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炎那刀光如血,单刀将一名金甲炎龙军士斩断手臂,断臂抛飞之际,移步已然躲开朱言钧这刀,定睛看清来人,竟是怒极反笑,咬牙扬刀便砍,“来得好!我正寻你不到,你偏敢送上门来,便自正好受死吧!”
二人的仇怨,已然超月兑了私人,晋升家国之上,国怨家仇与私恨夹杂在一处,他们一遇上便是**,分外眼红!除了生死,你生我死,再无他途![.]
而在此时,在乱军之中,朴逸虎目猛睁,精光直指叛军一员猛将,那虎目泪光微闪之余,却依旧骤然紧握手中大关刀,暴吼如怒虎,跃马直劈而下!
“逆子!我今日要……清理门户!”
“爹……爹!”
对面那虎头大将,闻声却是浑身猛震,待看清这关刀之主,登时当场呆若木鸡,却惊得忘了躲闪或是抗争,眼见瞬间便该要命丧当场。
“将军!”
他身侧那亲卫见状,目眦欲裂,急吼一声撇开那围攻厌龙军士的战局,毅然以身饲刀,挡在朴将军面前。
这亲卫也好生肝胆,任由锋锐、厚重的关刀砍进肩胛、胸月复,砸碎半身骨骼,血溅四溢的当口,碎肉、碎骨迸发之际,他嘴中沁血不止,却犹自运力于铁掌,死死抱住了关刀。
“将……将军……快走!”
血光映红了朴将军双目,他僵直伸手,将这亲卫残碎身体抱在怀中,依旧在恍若梦中,待与老父亲四目相对,他才虎泪盈眶,心中愤懑、积郁,终是化作一声仰天大吼。
“啊!……啊!”
朴逸眼光闪动,握刀双臂软下又复坚硬,坚若磐石,全力将刀狠狠压了下去,张口也是悲怆怒吼出声,“啊……!”
朴将军亦在双臂用尽了全力,却将那弥留的亲卫碎身与老父亲那关刀,都用力抱紧在了怀里。直至关刀刀刃彻底斩开了亲卫肉身,又一丝一丝嵌入他的皮骨,他才暴吼急退,抱住亲卫两断的尸体,愤恨又复杂地望向那手握淋血关刀、经年未见的老父亲。
“爹……爹!你是……真要杀我么?”
朴逸微一震刀,关刀上沾染的血迹、肉末便被震落,依旧寒光流溢,那与朴将军对视的目光已然平静,沉默片刻才道:“我朴逸一生忠君爱国,却生出你这不忠不孝、胆敢助纣为虐的畜生来!我若不大义灭亲……天理难容!”
“你!你不配为人父!”朴将军慢慢放下那亲卫尸身,猛力将头盔狠狠砸在地上,怒喝道:“虽说这战场无父子,上阵无兄弟,但似你这般毫无亲情的冷血之人,真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原来我还在后悔当年年少轻狂,冲动离家,今日才知我从未错过!”
“来吧!”
他双臂“哗啦”撕开自家衣甲,重新握紧自家重刀,颤动刀刃渐至平稳,直指朴逸那满是皱褶的眉间,“故有割袍断义,今日我扯了战甲,也与你断了这留之无用的父子之情吧!你我杀场各自为主,总该分个胜负,舍开这劳什子父子之情,还是一战定生死吧!”
朴逸一扭刀柄,迎刀而上,平静道:“正合我意!”
“呯!”
朴将军那开山重刀,与朴逸这关刀倏然对撞,那刚猛、沉重的力道竟都全未留手。气劲如浪,将周遭军士皆俱掀翻远抛,便是有那窍脉几近全通的厌龙军士,亦是警惕后撤,让出数百丈方圆,让这同出一脉的父子尽情厮杀。
的确是同出一脉,虽说朴将军离家数十年,早已将关刀战法改庭换面,连兵刃业已换作一口精炼的开山重刀,但得寻根追底,他的刀法也从未月兑离过与老父亲一脉相承的藩篱。
毕竟自打他生为朴逸之子,他这锻体的将道功法,哪怕这家传的刀法,亦是朴逸从小到大手把手教出来的,哪怕过得数十年,又怎能彻底撇开老父亲刀法的影子。
但得功法深浅,朴将军修炼刻苦,但朴逸也是日夜不辍,父子二人这二三十年的鸿沟,从未曾缩减过。
年过古稀的朴逸锻体有术,窍脉尽通已有十年之久,肉身强横几近一千八百斤巨力,离引动第一重天劫也已有了七分成算,正是老当益壮的名将。
而朴将军虽说也掌兵数十年,承蒙呼炎看重,亦得将道深谛,但毕竟正值壮年,锻体还欠缺火候,一条奇经与头颅十二个窍穴未曾贯通,力道不及千斤。这般武力,寻常杀场自是虎将,但得与自家老父亲厮杀,便哪怕心中鼓气如虹,武力甚或技艺,也差了自家老父亲何止两倍!
