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靠近我之前,我想让你清楚的明白一件事情。”
手轻抬,洛倾城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握一握赫尔曼的手,却在伸出去一半之后,又僵硬着缩了回去,而后,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左胸心房处的位置。
“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不知道上苍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什么,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这具身子里的灵魂,是我,只有灵魂,没有你钟爱的面容和皮囊。”
手,伴随着最后一句话,无力的滑落而下,启唇间,洛倾城缓缓的合上了眼,有些艰涩的一声叹息:“其实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而已。”
冒牌货。
一个顶替了这副皮囊的冒牌货而已。
终于把隐忍了许久,最想说的,也是最害怕的话说出了口,洛倾城的心防,终于彻底垮了下来,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我生活的那个世界,不在这个国家,甚至不在这个时间段,那是未来,与这里完全不同,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回想,那一片天空,是不是还一样的美好。”
按了按额角,苦涩的勾起唇,洛倾城缓缓的将眸光流转至了窗台上,透过那被风儿扬起的帘幕,她看到了窗外天幕上挂着的那一轮煦暖太阳。
“可是每当我抬起看向天空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发凉,因为这不是我熟悉的世界,就连这太阳,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我究竟是谁?洛倾城又到底是谁?
是未来世界的那一个,还是现在的?
我……到底还是不是洛倾城?
我……究竟是人,还是,孤魂野鬼?!
“你刚才说鬼,其实真的不算是错,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鬼魂。”
扯了扯嘴皮子,洛倾城那一直强撑着的面容终于彻底的变了色,就像是被冰雪寒霜覆盖住了一样,苍白一片,悲悲戚戚,凄凄惨惨……
“而你,赫尔曼,在你决定之前,先考虑清楚,你爱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这具身躯。”
长眉纠结而起,垂在身侧的手越发的握紧了些,洛倾城话里面所透出来的深深萧索让赫尔曼的心里真是不痛快极了,然而,他却知道,她说的都在理,而且她必然是极为在意这一点的,所以,他即使不爽也不得不重视,可也正是因为此,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口去反驳什么。
洛倾城是那般的了解赫尔曼,他的一举一动间对她而言俱是讯息,别人不知道,可她当然看得懂,他此刻有多么的不爽!
只是,不爽也得说!既然提起,就必须要把一切都解决彻底!
“赫尔曼,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太过强人所难了,更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看起来就像是在怀疑你的真心,怀疑你对我的爱,毕竟,我现在的灵魂和这一具身体是一体的,合二为一的,完全没有办法分割,你爱我,自然是爱着我的全部,然而,不是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只是……”
喉咙口在猝然之间转为了哽咽,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塞住了一般,羽睫轻轻颤抖着,微垂而下,洛倾城死死的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更不想让眼泪往下掉,一滴都不想!
在这般重要的时刻,她不想用柔弱去换取怜惜或者是同情,一点都不想,而且她的自尊,也不允许。
望着洛倾城的发旋,感受到了她的悲戚和伤痛,那紧紧握起的拳头更是用力的握住了,赫尔曼疼她疼到连心尖尖上的肉都在抽疼,这种痛感,自从她回到身边以后,他就已经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他是那么的想上前去抱住她,立刻,马上!可是他了解她,他懂她,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必然是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被他怜惜,虽然是充满爱意的心疼,可在她看来,只会变成可怜。
唉,这个纯真又可爱的小丫头,真是太敏感了些,内心世界更是干净到傻气的地步了!
赫尔曼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她的前世,只靠她一个人奋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难怪一提到前世,她的小脸上就被复杂的情绪所堆满,时而难过时而幸福时而排斥的,满是挣扎……
可是与此同时,赫尔曼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洛倾城会是这种性格,明明是柔弱的,却又那般坚韧,很多时候明明就已经撑不下去了,却还是倔强的坚持着,赫尔曼想,她只是迫不得已,因为前世,她虽然有父母,可是在社会的翻滚中,她依旧只有一个人,为了不让父母亲担心,遇到困难或者是挫折,不假装坚强,不故作开心,就没有办法扛过去,更没有办法给父母亲幸福。
久而久之,她便养成了这种习惯,心里想着,撑一撑,就过去了……
“只是什么?”
攥着拳头,并没有任何的动作,赫尔曼低低开口,许是因为沉默的太久,又或者是因为内心深处的堵塞,他的嗓音,是有些许沙哑的。
心尖微微一颤,洛倾城那几乎藏进了胸膛之间的面容上,漾起了一丝很复杂的情绪,似是执着,又似是决绝,指关节动了两下,她再一次的抬起了头,迎向了赫尔曼,用那双聚满泪水,却依旧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他,是那般的专注。
“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对这个横空降世,蛮横的将她人生命都取代了的自己,没有信心。
“赫尔曼,我是自私的,我的感情观甚至是有洁癖的,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会如此严格的要求你,或许那在你看来只会是一个选择,可是你选择之后所给出的答案,却几乎是我的命,是可以支撑我在这个世界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当然,前提是他选择了她想要的那一个答案,唯一的那一个,她的灵魂。
“我不想,不想你只是因为爱着我这具身体,这张美丽的容颜来爱我的其他,因为那都不是我,我想要的,是纯净无暇的爱,只爱我的灵魂,容忍我的小性子,包容我的缺点,就像此刻的苛刻刁难,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我,所以。”
“所以,想清楚再告诉我,你爱的,究竟是我的什么?”
