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星疏,岳阳楼上灯火通明,尤其那顶楼更是彻夜欢歌,人声鼎沸
“来来来为师座一举定乾坤,旗开得胜,诸位再行举杯,共饮
“来
“共饮
“……
整十座人锦衣yù佩,各有威仪,一看便是身居高位的朝中重臣,此刻却已喝得满面红光,欢呼间齐齐起身,举杯朝那中堂端坐主位的老者敬杯酒,随即齐齐一饮而尽,又复皆俱大笑开来
这是一场大胜,印证着那臣权再度凌驾于君权之上,乃是属于群臣的胜利,亦是说那号称“相帝的内阁首辅高拱高大人,又生生皇帝朱言钧的中,夺来大权再握的四年
高拱倒还算平静,但那眉眼间依旧掩不住的欢愉,若是只看此刻那人逢喜事而红润的含笑面容,倒真像是个正值壮年的重臣但得那早已稀疏huā白的长发与眉á,会显出这位当政两朝首辅,把持朝柄已有十余年的高拱高大人,真个已然老,年过古稀,岁及已然八十有
虽说是年岁不饶人,但这位权倾一世的老臣,因得感悟相权之道经年,渐至悟出相道真谛,这养气之功更是愈发深不可测,锻体大成,据闻不日便能踏入渡劫期,号大宗师
若是踏入渡劫期,这人便是陆地神仙,已然超凡月兑俗,凡俗踏入求道之境,连那寿命亦能超月兑凡俗的藩篱,每渡一重天劫,便能徒增百年之寿若是渡得八重天劫,便能逆天再借八百年寿命,已是人间极致,算是人瑞,只需在渡最后一重天劫,便能白日飞升
只是天劫难渡,且一劫比一劫递增,诸多修炼大成之士,无论是体修、魂修,到得渡劫期前,亦得积蓄庞大气血、魂魄,敢引动天劫,稍有差池或积蓄不足,便会承受不住天劫雷力,在那天劫下落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结局
万千窍脉尽通、魂力凝练之辈,亦有十之**贸然引动天劫,死在这天威之下,能渡劫超凡之人,可谓万里挑一,敢号称大宗师
而高拱权倾一世,可谓将这权臣之道臻至巅毫,藉由这冥冥权臣气运锻体,早已窍脉尽通,ròu身更是积蓄非凡,渡劫怕已有六分成算如此深厚功力,连那原本雪白的á发,业已转得黑白相间,是隐隐有返老还童的征兆,延寿在望
“师座,此番得以大胜,倒也不能饶那jiān诈人李芳hūn
端坐高拱身侧的是个满脸正直的中年,想必身居高位,亦是科考时高拱审卷而出的爱徒,而今不过中年已然大权在握,是盛气凌人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厌恶,及当朝次辅亦直言名讳,可想是个仕途一帆风顺,为官起便得高拱照拂,未曾遭遇挫折,会养出如此心高气傲
“李芳hūn平日对师座毕恭毕敬,待到这紧要时节却被皇上稍作引yòu,便改庭换面,每每想及便让人食不下咽、义愤难当若非师座技高一筹,早已防着这些个人,又兼德高望重,否则这功在千秋之事,真个要被这人搅黄既然敢跳出来与师座斗法,师座总该让长些教训,要照说,便让学生牵头齐聚督察院同泽,将告得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淮湛说的是师座放心,学生们俱是一心爱国,总不能让这jiān人翻身
“等都听淮湛吩咐
这淮湛正是坐在高拱身侧的那中年男,姓佑名远淮湛,而今已然坐得督察院左都御史,有权督察天下之事,又有风闻奏事的大权,是权柄显赫的要职四十岁刚过已是二品大员,佑淮湛可谓声隆名望,亦深得高拱喜爱,可以说此番朝争最大的缘由,也是为这位爱徒的前程
佑淮湛得以高拱传授衣钵,亦是高拱暗定的接任人,能够在致仕之后,接过这高党举旗大任的最佳人选只是佑淮湛毕竟年岁还不足以担任高职,是以这四年尤为关键,有这四年布置,高拱便能让佑淮湛转入礼部尚书,继而廷推入阁做大学士,继而便能再做上首辅之位,延续高拱百年经纬的大计方针,能让高拱放心
但是此时,高拱却是有些不悦,觉着这佑淮湛似是仕途太顺,滋长得有些高大,怕是得享大权之日,便会忘这挖井之人这般做想,高拱眼珠微转,不动声sè间已然决定要敲敲
“胡闹这淮湛不懂事,连等也要跟着胡闹
高拱声sè一厉,周遭俱是噤声不敢再闹,唯有那佑淮湛虽说闭口,但脸上却未曾掩饰不忿之sè,是不喜师座如此说
