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眼到了六月中旬。
蓝雨薇得了含雁的回话,半响没出声。
“小姐……”含雁疑惑的看着她。
蓝雨薇忽的便笑了笑,“男方是哪家的公子?”
“听说是乐安郡内的一户姓朱的公子富户,只这朱公子好似体质很不好,一年十二个月到有十个月是离不开药罐的。”
蓝雨薇点了点头,“已经换过庚帖了?”
“是的。”
“这园子里的合欢花该开了,是赏花喝茶的好时节了,你替我去请请六小姐吧。”蓝雨薇淡淡一笑道,“对了,别忘了告诉六小姐,沈三爷也会出席。”
“是,小姐。”
含雁退了下去。
蓝雨薇斜依在美人榻上,屋内熏香袅袅,素白的轻纱从屋顶上垂下,被风吹动,轻轻飘起,使得榻后的人如同熏香般轻逸飘缈。蓝雨薇半坐半躺,似睡似醒,意态暧昧,有些慵懒。然掩于这慵懒之下的却是她微挑着的唇角以及目光中像针尖般寒亮的光芒。
“蓝婉美,朱公子?”蓝雨薇勾起淡淡的一笑,又轻声的说了句,“蓝婉美,我便成全一回你的痴心梦想罢!”
“铃兰。”
铃兰打起帘子几步走了进来。“小姐。”
“你和夏兰两人分头行事,你去跟二房的三女乃女乃和八小姐,说我二日后在园子请她们喝茶赏花。再让夏兰去请了女乃女乃和七小姐,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铃兰一愣,待看到蓝雨薇眼里的那抹笑意时,脆声应道:“奴婢这就去。”
“翠菊。”
帘子一撩,翠菊闪身走了进来。
“小姐。”
蓝雨薇想了想道:“你去看看二爷在哪,将二爷请来,便说我有事相商。”
“是,小姐。”
一系列分派完工后,蓝雨薇躺了下去,脑子里想着要做的事。约一盏茶后,耳边响起撩门帘的声音,想着或是含雁又或是铃兰来回话,淡淡的道:“她们都怎么说,来不来?”
“什么怎么说?”林鹤轩略显肃冷的声音响起。
蓝雨薇霍然睁开眼见是他,不是由失笑道:“怎的来得这般快。”话落,翻身从美人榻上坐起,迎了林鹤轩往桌子边坐。
翠菊奉了茶后,便悄然的退了下去。
林鹤轩看着蓝雨薇道:“你平素难得使翠菊来请我,我以为……”话落,笑了笑端起了眼前的茶盏喝茶。
蓝雨薇听了便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觉想起前几日,林鹤轩与赵氏的争执。
那日林鹤轩虽“醉酒”而归,赵氏当晚虽不曾派人来相请,但次日一早便使了秋果将林鹤轩请了去。说些什么,蓝雨薇不知道,只当日午后,容氏身边的大丫鬟玉枝却是拐了来,说了些莫名奇妙的话。
蓝雨薇心有所动,便使了铃兰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从不违逆赵氏的林鹤轩竟然跟赵氏争吵了一番,下人们都在传,林鹤轩对她竟是比对二女乃女乃还要好。蓝雨薇听得这话时,当时不觉,只是笑笑。不想当晚,赵氏派了余嬷嬷来她屋子里将她狠训了一通。蓝雨薇当时就火了,她凭什么受这莫名其妙的委屈。三言两语不合,竟与余嬷嬷争执了起来,铃兰与含雁在一侧苦苦相劝,老实本份的翠菊怕她吃亏,竟偷偷的溜了出去将林鹤轩寻了来。
此刻听林鹤轩的意思,怕是以为她又遇到麻烦了吧?
