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片停滞,没有生气,死气沉沉的。火辣的太阳下,不知从哪里盘旋而来几只雄鹰,嘶哑着喉咙,时而盘旋而下,掠过尸体,继而被士兵们给吓跑了。
围拢在杨泰川周边的众人顿时没有了言语,怔怔地望着杨泰川的尸首。也许,方才的大战,都没有现在的场景给他们的震撼这么大。没有鄙夷,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是一种只有经过战场洗礼的士兵才会有的感觉。久经沙场的士兵,痛恨敌人,但这永远不会妨碍他们对敌人的勇猛之士感到由衷的敬佩。[]
剩下的那几个突厥士兵愣愣地伫立在原地,良久,纷纷发出一声声哀嚎,颓然跪倒在地,全身松懈,完全不理会周围就是手握兵器的楼兰士兵。
这一刻,他们无畏生死!
叶无秋叹了口气,嘴角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一时说不出口,不过终究还是说道:“你们走吧。”
一旁的佟苍松疑惑地看向叶无秋,喉结动了动,默然无声。
一向冷血无情的冰情忽的说道:“你们快走啊!”
带着哭腔,女声。卢焕龙眼神一凛,旋即释然,轻轻地拍了拍冰情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那几个突厥士兵含泪拜谢,没有移动脚步,跟着很默契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电光火石之间,往自己的喉咙上抹去!
冰情“啊”的一声,看不下去,转过头去,失声哽咽,黯然无比。
以前,卢焕龙看过很多的古代军旅电视剧,看到主将一倒,士兵们溃不成军,即便他们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这让他很是不理解,有时候甚至不禁没有来由的大骂一通。直到在这战场上见识过之后,他才有了感触。在战场之上,主将无疑就是整个军队的主心骨,就像是一个家庭的脊梁一样,一旦坍塌,整个家庭也会跟着垮下去。对这眼前的几个突厥士兵,卢焕龙是没有了杀意了的,他心中对于这样的汉子,由衷地佩服,很是赞赏叶无秋的选择。但当他看到他们自尽之后,才发觉他并没有真正的了解军人,了解战场。真是一种军人的荣誉,至高无上的荣誉,容不得半点亵渎,即便你那是善意使然。
要是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走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卢焕龙没有答案,也想不下去。
叶无秋淡淡地说道:“传令下去,厚葬杨泰川!”
回到军营,叶无秋像是没有受到之前杨泰川的冲击一样,掩盖不了兴奋之情,鼓噪着让众人好好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
军营上下,虽然只有不到一千人,且带伤的过半,但是,众人还是尽情地欢笑,尽情的发泄,一片闹腾。
卢焕龙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又明白了更多的东西,勇猛的敌人是值得尊敬的,但那也只是仅限是在战场之上。往后在茶余饭后,没有人会说,那天杨泰川等突厥士兵如何如何的勇猛,只会说,那天,老子在尸骨遍野,鲜血淋漓的战场之上,杀了多少的突厥小儿。哦,还有,敌军的主将被我等合力给杀死了!带着一脸的自豪!
作为一个现代人,卢焕龙有的这种心思,哪里是他们能够想象得到的。冰情看到卢焕龙在想着什么,轻轻问道:“大护法。”
卢焕龙回过神来,说道:“怎么了?”
冰情说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战场真是太残忍了!”
卢焕龙看着冰情一脸的沉重,眼神都失去了光彩,佯装笑话道:“哟,方才你可不是这么仁慈的哦?”
冰情没有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卢焕龙干笑了两声,尴尬道:“冰情,别想那么多,都过去了。”
冰情悠然地叹了一声,说道:“大护法,不瞒你说,直到今天,冰情才对你感到由衷地敬佩。”
卢焕龙被冰情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给蒙住了,随口说道:“哈哈,多谢你的夸赞,以前嘛,是你没有真正地了解我,不足为奇。怎么,这么神秘,你是要以身相许么?不是说美女爱英雄的嘛?何况我也算是个帅气逼人的英雄,很抢手的哦。”
冰情刷红了脸,说道:“不和你说了!哼!”跟着偏过头去,匆忙走开,可没走出两步,又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
这地方对她人生地不熟的,她还能去哪里?
