氏黑沉了脸,都不敢上前触霉头,只是小声的问道:“太太,老爷怎么样了?”
“自己进去看。”方氏喝道,甩了袖子便朝偏院里走,一边走一边对宋氏道:“你公公这个样子,言哥儿很快就会赶回来,你也不必去了。”
“是,婆婆。”难得的宋氏伏低垂小了一回。
院子里,明晃晃的日头下,跪着一袭绯衣的二十五、六,姿色妍丽的女子。抬眼见了怒气冲冲赶来的方氏,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颤抖。
“太太,小女子冤枉啊!”
“给我掌嘴。”方氏对了身边的胡嬷嬷喝道。
胡嬷嬷二话不说,抡了胳膊上前照着女子的便扇了下去。
“太……”
一句太太还没喊完,脸上便“啪”的一声响,只将女子打得半边脸一麻,当下嘴里就涌起一股腥咸之味,张嘴,哇的一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出来。吓得便连冤也不敢喊了。
方氏这才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抖了抖,才想抬头,看到豁然往前半步的青缎鞋面时,头猛的便往下垂了垂。
“奴家名唤,如花,老爷是奴家的恩客。”
方氏听得脑袋轰的一声响。男人**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方氏扫了眼,正遥遥朝这边走来的宋氏。使了个眼色给胡嬷嬷,胡嬷嬷便返身朝宋氏迎了上去,轻声说了几句。
宋氏看了看这边,点了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老爷他……他……”如花舌忝了舌忝干干的嘴唇皮,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在感觉到头顶上那要吃人的目光时,只得硬了头皮道:“老爷他不知怎么,有时候行,有时候不行。便在奴家屋里用了些药……”
蓝利成行不行的这个问题,方氏她还真不知道!听了如花的话,目光撩向身侧服侍的金霞和彩云。金霞见方氏看过来,脸色一红,低了头。方氏便也明白了,深吸了口气。
“你给老爷用的是什么药?”
“冤枉啊,太太……”如花哭了喊道:“那都是老爷自己带来的。”
方氏扶了额头,直觉得脑门子像要炸开来一样。这个为老不尊,色令智昏的畜生不如的东西。为了一己之欲,他置蓝家,置几个哥儿的脸面在何处?老天怎么就不收了他!
“太太。”胡嬷嬷上前小心,一手搀了方氏,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尽快处理了,若是哥儿们回来……”
方氏点了点头,控制住自己因为激动而有些不稳的手,轻声道:“拿个袋子套了,晚上扔到河里去。”
“是,太太。”
如花似是惊觉到自己会有的命运,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哀嚎求情。
方氏却是如同来时一样,怒色冲冲的离开。
剩下的胡嬷嬷使了粗使婆子上前,拿绳子绑了如花,又在她嘴里塞了团破布,只等天黑了便将如花扔在城外的河里去。
屋子里,平氏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蜡白,像是死了一般的蓝利成,轻了手脚上前。
“老爷,老爷……”
床榻上一直紧闭着眼的蓝利成眼皮子颤了颤。
平氏越发的小意温和,自丫鬟手里取了帕子,轻轻的拭着蓝利成的额头,一边低声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眼见蓝利成只是抖了眼睛皮,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平氏一反往常的怯懦,对着屋里的丫鬟婆子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姨娘。”方氏屋里的二等丫鬟柳红上前回话道:“陶总管已经带人去请了。”
平氏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只小心的服侍着蓝利成。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一阵喧哗声。
平氏警觉的站起,乖顺的立在蓝利成躺着的床铺角落。便在这时,门帘一撩,方氏去而复返,眼睛像是要吃人似的剜了平氏一眼。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平氏屈了屈身,低眉垂眼的上前。
方氏使了个眼色,胡嬷嬷便将屋子里的人都领了下去。
“太太……”平氏惊慌的抬头睨了方氏,“婢妾……”
方氏恹恹的摆了手,冷冷的道:“我问你,老爷这些日子在你那过夜,他……”那句行不行,在舌头打了几个卷,愣是吐不出来。若是这样问了,岂不是承认蓝利成近两年来极少近她的身?!
平氏低垂的眉眼中便拂过了一抹凉笑。
“老爷他……”方氏闭了闭眼,“贵喜院那个叫如花的,说是老爷用了药。”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纯洁少女,话虽说得含蓄,意思却已经表达明了。平氏知道,方氏这是侧面向她求证。心底却是冷笑连连,便若是蓝利成那方面行,你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说送官?让中州城的人都知道蓝家的大老爷**嫖成了马上风!