蓝雨薇挽了挽唇角,执起桌上的茶壶替林鹤轩续满了茶盏里的茶,才轻声道:“三叔父家的六妹妹订亲了,我想请她来家里坐坐。”
林鹤轩闻言,眉宇一抬,狐疑的看向蓝雨薇。
蓝雨薇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轻轻的啜了口,微垂了脸道:“我还打算请了女乃女乃,三女乃女乃,七小姐、八小姐一起来热闹热闹。”
“你……”林鹤轩挑了挑眉头,续而轻轻一笑道:“正巧了,前几日于飞还说我们府里的那几株合欢开得好,要寻个时间来好好画一画呢。”
蓝雨薇不由笑道:“是吗?”略一思忖,轻声道:“只到时家里女眷多,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林鹤轩淡定的道,“我将他安排在泠月轩,那里比较较为偏僻,即不会被你们打扰,也不会与女眷们撞上。”
蓝雨薇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让几个丫鬟注意,尽量避开些。”
林鹤轩笑了笑。
蓝俯。
蓝婉美听了含雁的话,半响没有回过味来。
“三姐请我去赏花?”
含雁笑了道,“是的。”
“还有些什么人?”蓝婉犹疑的看着含雁。
含雁想了想,道:“没什么人,另外的就是俯里的几位女乃女乃和小姐。”
“我知道了。”蓝婉美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给桃红,桃红便上前送含雁出门。
院子里与正往这边匆匆走来的白氏不期而遇,含雁屈膝行了个礼,“见过三太太。”
白氏错愕的看着含雁,目光飞快的撩起,看过含雁的周侧。没有见到蓝雨薇的身影,轻轻的舒了口气,续而颤声道:“你怎么来了?”
含雁笑了笑,低眉垂首的答道:“回三太太的话,我们家小姐知道六小姐订亲了,想着以后怕是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便使了奴婢来请六小姐去俯里赏花,聚一聚。”
“赏花?”白氏目光冷凛的看着含雁,“你回你们小姐一声,便说六小姐要绣嫁妆,只怕是没空。”
含雁凝眉一笑,淡淡的应道:“是。”
白氏挥了挥手,桃红上前道:“我送你出去吧。”
“有劳桃红妹妹。”含雁微笑致谢道。
眼见得白氏急匆匆的朝蓝婉美的院子走去,含雁眼底划过一抹冷笑,抬头挺腰的跟在桃红身后朝前走。
“含雁姐姐,按说,三小姐与我们小姐素来不好,怎的这会子便想到要请我们小姐去赏花?”桃红将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小声的问着含雁。
含雁撇了撇嘴,轻声一笑道:“你这丫头,我们小姐跟你们小姐怎么就不好了?”
桃红一怔,她想问,你们小姐什么时候跟我们小姐好了?话到嘴边变成一个心虚的笑,“含雁姐姐,我们都是做下人的,你就别为难我了,快告诉我吧,怎么三小姐就想要请六小姐赏花了。”
“其实也没什么,是三小姐听说你们小姐订亲了,想着大家在一起的时间怕是不多了。便想聚一聚。”含雁的说词还是那番说词,只不过这次她顿了顿,笑了笑道:“说起来,好像是前几日,二爷偶然说起,园子里的花开得好,找个时间请了沈三爷来赏花。小姐一时起兴,便抢在前头了。”
桃红点了点头,这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含雁与桃红辞别,上了门口等着的轿子。
桃红眼见得含雁的轿子在街头消失,她才转了身正要往里走,不想涂氏从一旁闪了出来。
“桃红,刚才那人看着好像是三小姐的丫鬟,含雁,是不是?”
桃红屈膝对涂氏行了个礼,点头道:“是的,是她。”
涂氏怔了怔,道:“她来干什么?”