卢焕龙愣了一下,旋即明了,放肆地大笑起来。
冰情恼羞成怒,转过身来,柳眉一弯,恶狠狠地瞪了卢焕龙一下,跟着走上前来,抬脚就往卢焕龙的身上踹去,嘴里还闷闷地哼道:“要你笑……”
卢焕龙自然没有让她得逞,而是巧妙地避了过去,火上浇油地说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大爷我不屑与你斗,如果……”
冰情看着卢焕龙顿时变得极其猥琐不堪的表情,心中一片恶心,又是十分的羞赧,化作怒气,喝道:“无耻!”
两人追着打打闹闹,看像是追打,倒不如说是在放松。方才的大战,激烈悲壮程度远远地超出了卢焕龙想象范围,而冰情第一次上战场,这给她的冲击力自然更是震撼。
花熏然独自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打闹的场景,喃喃地说了一句:“登徒子!”可或许连她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眼中划过了一丝的落寞。
扭扭打打了一会儿,两人都累了,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看着对方。冰情忽的觉得现在甚是不雅观,站起身来,语气带着些许慌乱地说道:“今天就暂且放过你了,要是往后你再如此,休怪我对你这个大护法不客气了!”
卢焕龙忍受不住,笑了出来,急忙用手掩住,压制自己的笑意,讪讪说道:“多谢冰情小姐手下留情!”
他知道,有些玩笑,不能过火,容易把持不住,到头来伤的是两个人。两人一时间没有话说,空气有些旖旎,不过谁都没有点破。他们都知道,现在这样的场景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难寻!
一个校尉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浓浓笑意,甚至带有着些许的谄媚,来到卢焕龙的跟前,说道:“副将,将军叫您过去。”
卢焕龙对这样的人历来反感,但是现在他对于眼前的人却没有半点的鄙夷,反而有点儿喜欢,这人他知道,叫做血狼,很俗气的名字,却也很霸道。但是,了解血狼的士兵们都清楚,血狼的名字得来,是因为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家被近十只狼给围攻了,所有的家禽挂了不说,连他的父母都没有逃过灾难。但是,那时候,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后来叶无秋恰巧经过那里的时候,看到了一幕让他都震惊不已的情景。一个十岁的小孩遍体鳞伤,鲜血横流,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喊着爹娘!更让人惊悚的,是周围有近十只的狼,全都一命呜呼,死相恐怖!
当时,叶无秋按捺不住震撼的好奇心,下马扶起了那孩儿,看着他血红的眼睛,以及全身数个地方都露出阴森白骨的躯体,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也没有多说话,让士兵们收拾了场面,厚葬了小孩的双亲,跟着带着已经做简易包扎的小孩离开那里。
从此,军中就多了这个被叫做血狼的小孩。每每提到这个小孩,当日见过场面的士兵都不免对不知情的士兵侃了大山,自然遭来对方的一阵鄙夷。笑话,一个壮汉都不一定有把握斗得过一只狼,何况是一个十岁小孩,真是扯淡!那经历过当天场面的士兵也没办法解释,毕竟,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这事被传得越来越神乎,而那小孩似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近两年来,也逐步走出了当年的阴影,放心在叶无秋的手下大展手脚。在没有叶无秋的特别照顾之下,竟然也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升任了校尉一职,而且没有人有异议,成为军中佳话。
这几次大战下来,卢焕龙自然看到了血狼的精彩表现,那是一种力的美,或者说是力的张力,无限的延展,演化成一种暴力美学!每每看到他拼杀的场景,都让卢焕龙感到热血沸腾,那就像是一台绞肉机,杀人就像是一种日常的运作罢了。有好几次卢焕龙都向叶无秋打探了他的消息,但叶无秋都只是淡淡略过。
不过,卢焕龙知道,叶无秋这样的选择,无疑是因为极其地看重血狼,是在辛苦地为他铺一条没有闲言闲语的路子罢了。血狼倒也争气,战场上的表现就不用多说了,平时的生活中,他更是与大家打成一片,没有任何的架子。他所带领的那个营,对他的崇敬甚至超过了对叶无秋的崇敬。
卢焕龙站直身来,说道:“哦,是血狼啊,好的,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血狼转过身去,脸上没来由的笑了起来,很真诚。也许,卢焕龙都没有注意到,他刚才的站直身体,以及没有任何架子的答复给眼前的男子多大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