“老爷这些日子,似乎有点有心无力。”平氏轻轻的道。
方氏挑了挑眉头,看着平氏皎好的脸上那隐隐的晦涩,心下生起一抹快感。这样也好,要官守活寡,大家一起守!扫了眼榻上像个死人般的蓝利成,方氏心底的那抹快意越发的浓厚。
“大夫怎么还没来!”
平氏乖巧的道:“婢妾去问问看。”
方氏摆了摆手,平氏便低眉垂眼的走了出去。门口站了没多久,便见陶琛引了葛老先生急急而来。得了消息的蓝利盛和几个哥儿也风风火火的赶了来。
“太太,葛老先生来了。”平氏殷勤的打起帘子。
一干人洪水似的涌了进去。
“大嫂,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方氏听了蓝利盛的话,眉头一蹙,目光很狠狠的剜了过去。她便不信,三房消息会这般差,蓝利盛当着小辈们的面这样问,岂不是当众给她难堪!偏生,蓝利盛却是摆着一副,我真不知情的样子。
然实情呢?
方氏压下心头的怒意,淡淡的道:“不是说人有旦夕祸福吗?这不,福没来,祸先惹着了。”
蓝利盛点了点头,安抚的道:“先看看葛老先生怎么说吧。”
话落,葛老先生已经走了过来。
方氏几步迎了上去,“先生,我们家老爷他……”
葛老先生摇了摇头,“老爷掌生红圈,满布红筋,老朽已经施艾火,顺序灸百会两次,劳宫,独阴,各灸一次。余下的就看大老爷的造化了。”
屋里的人一听,齐齐傻了傻。续而哄的一声,七嘴八舌的求了起来。
“老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兄长,银两不是问题。”蓝利盛上前道。
方氏,“是啊,老先生,您救救我们老爷吧。”
平氏则是撩了袖子,躲在角落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老朽已经尽力了。”葛老先生叹了口气,“我开张方子,使个人去抓药吧。”
“老先生,我去。”一侧的蓝华文上前道。
葛老先生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床榻之上气息微弱的蓝利成,忍不住的轻轻叹气,色字头上一把啊!
送走葛老先生,方氏听着平氏呜呜咽咽的哭声,历声道:“哭什么哭,人都还没死。要哭滚回你的房间去哭。”
正抽噎着的平氏,立刻咬了舌头,不敢哭。
“大嫂,可曾写信去给言哥儿?”
方氏点了点头,“一早就使了人去司隶了。”
蓝利盛便点了头道:“言哥儿不在家,文哥儿还小,嫂嫂若是有什么事,尽管使人来知会一声。”
方氏点了点头,蓝利盛上前与蓝利成说了几句话,转身走了。
屋子里一瞬间便静了下来。
方氏目光阴鸷的盯着平氏看,平氏被她那目光看得脚直打软,却又不不得硬着头皮站在那。
“老爷这样了,姨娘给我门户看紧了些,若是让我听到什么是是非非的传言,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婢妾记住了。”平氏连忙屈膝应道。
方氏点了点头,“仔细侍候老爷。”
“是,太太。”
平氏应声,上前自丫鬟手里接过帕子,小心的擦拭着蓝利成的身子,低垂的眉眼间却满是冷冷的笑意。
……
林俯。
蓝雨薇正使了含雁将刚折来的花修剪好,取了个广口的白底彩花的瓶子,准备将那些花插了。听了夏兰的回报,先是怔了怔,续而却是噗嗤一声轻笑。
“是真的吗?”
夏兰点了头,“外面都在传,说是人抬出贵喜院的时候就不行了。那老鸨也是历害,连同那个如花也送了去。”
蓝雨薇不由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怕那如花的命难保了。”
夏兰脸生不屑的道:“那种不要脸的人,活该没好下场。”
蓝雨薇摇了摇头,与含雁对视了一眼,摆了摆手对夏兰道:“你下去吧。”
夏兰应声退了出去。
含雁上前那窗格都支开,洗了手,砌了杯茶递到蓝雨薇手里。
“小姐,这事……”
蓝雨薇勾了勾唇角,“含雁,可见计划安排的再周密,总是会出意外的。”
含雁默了默,按她们之前的计划,只是想借平氏的手,使得蓝华言失去某种功能,从而给宋氏制造某种机会。不曾想,平氏却将用到了蓝利成身上!既然平氏用到了蓝利成身上的是这个法子,那么蓝华言那边又是什么呢?
“小姐,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平姨娘见一面?”
蓝雨薇摇了摇头,她与平氏之间必竟只是一场隐在桌面下的交易。不管平氏做什么,那都是她喜而乐见的。宋氏使出那样阴毒的手段想要她的命,她还给她的也不会让她好过哪去。想了想,对含雁道。
“宋青荷那边应该有动静了吧?”