“说是三小姐请六小姐过俯赏花。”桃红才说了便惊觉自己说错话,脸上神色变了变,连声道:“姨娘,小姐那还等人侍候,奴婢先走了。”
涂氏摆了摆手,桃红一溜烟的便跑了开去。站在那的涂氏勾了唇角冷冷一笑,她跟了桃红一路,早将含雁的话只字不漏的听了去。想了想,转身去寻蓝利盛。
另一厢,白氏听完了蓝婉美的话,急得就差跳脚。
“不许去。”
蓝婉美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白氏这才松了口气,轻声道:“你现有时间,就好好的呆在家里把那些女红好好做了,其它的可以让丫鬟们帮忙,可是那身嫁衣总要你自己弄的。”
蓝婉美蹙了蹙眉头,心底生起几分烦燥。
“娘,我……”
白氏当然知道蓝婉美要说什么,立刻出声道:“你不必说了,这事已经定下了,虽说朱公子身子弱了些,可你性子素来骄纵,他便弱些才强不到你头上去。”
“那他要是活不过二、三年呢?”蓝婉美瞪了白氏道:“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便毁了。”
白氏怔了一怔,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原打算再看看几户人家,可出了白晋鹏的事后,哪里还敢再耽搁,就怕蓝雨薇突然间弄出什么事来,她这把年纪了到是不怕,蓝钰睿也已经送走,剩下的就是蓝婉美,想着只要赶紧将蓝婉美嫁了,蓝雨薇的手总不能伸到那么长。这才,拟定了朱家的那位公子。
“胡说什么!”白氏喝道:“朱家公子只不过是身子虚了些,哪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样的话下次再不许多说,不然传了出去,像什么话。”
蓝婉美不愤,还要还嘴,却在看到白氏鬓边的白发时,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只心头的委屈却是怎样也散不去。想着想着,眼眶便红了,她咬紧了唇,不想哭,可眼里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白氏常叹一声,上前拿了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婉美,娘是为你好,娘也想再为你挑挑选选,可……”
蓝婉美撇了脸,白氏的手便落了个空。
“到底出什么事了?您和父亲二话不说送走了四哥和七弟,我的婚事也定的这样匆忙,你就是让我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白氏一窒,她怎么说?说她们设计了颜氏,颜氏的死是与她们月兑不了关系,怕蓝雨薇要报仇,才会这样魂不守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出口!
母女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屋门外响起,小丫鬟的请安声。
“老爷来了。”
白氏与蓝婉美神色齐齐一惊,白氏走了上前打起帘子,对走进来的蓝利盛道:“你怎么来了。”
蓝利盛看了眼红了眼眶的蓝婉美,轻声道:“我来看看六丫头,这是怎么了?眼睛都红了?”
蓝婉美摇了摇头,“适才被风吹了眼睛,父亲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屋子里。”一边令竹青奉茶。
“过来看看你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蓝利盛扫了眼空空的屋子,一点都没有待嫁女的喜庆气氛,心下的计算又浓了几分。瞥眼看了眼白氏,轻声道:“来喜那我让他备了份嫁妆单子,你去看看。”
白氏狐疑的看向他,蓝利盛眉宇一拧,目光凌历的瞪了过来。白氏吓得一个抖擞,再不敢推托,应诺退下。临出门时,却将海棠喊到一边,轻声的言语了几句。海棠点了点头。
屋子里蓝利盛待白氏走得远了,才在一侧的椅子里坐下,看了眼蓝婉美,沉沉的叹了口气,道:“你母亲定的这门亲,我是不赞同的。”
蓝婉美咬辰不语,然低垂着的头,长长的睫毛却是抖动的历害。
蓝利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长吁了一口气道:“父亲虽没有你二伯父本事,可你却是不比三丫头她差去分毫。原想着,给你精挑细选门亲事,让你们扬眉吐气。谁知道,你母亲,因着涂姨娘,总觉得我待你有所偏颇。”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道:“朱家的这位公子据说身体一直不好。”
蓝婉美才压下的泪意又起,她轻轻的撇过头,眨落眼里的泪,再看向蓝利盛时,眼里已是一片漠然。
“兴许女儿就这个命吧,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如何由得了女儿自己。”
蓝利盛听着她这话中似是有话,想了想道:“我是你父亲,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有人?”