似是感觉到佑淮湛那神sè,高拱一转头厉目望去,冷声道:“堂堂一介次辅,身为下属,怎敢直呼其名,如此目无尊上岂非老宿致仕之后,也要称上老宿一声老东西
这话已是极重,佑淮湛知师座动真怒,这还哪敢耍nòng脾xìng,立时讪讪歉sè,起身恭谨道:“师座教训的是学生知错……
高拱闻言犹不快,闷哼一声,冷笑道:“看来这些年,是老宿将们护佑得太过周全,闹得等骄纵无边,妄尊大的臭脾xìng等且不看看……
老指遥点,引得众人目光循迹望去,齐齐落在角落那最清冷的一桌上,诧异望向那衣着简朴、陪着笑脸在座的huā甲之人这人倒是有些陌生,但得许多人此时受高拱点醒,蹙眉苦思一番,总算想起此人是谁来
“们也该晓得这一位是谁吧遥想当年,那徐介徐大人坐镇首辅之位时,这位张彦正正是徐首辅膝下爱徒若非昔年帝位更替仓猝,这首辅之位便该是张彦正接任,如何轮得到高某人的头上只是时局莫测,徐大人未尽全功便得致仕,张彦正若非真有干,高某人不忍明珠éng尘,怕是连这从品的佥都御使之位也得丢吧
这一番话令得在座倏然惊醒,后背冷汗潺潺,再看向这位张彦正如今的模样,亦是后怕不已那张彦正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反倒急忙起身朝高拱叩拜敬酒,谄笑道:“彦正多亏高大人爱有心,能得食俸禄,恩师之恩,彦正一世感jī不尽
听得此人言语,尤其让佑淮湛立时lù出满脸鄙夷,只因这人与高拱本来非亲非故,而今脸皮甚厚,也敢称高拱一声恩师,如此高攀得毫无节气,实在让在座之人皆俱不耻
高拱倒是神sè淡淡,好似习以为常,反倒深深看眼张彦正,叹道:“彦正这卧薪尝胆的本事,果然深得令师徐介的真传哪不,青出于蓝,彦正这份城府、心xìng,只需一朝得势,必能一鸣惊人只可惜……
只可惜什,高拱便住口不言,但在座许多聪明人已然心知肚明,未免也觉百味繁杂想来高拱可惜的,便是这彦正并非高拱én下,而是对头爱徒,是以高拱掌权之时,这张彦正任由惊天经纬,也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那张彦正却犹嬉笑如故,将敬酒兀先干为敬,谄笑道:“多谢恩师夸赞得恩师看重,彦正此生必定一心忠于恩师,全无二意
高拱闻言不明其意地摇摇头,懒懒挥看,“彦正起身吧去饮酒便是……
“是
于高拱而言,张彦正然并非紧要,是以此训诫家爱徒佑淮湛,此刻严厉盯着,冷冷道:“前车之鉴,正是后事之师这联名进谏李次辅之事,便由牵头,但得也得接下这后……为平息此事惹出的风bō,为师要将降级品,罚禄一年,去做那礼部右shì郎吧
这般本由帝王能行使的四品官员任免、迁调大权,便有高拱说得轻描淡写,可见权势已然到得如斯境地
那佑淮湛怔怔失神,其后略显沮丧,倒也知道家过于孟làng惹得师座不快,这是要示惩戒但得想及调任礼部,应是师座尚未放弃推入阁的大计,总算心下稍安,黯然道:“师座教训的是,学生知错
这边厢正说着话,楼口忽而传来急步上楼声,有人还在楼梯便已尖着嗓大喊大叫,语气惶急得仿佛天塌一般
“老爷老爷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高拱倏然蹙眉,倒也听出是家贴身仆役,为其如此喧哗,是觉着颜面大失,更是不快训斥道:“住口这是什地方怎能容得在这大喊大叫成何体统来人呐给执行家法,先掌嘴十下,让记得教训再说
听得下令,有家奴喝然应诺,摩拳擦掌围在那楼梯口,尖叫厮一lù面,便被、五壮硕家奴将其绑个结实,扬掌便要掌嘴
那厮见状更是吓得哆嗦,反倒愈发惶急,撒开嗓尖喊道:“老爷老爷且慢夫人让速来禀报,说是……说是……说是那老太爷……归西啦
“什这消息与高拱而言仿佛晴天霹雳,震得目瞪口呆,失声道:“……说什
而这欢笑庆贺的大宴上,十数人忽而变得鸦雀无声,那佑淮湛更是如丧考妣,足冰凉,瞬息栽倒在地
反倒是那张彦正,听得这消息,颓丧、谄媚之sè一扫而空,灰暗眼珠立时变得神采焕发起来,如若宝刀出鞘,夺目b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