含雁想了想道:“院子里要是有我们的人就好了,这样我们消息总会来得快些。”
蓝雨薇冷冷一笑道:“不需要,我想大堂哥很快会赶回来,你忘了,柳女乃女乃对玉郎可是欢喜的紧!”
含雁一怔,稍倾却是明白过来。连忙道“奴婢这就让人去盯着,一旦大爷回来,我们便派人去支会柳女乃女乃。”
蓝雨薇想了想道:“不急,这事还是要安排一番。”
含雁点了点头。
蓝雨薇又道:“那边还是要盯着的。”
含雁应了声是,便准备出去安排。
不想,帘子一撩,林鹤轩大步走了进来。
“二爷。”含雁连忙屈膝行礼。
林鹤轩摆了摆手,蓝雨薇迎了上前,“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林鹤轩笑了道:“怎么样,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蓝雨薇点了点头,勾唇笑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她们几个痴男怨女见上一面了。”
“还有件事,你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林鹤轩扬眉道:“而且这件事让宋氏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蓝雨薇眉头轻蹙,正欲问,是什么事。脑海中灵光一闪,半响笑了道:“想来我们的大女乃女乃,她,有大礼相送吧!”
林鹤轩闻言,摇头道:“你啊,能不能笨点,太聪明了,总是会少去许多乐趣的。”
蓝雨薇翻了翻眼,撇嘴道:“我想,你笨点,我会多很多乐趣。”话落,想了道:“蓝家,是不是有你的人?”
林鹤轩点了点头。
“是谁?”
林鹤轩答反问道:“你伯父病得这样重,你是不是该回去探问一下?”
蓝雨薇见他不愿说,便也不追问。想了想道,“是啊,照理是该回去看看的。这样吧,我去女乃女乃那请示一下。”
林鹤轩点了点头,“记得带些药材回去。”
蓝雨薇自是应下不提。
容氏当然也不会拒绝蓝雨薇的请求。不但准了她出门,还使了玉枝去公中取了些药材,让蓝雨薇带了。
马车笃笃驶出林俯,朝新街太平坊跑去。
蓝雨薇与含雁在马车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那个人会是谁?”
含雁想了想,附在蓝雨薇耳侧轻声道:“这般隐秘的事都知晓,只怕离不开是大女乃女乃身边侍候的人。”
蓝雨薇点头,“我也是这般想,可会是谁呢?那几个大丫鬟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忠心得很。余下的小丫鬟根本近不了她的身,这般隐秘的事,根本不可能探听得到。”
含雁认同的点头。
“算了,管她是谁,有这么个人,越发好让我们安排。”蓝雨薇抬手撩了车帘道:“怎的这般久……”话未说完,猛的提声道:“停车,停下。”
含雁听得她话声惊促,由不得一把撩开车前面的帘子,“停车,听到没。”
然,马车,自蓝雨薇的一声喝之后,跑得越发的急了。
含雁不由分说的便朝赶车的车夫扑了过去。不想,那车夫一个回身,手掌一抡,含雁“啪”的一声跌回了车内,眼前发黑,胸口一阵阵的恶心。
“含雁……”蓝雨薇一声惊呼,抱住了含雁,“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三小姐,你还是安静点好。”
“是你!”
蓝雨薇一把撩起车帘,车夫缓缓回首,给了蓝雨薇一个,不错,正是我的笑。蓝雨薇盯着眼前之人,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我们家小王爷想见见三小姐。”
眼见马车越赶越偏,蓝雨薇压下心头的慌乱,“你打伤了我的丫鬟,你先将她送去看看,我随你走便是。”
“不必了。”赤宵摇头道:“你那丫鬟没什么事。”
“不行!”蓝雨薇咬牙道:“你不停车,我便跳了。”
赤宵撇了头,冷冷道:“世子,一直说三小姐是个聪明人。”
言下之意似乎是秦珏瀚高看了她。蓝雨薇颓然的坐回马车内,是啊,她若是个真聪明的,就该知道,有赤宵在,她既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也不可能逃月兑的。当然,更不会让她伤了分豪!