蓝婉美眼前蓦的便浮现起沈于飞俊美绝伦,如雕似刻的脸。一时间,只觉得心底百般愁怅,她便是甘愿与他为妾都不行吗?她宁愿一辈子站在他的身边什么都不要,也好过嫁给那个短命鬼啊!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般,噼啪的直往下掉。
“父亲别说了,女儿心里没什么人。”
蓝利盛眉宇间闪过一抹戾色,续而叹了口气道:“好的,我知道了。”
话落起身,朝外走。蓝婉美站了起来相送。
蓝利盛摆了摆手,一边道:“不管你高不高兴,即然你愿意按你母亲的意思去做,那就不要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人传了出去不好。”
“女儿记住了。”
送走蓝利盛,蓝婉美又坐了坐,片刻后,喊了桃红进来回话。
“怎么样?”
桃红轻声道:“奴婢问了,含雁说是因为林二爷要请沈三爷赏花,三小姐才临时起的意,说是请几位小姐,女乃女乃赏花开茶会。”
蓝婉美听得那句沈三爷,身子一震,目光熠熠的看向桃红。
“沈三爷?”
桃红如何不知道蓝婉美的想法,忖道,小姐她还是放不下啊。可不说近日两家的新怨,便说从前的个仇,任何一件,三小姐这赏花会都是鸿门宴,如何去得?!只桃红不知道的是,下人虽然知道二房与三房的龌龊,可身为小姐的蓝婉美,哪个下人敢吃饱了撑的,到她面前去说老爷、太太的不是。便是这般,蓝婉美一直不知这其间的恩恩怨怨。
“我马上要成亲了。”蓝婉美怔怔的看着桌上的那个金雀报喜的茶盏,喃喃自语道:“我想见他一面,就一面。”
“小姐。”桃红听得这话,由不得心底生寒,轻声劝道:“见也是陡然,不如不见。”
蓝婉美摇了摇头,神色间有着几分凄戚又有了几分不满,“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这样也不行吗?”
桃红颤了颤,想再说几句,可看到蓝婉美眸中的恼怒时,她不敢再多话。
蓝婉美犹自喃喃道:“我要问问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桃红便知道一切已然成定局,她想着海棠之前嘱咐的话,福了福身道:“奴婢去给小姐准备一番。”
蓝婉美摆了摆手,桃红转身走了出去。
桃红嘱咐了竹青几句,她则转身朝白氏的院子走去,打算去寻了海棠,不想才转了一个廊檐,但见涂身侧的平儿与一个小丫鬟笑盈盈的站在那说话,见了她,快步迎了上去。
“桃红,你这是要去哪?”
桃红眼底闪过一抹恼怒,但很快便被她眼底的笑便压下,迎了平儿道:“去太太那,之前太太说银楼送了些头面稿子来,让我去取了给小姐过过目,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好改一改。”
“小姐就快出嫁了,你这几天有忙得够呛吧?”
桃红有心想绕过平儿,可平儿却是拦在那连让步的意思都不曾有。桃红便笑了道:“要是没事,我先走了。”
平儿蹙了眉头,她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可现实却是各为其主,由不得她。笑了道:“老爷在姨娘屋子里,说是让我来请你去一趟。”
桃红下意识的便想说不去,可看了眼平儿身边跟上来的小丫鬟,点了点头道:“有劳你前面带路。”
平儿点了点头,与桃红一前一后的朝前走,小丫鬟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
涂氏屋子里,涂氏正与蓝利盛轻声的说着话。
“也不是我这做姨娘的黑心,一则是六小姐自己本就看上了那沈三爷,二则,若真能成事;不说是三小姐,便是那林二爷也得卖三爷一个面不是?”