话音落下,洛倾城再也没有开口,只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赫尔曼,看似浅淡的眸光,却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回望着她,赫尔曼在一时之间也并没有开口,四目相对间,俱是心事重重,在这压抑不已的沉默之中,在对面男人那依旧纹丝不动的冷峻容易下,洛倾城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最终,彻底的凉了。
于是,简短的一瞬间,最开初还暖意融融的空间,登时就一片死寂,犹如从风和日丽的云端,直坠冰窟,冰封了千万年的!
眉头一直是紧紧蹙着的,盯视着洛倾城,赫尔曼的心里头,五味陈杂……
并非生气,更不是犹豫,最初那一份真心被怀疑了的屈辱感也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疼惜,前所未有的疼惜,以及,爱!
赫尔曼从来都不知道,他家的臭宝贝竟然是如此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看来,自己还是对她不够好,没有给与她足够的安定感,真TM够失败的!看来,以后自己真的是要更努力一点才好!
“你会回去吗?”
“什么?”
沉默乍然被打破,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很是突兀,心脏“突”地一跳,洛倾城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听力。
他说的是什么?怎么会在听了那么多离奇的事情之后,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你会回去吗?”
站姿笔直,使得他那本就挺拔的身躯显得愈发修长了,拳头愈发收紧,说话间,赫尔曼手背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于是,即使面无表情,旁人依旧能够感知到,他是紧张的,不,甚至可以说,他是害怕的……
对,他在害怕,害怕洛倾城会离开他,这个,他深深爱着,并且想一直疼宠下去的小女人,他完全捧在心肝上呵护的宝贝疙瘩。
凝眸,扫了眼赫尔曼的手背,洛倾城那紧紧揪着的心,蓦然就是一松……
这男人,竟是在害怕?
“暂且不说我能不能回得去,就我现在这种一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的状况,怎么可能还会想着回……”
话还没有说完全,只觉对面一阵风狂啸扑来,眼前一道形同鬼魅一般的黑影掠过,几乎是同时,洛倾城就跌进了一具怀抱之中,那般熟悉的男人气息,一如既往的安定,只是比寻常多出了些僵硬,以及,冰冷。
“不要回去。”
死死的抱着洛倾城,提及回去两个字的时候,赫尔曼的鼻尖,竟有些许的酸涩在翕动,这股子涩然,仿若洪水一般在蔓延,转眼间便侵占了他的整个人,直到吞没头顶,难受到,几乎让他窒息。
“倾城,不要回去,不可以回去,除非,带上我。”
除非,带上我。
如此孤注无依的话语,饱含着伤楚,从男人的薄唇间颤抖而出,是他这一生,最为脆弱的时刻,以前的赫尔曼从来都不会想到,强大若他,竟也会有脆弱到去依靠一个人的时候,尤其还是一位女子。
只是,他离了她也活不了,所以,这一种依附,是本能,是他的命,再脆弱又何妨!?
其实,爱情,本就是一种依附,相爱着的人,彼此依附,彼此拥有,那本来是独立又陌生的两颗心,因为深刻的爱情,融成了一颗,在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一颗。
心尖猝的一缩起,神情恍惚间,洛倾城感觉到自己似乎在颤抖,而后才恍然发现,其实颤抖的,是正拥抱着自己的赫尔曼,他抱的是那样的紧,紧到恨不得将她嵌进体内,紧到,将他的害怕和惊恐彻底暴露。
心里即是感动又是甜蜜又是心疼的,嘤咛一声,那一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的眼泪彻底的抑制不住了,刹那间,从眼角,喷涌而出,双臂抬起,死死的回抱住赫尔曼,洛倾城立时就哭出了声。
“不回去,不回去,虽然这样对我的父母很不公平,可是,可是离开你我根本就活不了,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不住的重复着不回去这三个字,一双藕臂在赫尔曼的身上颤的死紧,赖在他的怀里,任由泪水迷糊双眼,洛倾城压抑了将近一年的沉重心绪,终于彻底的,倾泻了出来。
“不回去就好。”
哑着声音,犹如叹息一般的低喃出声,赫尔曼将头深埋了下去,缓缓的在洛倾城的脸颊和颈窝间蹭着,因着今天并不需要出门,他并没有对自己做过多的打理,下巴上是稍微有点胡渣的,扎在皮肤上有淡淡的刺疼,可洛倾城却丝毫都不介意,踮起脚尖,“呜呜”的哭着,她不停的往他的下巴上送去,只想着与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宝贝。”
喉间低低逸出一声喟叹,拥抱了许久,赫尔曼这才堪堪回神,抬起头,手掌轻抚上洛倾城的脸颊,上面凝满了泪珠,冰冰凉一片,触到他的手掌心,本该是心疼不已的,却奇异的抚平了他内心深处的焦躁。
无论他如何的担心,至少,她现在是真实存在在他面前的,这简直就是上苍对他的最大赏赐!
“宝贝,这事虽然离奇,但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还有一句赫尔曼并没有说出来——无论是什么,哪怕是哄骗,只要是你洛倾城说的,我赫尔曼,都会相信,毫不犹豫的相信!
“其实我调查过你,有关于你曾经……不,是这具身体的性格,我是了解的,当时只是好奇,为什么你本人与资料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可也只是好奇,并没有多想,谁知道,事实竟然是这样。”
“可是倾城,我是庆幸的,庆幸站在我面前的,是真实的你。”
“真实?”
“是的。”
轻轻点了个头,抵上洛倾城的额,赫尔曼沙哑出声。
“听着,这话我也只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