如此一来,相拼第一刀,与朴逸那沉凝力道相撞,朴将军便虎口迸裂。重刀险些月兑手不说,被老父亲力道灌涌的右臂亦在瞬间便血脉破碎,扭伤了两条筋骨。这力道却犹自余劲不止,劲灌胸月复,让他激不住一口鲜血喷洒,震飞足有十数丈远,才勉力稳住身形,杵刀强撑才未曾倒地。
朴将军这一口血,血星子喷得朴逸满脸,朴逸却擦也不擦,如遇泰山崩塌而不惊的淡漠,稳若磐石的手臂高抬横刀,步步跨前又是一刀!
这刀的声势依旧刚猛无铸,气劲丝毫不减,朴将军惊怒间举刀强挡。“嗙!”一声如摧枯拉朽之声,本就受创的朴将军哪里还挡得住,重刀月兑手险被翻飞,朴将军再度败退之际,却毅然探出左掌死死抓牢刀柄,人刀一道又被逼退十数丈,但翻滚在地却怎也没能稳住身形。
“吼!”
朴逸尽情吼啸,铁掌抓住衣甲猛力一扯,亦如朴将军般上身尽赤,彰显浑身铁铸般的精肉,咬牙猛奔向前,暴吼间又是一刀!
朴将军晃晃悠悠才起身,右臂无力塌拉在侧,已然如破布般。他吃力得面目狰狞,神色却冷如冰霜,抬眼又见得老父亲刚猛攻来,他便平平以左手抬刀,挡得已尤为勉强。
“呛——”
临到下刀时,朴逸目光微闪,转劈为抖,刀背闪电撞在朴将军手腕,轻易已让重刀失手抛飞,呼咻破空之后,重重插在了三十丈外墙石里。
失去了刀,朴将军那昏沉双目却是徒然瞪圆,赤红如血,仿佛生平挚爱被人夺去一般,终是怒意满盈,暴吼间拼尽全力,用以尚能运力的左拳朝老父亲面上狠狠砸去!
“咚!”
拳头到肉的沉闷声,这一拳朴逸全未躲闪,生生承受,任由逆子这拳将满腔怒火倾斜到脸上。饶是他未曾运力抵御,但这骤然传来的疼痛,却依旧未能刺醒那心里的麻木。
他动了动嘴,这刹那乍现愤懑神色,“呸”地吐出一口混含血丝与两粒槽牙的吐沫。他这一刻的愤懑,也不知是朝这世道而去,还是朝那些难以言叙又无法反抗的东西而去。任他武功盖世,也深深感到被压得透不过气,难以抵挡的绝望。
“来吧!”朴将军满是轻松,却是嘲讽望着仆役,“闻名于世的名宿朴逸,你该得偿所愿,大义灭亲了……”
朴逸执刀之手罕见的止不住颤抖,兀自紧闭起双目,狂吼一声挥刀直劈,只感刀下如破皮革,便自转身猛瞪向与朱言钧正自激斗的呼炎,大步破风令得披风猎猎作响,垂刀猛冲而去!
他不敢看自家亲子被自家从中劈做两半的惨状,而释然受死的朴将军,也未曾见到老父亲那紧闭双目沁出的泪痕,尸身便这般两分栽倒在地,再无生机。
“我能怪谁?”
朴逸刚烈前冲,却在扪心自问,“这将臣忠君之道?还是这小皇帝、高拱甚或朝廷?不,我只怪世道无情,只怪逆子无道,只怪……只怪这该天杀的狗贼呼炎!若非这狗贼反叛,蛊惑我儿助纣为虐,也无今日之果!狗贼呼炎叛国逆天,亦是酿造我与我儿父子相残的罪魁祸首……当斩!”
那边厢朱言钧与呼炎激战已有半响,与这边父子死战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边是正值壮年、窍脉尽通的顶尖高手,一边朱言钧说来只有满腔热血,但得窍穴只通大半,力道差了呼炎不止两倍。
呼炎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温养已有三年,力道千余六百斤。
朱言钧锻体才不过四年,无非是身在皇家、贵为天子,终日玉食、佳酿致使精气充溢,才得以修炼得精进神速。只是哪怕他天赋非常,但毕竟年岁尚幼,锻体火候不到,至今也才八百余斤的力道,徒有义愤之气,也断非臻至大成之境的呼炎对手。
是以待得呼炎稳下心神对敌,朱言钧便有苦难言,被呼炎一番抢攻逼得狼狈后退,转攻为守也在疲于应付,稍有疏漏便要被呼炎伺机留下一道刀伤,不片刻已然是危在旦夕。
这一幕自是让呼炎骤然激动非常,只以为此刻时机千载难逢,他若能一举拿下甚或将这皇帝小儿斩杀,便能扭转乾坤,转败为胜,此时自然满是振奋,势气狂猛非常,挥刀如狂风暴雨,发挥得竟远超平常。
眼见小皇帝便要授首,成功在即的当口,呼炎斜地里忽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随之而来是震地咚咚的脚步声,令得呼炎暗自心惊。
他惶急间侧头一瞥,只见一道猛虎般的昂藏身影朝自家猛扑而来,锋锐关刀亦骤然迎头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