蓝利盛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别说是蓝雨薇来请,即便她不来请,我们也要想办法让六丫头跟沈三爷见上一面。男人嘛,有几个会拒绝飞来的艳福。”
涂氏笑了笑,眉宇间便有了淡淡的黯然。
恰在这时,门外的小丫鬟进来回话。
“姨娘,平儿姐姐领了六小姐身边的桃红求见。”
“快让她们进来。”涂氏连声道。
帘子一撩,平儿与桃红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姨娘。”桃红上前行礼。
“免了。”蓝利盛摆了摆手。
涂氏则使了个眼色给平儿,平儿连忙去搬了个墩子出来,“桃红妹妹坐。”
桃红还想推拒,蓝利盛发话了,“坐下吧。”
桃红战战兢兢的坐下,屏声凝气的等着二人发话。
“小姐使你去做什么?”蓝利盛开门见山的道。
桃红的额头上冒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蓝婉美说要见沈于飞可能真的只是见一面,而若是此事让蓝利盛与涂氏掺和进来,只怕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小姐明日去出门又是掩饰不了的事实。踌躇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不说话?”蓝利盛话声中便有几分寒凉。
桃红被蓝利盛阴森的话声一逼,不由自主的便道:“小姐打算去赴三小姐的赏花会。”
蓝利盛与涂氏便交换了一个喜不自禁的眼神,涂氏朝桃红努了努嘴。
“那你去找太太做什么?”
桃红已经反应过来,“小姐说想看看银楼送的纸稿,使奴婢去拿了给她看。”
蓝利盛的目光便越发的锐利,声音愈加的阴寒,冷冷道:“桃红,你侍候六小姐也有好些年了吧?”
桃红连忙点头。
蓝利盛冷冷一笑,“这么多年难道连做丫鬟的本份都忘记了?”
桃红吓得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蓝利盛脚前,“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直到桃红磕了好几个响头,蓝利盛才淡淡道:“起来吧,有些话可以说很多遍,可有些事却只有一回能做。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桃红连连点头,“奴婢明白了。”
“那好,记住了,明天好生的侍候你家小姐。”
桃红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她现在只要蓝利盛不逼着她做什么已经是烧高香了,这会了,自是蓝利盛说什么便是什么。
涂氏喊了平儿上前,轻声的方语了几句,平儿的脸便僵了僵,可看到涂氏眼底的光,只得压下异样的情绪,起身去里间寻了个帕子包着的东西递给了桃红。
“这是……”
涂氏起身上前道,“这是熏香,你回去,将你们小姐明日要穿的衣服拿它熏了。”
桃红的手便抖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涂氏,“姨娘……”
“你怕什么。”涂氏瞪了她一眼,“这香又不会对你们小姐怎样。”
对蓝婉美不会怎样,那对旁人呢?桃红不敢多问,飞快的接了放时袖内。
桃红退下后,蓝利盛对涂氏道:“那香真的有效果?”
“是哥哥特意使人从西域买来的。”涂氏轻声道:“只会让人精神亢奋些。”
蓝利盛闻言默了一默,稍后轻声道:“六丫头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涂氏附了道,“可不是。”
……
次日,蓝婉美盛装打扮,巳时坐上了备好的马车,朝林俯驶去。
蓝雨薇早使了铃兰在门房里候着,远远的见了蓝婉美的马车,铃兰几步迎了上去,“六小姐来了。”
蓝婉美扶了桃红的手下了马车,对着铃兰笑了笑道:“我可是来迟了?”