“小姐……”含雁捂了发闷的胸口,看着蓝雨薇,“你别管我,你……”
蓝雨薇摇了摇头,“别说了,我们逃不掉。”
赶着车的赤宵,唇角便嚼了抹笑。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精致的小院内。
车帘一撩,赤宵面无表情的道:“三小姐,请。”
蓝雨薇扶了含雁起身,两人下了马车。
“你帮我看看她。”蓝雨薇指了含雁,对赤宵道。
赤宵倒也没拒绝,点了点头,探手自胸内模了个药瓶子出来,倒了粒黑褐色的药丸,递给含雁,“服下吧。”
含雁抬眉看向蓝雨薇,见蓝雨薇点头。一把接了,服下。
待含雁用下药,赤宵侧身,指了曲径通幽的青砖小路道:“三小姐,这边请。”
“还请前面带路。”
赤宵点了点头,举步向前。
蓝雨薇与含雁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不时的抬眼打量着小院的建筑。院子虽然不大,但胜在精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显得别具匠心。
约半盏茶后,三人停在一处小楼之外。
“三小姐,世子,在里面等你。”
赤宵停了身子,蓝雨薇抬头,看着那半掩的雕花门扇,咬了咬牙,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扶向含雁。
“且情!”赤宵上前,看了含雁道:“世子想单独见三小姐。”
“小姐!”含雁一把紧紧的攥了的蓝雨薇。
蓝雨薇想了想,笑道:“你留在这。”
含雁还想说什么,蓝雨薇已经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扇轻掩的门。蓝雨薇抬手,却在这时,门,吱嘎一声,悠悠开启。
“三小姐。”
蓝雨薇霍然抬头,半步开外,是一张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漾着一抹柔和的色泽。高挺的鼻,薄削的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一袭月白绣忍冬图案的华衫,衬得他越发的风神如玉。见到她,秦珏瀚微微的挽了挽唇角,一瞬间,蓝雨薇生起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请。”秦珏瀚微微的侧了身。
蓝雨薇点头,敛声屏气的朝里走。衣襟相擦,擦身而过时,鼻端生起一抹淡淡的华滟的幽香。眼角的余光处,是秦珏瀚袍角间的一抹锦白,仿似一抹流云。
“小王爷……”
“三小姐。”秦珏瀚打断蓝雨薇的话,指了屋内的布置,“三小姐可喜欢?”
蓝雨薇抬头,这才惊觉屋内的布置竟与秦珏瀚的一身格格不入。
大红的帐缦,腥红的地毯,花瓷中红的似要滴出血的花朵。红,目光所到之处,是漫天的红!蓝雨薇错愕在当场,她可不认为一个男人会这般的偏好大红。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
“小王爷,这是何意?”
秦珏瀚淡淡笑道:“三小姐,还没说,你喜不喜欢。”
蓝雨薇默了默,再抬头时,澈澈明眸中有着一股淡淡的狠绝,却很快的又被她压下。唇角微挽,道:“小王爷的屋子,自是你爱怎么弄怎么弄,妾身喜不喜欢不打紧。”
秦珏瀚闻言,撩了撩眉头,眉宇间的恼怒,一闪而逝。悠雅道:“三小姐错了,我这屋子,往常不是这样的,今日是专门为三小姐而做的改变。”
“哦!”蓝雨薇轻轻道,“那只怕要叫小王爷失望了。”
“此话怎么说?”秦珏瀚径自走到桌案前,倒了杯茶水,递到蓝雨薇手里。“三小姐觉得哪里不好,还请直言。”
蓝雨薇接过秦珏瀚递来的茶水,轻轻一笑,柔柔道:“我不喜欢红色,特别是大红。”
“那三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秦珏瀚勾唇,目光锐利的盯着蓝雨薇,“绯红,粉红,浅红,阳红……”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种颜色,所有的颜色都只指一个隐晦的事实。
蓝雨薇,你自甘下贱,与人为妾!
蓝雨薇不怒反笑,淡淡道:“我其实喜欢白色。”
秦珏瀚轻轻的点了点头,“三小姐的喜好,果真与众不同。”不待蓝雨薇出声,他却是幽幽一笑,往前一步,探手撩起蓝雨薇的下颌,“可怎么办,人生很多事总是不如己愿的,你今天便得习惯下喜欢这大红。”
蓝雨薇抬眸,迎着秦珏瀚锐利的眸,“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永远也变不成习惯。”
“他便那般好?”秦珏瀚眸光一闪,眼里的笑已是凉凉的。
蓝雨薇知道,他这是在说林鹤轩。
“我便这般好?”
秦珏瀚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般反问。
“还是说,我身上有小王爷志在必得东西?”
秦珏瀚的撩着蓝雨薇下颌的手指一动,便改撩为捏,“你什么意思?”
蓝雨薇冷冷一笑,“小王爷龙璋凤姿,身份高贵却与一个有夫之妇纠缠不休,难道想让人当真以为小王爷情根深种?”
“很好!”秦珏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两个句,末了,冷冷一笑道:“还有呢,你还想说什么?”
蓝雨薇淡淡一笑,却是再不言语。
两人静静的凝望着彼此,目光中都是打量与思横。
良久,秦珏瀚噗嗤一声轻笑,手势一翻,便将蓝雨薇带进了怀里。
“你……”
下一瞬间,秦珏瀚已经微俯了身子,抵着蓝雨薇的耳侧,轻声道:“或许,今日过后,你会喜欢上我,也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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