铃兰上前帮着相扶,小心侍候,闻言,笑了回道:“不迟,府里的女乃女乃和小姐们也才这会子去呢。”
蓝婉美便由着铃兰扶了朝里走。
这是她第二回进林俯,上次是陪着宋氏来林俯探蓝雨薇的病,当时行色匆匆,她什么也没记住,只记住了回廊间与沈于飞的那匆匆一面,此刻再忆起,眼光不由自主的朝廊间看去,似乎想在那个地方再次不期而遇。
然廊间空空,她看到的只是阶沿之下的青青绿草。蓝婉美神色黯然的低了头,桃红与铃兰正轻声的说着话,无非是一些见面的客套话。蓝婉美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趣,目光留意起行走间的花草树木来。
穿过几道廊檐,眼见便到了林俯的花园,耳边却忽的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笑声才起,蓝婉美便像是雷劈了一样,身子顿了顿,续而飞快的抬头,目光朝笑声起处看去。
便见一处小院中,沈于飞与林鹤轩背对着几人,站在一处树下,正轻声言笑。
沈于飞今日穿了一袭冰蓝丝绸圆领长衫,领边和下摆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乌黑的发则以一枝羊脂玉发簪挽着。他的头顶是一片如红云的合欢花树,映着他身上的冰蓝,一时间,竟有种身上画中的感觉。
蓝婉美眨了眨眼,眼见得沈于飞半抬了脸,露出一个佻达的笑,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一双黑眸似星河灿烂般璀璨。蓝婉美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痴痴的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六小姐。”铃兰抿了笑,轻声喊着蓝婉美。
蓝婉美霍然回神,脸上一红,看了铃兰轻声道:“怎么了?”
铃兰指了不远处笑语喧哗处道:“已经到了。”
蓝婉美抬头看了眼,远处的莺红柳绿,点了点头。不自觉的又回头朝身后看去,沈于飞与林鹤轩却同时消失不见。蓝婉美神一急,转了步便要朝那边小院走去。
铃兰连忙上前拦了,“六小姐,那边是泠月轩,二爷请了朋友来,你可千万别乱走。”
蓝婉美凝了凝眸,轻声道:“是吗?不知是二爷的哪位朋友。”
铃兰想了想道:“好像说是沈三爷。”
蓝婉美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情绪,只仔细的将这处小院记了下来。身边的桃红担忧的看了眼蓝婉美。
“六妹妹来了?”远远的蓝雨薇便迎了上来,亲热的执了蓝婉美的手,将她引到自己身侧的位置坐了,轻声道:“昨儿含雁来回话,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蓝婉美低头一笑,柔声道:“难得三姐姐相请,我怎会不来。”
蓝雨薇笑了笑,便引了座中的几人与她认识。
指了左侧上首的容氏道:“这是二女乃女乃,你从前见过,只怕是不不认识。”
蓝婉美便站起,微微福身见礼。
容氏摆了摆手,笑道:“原以为妹妹是个漂亮的,不想竟还有比妹妹还漂亮的,这六小姐可真像个仙女似的。”
蓝婉美红了红脸,蓝雨薇便笑了打趣道:“女乃女乃就会哄我们姐妹开心,有你这倾国倾城的往这一坐,就是仙女儿,她也不敢露面了。”
容氏拿了手里的团花扇,掩嘴一笑,指了蓝雨薇道:“怪道二爷偏心你,却原来是个这般会说话讨人欢喜的人。”
容氏的话声一落,蓝婉美不由便抬了眉眼,偷偷的看了眼容氏。女人的感觉都是很敏锐,仅几句话,蓝婉美便感觉容氏与蓝雨薇之间似乎微妙。
不容她多想,蓝婉美已经指了容氏的下首处,一袭烨红衣裳的林天云道:“这是俯里七小姐,与你年纪相仿。”
“七小姐。”蓝婉美与林天云见过礼。
蓝雨薇又指了右边的钟氏道:“这是俯里的三女乃女乃,可是个历害的哦!”话落朝蓝婉美挑了挑眼。
蓝婉美愣了愣,但还是给钟氏行了礼。
钟氏已经不满的道:“蓝姨娘,我的历害的到了你跟前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话说,你这妹妹不会像你一样吧?”
“我这妹妹啊!”蓝雨薇轻声一笑,揽了蓝婉美的肩头,道:“她最是知理明事的,可比我强多了。”
钟氏冷冷的撇了嘴,目光中满是不屑。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想着,她要不来,蓝雨薇还当她怕了她呢,便借着蓝婉美刺了刺蓝雨薇,不想蓝雨薇却是大大方方的便认了。这一拳可真当有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蓝雨薇又指了钟氏一侧的林易瑶道:“这是我们俯里的八小姐,性子是很是柔绵,与六妹妹到有些相似之处。”
林易瑶抬了头对蓝婉美笑了笑,蓝婉美也跟着回以一笑。
这期间,容氏已经拿扇子掩了嘴,对一边侍候的玉枝道:“你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玉枝点了点头,借了个空,退了下去,去帮着含雁张罗布置。话里话外的打听着。
蓝婉美看着头顶那成片的红得像晚霞合欢花,神色间有些怅然若失,花是同样的花,景是美景,只看景的人终是不同,感触便也不一样。
蓝雨薇与林家女眷间的暗潮汹涌,她怎会感觉不到。可眼下,她在意不了,也不想在意,她满脑子的都是适才的惊鸿一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沈于飞,想求他帮帮她,就当是可怜她,哪怕将她要去做丫鬟,她也愿意。
林易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蓝雨薇,同样的,她也很是好奇,好奇蓝雨薇会在这个时刻请她们来赏花。她不是应该为颜氏的死,伤心欲绝吗?怎的才短短的时日,便有了这闲情赏花了?又想到秦珏瀚与她之前的约定,心底便像是针扎了一般痛。
蓝雨薇,你到底有什么好?二哥,他千方百计的要纳了你。现在便连小王爷也费尽心思的想要到得到你,你真的很碍眼,你知不知道?林易瑶微微的瞥了目光看向容氏,便见容氏看着蓝雨薇的目光也隐含冷意,心下一动,不由便笑了朝林天云身边走去。
“七姐。”
林天云与林易瑶向来交好,此刻看见她走过来,笑了迎上去道:“什么事,八妹妹。”
“没什么。”林易瑶瞥了眼正与蓝婉美轻声言笑的蓝雨薇,淡淡道:“二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姨娘弄得跟正经的主子似的,开什么赏花会。”
林天云笑了笑,林易瑶与蓝雨薇之间的龌龊,她是知道的。于是劝了道:“你啊,少说几句吧,现下谁不知道,她是二哥心疼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日二哥为她连母亲都能违逆。”
林易瑶便“啊”了一声,大惊失色的道:“我还以为是下人间的乱传,想不到竟是真的。”话落,叹了口气,轻声道:“二嫂,她一定很委屈吧?”
林天云虽与容氏交好,但她素来是个话不多说的人。半打趣半认真的对林易瑶道:“嫂嫂在那,你不如自己去问问她。”
“死丫头!”林易瑶横了林天云一眼。
钟氏亦不甘寂寞的寻了容氏,轻声道:“你怎的就这般好欺负?”
容氏错愕道:“三弟妹,这话怎么说。”
钟氏恨恨的瞪了蓝雨薇一眼,咬牙道:“她都快将二哥的魂给勾走了,你还有心思来参加她的赏花会?”
容氏淡淡的撩了撩眼,对钟氏道:“三弟妹有这功夫,不如多关心关心三弟。”
钟氏落了个没趣,不由瞪了眼看容氏。
容氏冷冷一笑,忖道,一群傻子。蓝雨薇摆这么大的阵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收拾蓝婉美吗!就不知道,眼下谁是她手里的那柄刀呢?
钟氏听了容氏的话,还以为是林英成又惹了她不知道的风流事。不由咬了牙对一边侍候的秋荷道,“去,使个人去看看大爷在干什么。”
秋荷点头退下。
蓝雨薇指了那漫成一片的合欢花对蓝婉美道:“妹妹觉得这花怎样?”
蓝婉美心不在焉的抬头看了一眼,转而淡淡的道:“不错,是挺好看的。”
蓝雨薇看了蓝婉美一眼,眉宇一蹙,轻声道:“妹妹看起来,精神似乎不大好?”话落又道:“我听说你订亲了,只那朱公子似是身子不大好,是吗?”
蓝婉美现在是只要一听到那门亲事,头就大,恨不得跟人吵一架才是。加之先前又见着了沈于飞,两相一对比,熟高熟低立时见分晓。心底早已闷得恨不得一把撕开了,此刻听得蓝雨薇的话,强扬了笑脸道。
“听说,身子弱了些。”
“那可不好。”蓝雨薇轻声道:“别的钱啊,身份啊都先别说,只这人却是最重要的。现在才什么年纪,便一天到晚抱着药罐,若再过个几年该是什么光景啊?”
蓝婉美喝到嘴里的茶,便苦得她连舌头都麻了。
蓝雨薇却是犹自不解的,继续道:“六妹妹现下还不知道,等成了亲,你就知道了,男人的身体好,得多重要。”话落,含笑看了眼蓝婉美。
蓝婉美放了手里的茶盏,抽帕子擦了擦唇,轻声道:“谢三姐姐关心,只婚姻之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我可不像三姐姐这般能干。”
话中之意是讽,蓝雨薇自作主张给林鹤轩做妾之事。
蓝雨薇笑了笑,并不理会蓝婉美的讥讽之意,只“啊”了一声,失声道:“六妹妹脸色怎的这般难看,要不要去我屋里躺躺里?”
“不用了。”蓝婉美抚了脸,意兴淡淡的道:“我去修下妆吧,不然,怕是要丢了姐姐的脸面。”
蓝雨薇便道:“让含雁领了你去吧。”
蓝婉美摇了摇头,“让铃兰陪了我一起去好了,这里离不了人。”
蓝雨薇便点头,应道:“也是,便让铃兰陪了妹妹去吧。”
另一厢,秋荷正小声跟钟氏回道。
“三爷今天被二爷请了去,说是荆国公俯的沈三爷来了,要作画,请三爷一起去陪陪。”
钟氏闻言不由挑了眉头冷冷一笑,轻声道:“这个时候到记得有三爷了。”
秋荷低了头不语。
钟氏摆了摆手,秋荷退下。
钟氏正想与容氏说几句话,便见蓝婉美避了众人,悄然的起身朝由着铃兰和她带来的丫鬟往一边走去。
她便转了头看向蓝雨薇道:“蓝姨娘,听说你这妹妹订亲了?”
蓝雨薇笑道:“是啊,怎么了,三女乃女乃想保媒?只怕是迟了。”
钟氏撇了撇嘴,淡淡道:“我可没那心情。对了,男方是怎样的人家?”
“是乐安郡的一户朱姓人家的公子,家底到殷实,只那朱公子身子骨似乎弱了些,我这六妹妹老大不乐意呢。”
钟氏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压了声音道:“那是,蓝姨娘你可要多劝着点,这男人的身子骨要是顶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蓝雨薇笑了道,“三女乃女乃说得是,我这不正劝着嘛。”
两人相视一笑。
容氏瞥眼,不解的看着二人之间的这场互动,话中之间,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弄不懂的是,蓝雨薇什么时候跟钟氏这般投缘了?难道说,今天钟氏是蓝雨薇那把要出鞘的刀?即便是,蓝雨薇她会怎么做呢?
蓝雨薇会怎么做呢?没人看到半盏茶后,蓝雨薇看到铃兰躲在暗处冲她挥了挥手绢的那一刻,她眸中的光有多凉,有多狠。
又过了一会子,隐隐约约的便响起了几声凄历的尖叫声。
众人一惊,不由自主的凝神细听,然那叫声响过几声又消失了,众人几疑是幻听。
蓝雨薇笑了道:“我那六妹妹怎的还不来?”
她这一说,在场的人才发现,蓝婉美不见了好一会儿。
蓝雨薇正欲喊了丫鬟去催催。
便突然听到几声嘶声的喊话声道:“三小姐,快救救六小姐。”
桃红发髻凌乱,跌跌倒倒的朝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