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方,山林小路。
自入秋之后,日头也越发的短了。此时月在东天,这阴暗的小路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逍遥环顾着周围的惨状,啧声摇头。酒神三人也看着走了过来。镖师身后的九人似乎也开始警觉,全然没了方才面对大队人马的平静。但,这九人根本连动也没动一下。潇雨望了望镖车上宽大的木箱,又扫了一眼那九人,眉头微皱了下。而镖师的目光从逍遥身上移到了酒神身上,也是紧了下眉头。
镖师还是立刻带笑,拱手道:“几位?还没请教?”。
“哦。”逍遥道:“路过而已。”
镖师微笑点头,道:“哦,不好意思,惊了几位的驾。我们还得赶路,失陪。”
潇雨则问道:“敢问镖头,押的什么货?”。
“怎么?”镖师疑道。而他身后的九人,头压的更低,看不见面相。
潇雨又道:“想必是珍贵的东西,要不,镖头怎会下此狠手?”。
“呵呵。”那镖师笑了下,问道:“几位可是捕快?官差?朝廷的人?”。
潇雨轻轻摇了摇头,但依然看着镖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镖师道:“行有行规,几位既不办案,那请恕在下不能相告押的是何物。不过,我虎威镖局,但凡遇到劫镖的,劝一句不走,就不会留下活口。我们镖局虽开张不过三载,但从未失过镖,也因此才能名声在外,生意做的还可以……”。
潇雨道:“这……这也有些过头了吧。绞匪乃是朝廷的事,而抓捕之后,也是按刑定罪,或监禁,或发配充军,也不至于尽皆斩首吧?”。
“呵!”镖师冷哼一声,颇有嘲意,他道:“朝廷?朝廷若是管的了,山匪强盗还会如此作猖?我不杀他们,留他们继续在这劫货杀人?还是你要我们押着他们去见官?这根本就不可能。你当我为民处害也好,为朝廷出把力气也好。总之,干我们这行的,不知哪一天,说不好就死在半路。所以,但求自保!我们还要赶路,恕不奉陪,告辞!”说完,他向后面挥了下手。
车一动,隐隐听得“唔……”一声。四人猛然朝车上的宽大木箱看去,箱子左侧一人,右手用力推拍了一下,似要稳住什么。而驱车的人也仿佛心虚一般,竟是当时就停下了车子。见此情形,逍遥四人同时看向了镖师,虽未出声,却很明白是等着要答案。
那镖师强笑了下,道:“押的活物,少见的珍兽。所以,不敢有失。”即回头招手,冲自己人喊道:“走!”。
逍遥四人既不是官差,也不没有什么理由阻拦。望着镖队渐渐行的远了,没入了小路远处的林中。
四人看看周围,酒神道:“走吧,进城先找个地方吃饭,让店老板去报个官就行了”。
凤铭道:“好容易见回劫镖的,没想到会成了这番模样。我都没出手……”。
三人同时睁大眼望向了他,凤铭则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做的如此……”。
※※※
魔界。
童老道:“还要四、五个时辰才能回凡世。冰心姑娘不如现在去休息一下,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叫你。”
水冰心微笑,道:“不碍的,我也睡不着。不如童先生陪我说说话吧?”。
“哦?”童老听了,却是觉得有些意外,又道:“怎么?姑娘这些日子住的不习惯么?真是辛苦你了。”
冰心轻笑了下,摇了摇头,道:“没事。这里无日无夜,开始也确有点不习惯,但现在也习惯了。”
童老点头笑了下,道:“如此我就放心了。那姑娘想聊些什么?但说无妨。”
水冰心微微低头,轻声道:“其实……我是想问问童先生,以前您请家师救的那位姑娘的事。”
童老眼睛微微睁大,只看着水冰心,却没有做声。
水冰心忙道:“童先生不要误会,冰心并不是要多问先生私事,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回魂的方法。毕竟,我们现在还是要以那件事为主,我也是因此而来的……”。
童老有轻轻柔和的笑,苦涩摇头,道:“我失败了。所以,真的帮不上姑娘。也因此才请姑娘来。”
水冰心眼睛望向一旁,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
山林小路的尽头,路渐渐平坦开阔。挨着山,就是一座小城。
此时逍遥四人已在一家酒馆当中。酒神、凤铭、潇雨已找了张桌子坐下,逍遥走到了柜台前,老板急忙招呼:“这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您先坐,马上就去人招呼!”。
逍遥笑了下,道:“掌柜的,别客气。还有一事要对你说。”
“哦?”老板楞了下,道:“您说。”
逍遥把刚才小路的上的事大致说了一下。老板吃惊问道:“全杀了?十个人转眼杀了三、四百号人?”。
逍遥也楞了下,忙道:“不是三、四百。是三、四十人。”
“那这官,不用报了。”老板道。
“为什么?”逍遥问,又道:“难道就这么摊在那?就算不是官道,官府也不能不问吧?”。
老板笑了下,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西面那路,我们是不敢走。两面依山,止一条小道。所以山匪才占了山头,掠劫不知情况的客商。这几年,听说已是聚了三、五百众,又据山险。官府也出过两次兵,但是打不下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逍遥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山上自会下来人收尸。”
“对。”老板点头道:“而且这个时候,衙门早就没人了。”
逍遥点点头,显得有些无奈。老板笑着道:“我知道您是好心!不过您还是别管这档子事了。死的是山匪,又不是好人,痛快还来不及呢!呵呵。您赶快坐吧,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说着,送逍遥入了坐,又道:“几位要是觉得刚才那幕扫了胃口,那我给各位上点清淡的?”。
“不用!不用!”酒神摆手道:“酒、肉一样不能少!尽管上!什么场面我们没见过……”。
老板笑呵呵的点点头,道:“好的,您几位稍等,这就来。”哈了下腰,自下去了。
潇雨和逍遥自相识,常在一起。此时见逍遥似有心事,问道:“怎么?”。
逍遥道:“没什么。那山上有三、五百山匪。死的只是个零头,自会有人来收尸。不用报官了。”
“那……要不我们回头去山上走一遭?”潇雨道。
“干嘛去?”酒神问道。
“怎么?你想游说人家?”逍遥带着笑。
酒神接着道:“还是别去了。这个时候去,人家还以为那三、四十口子是咱杀的呢!回头再打起来。”
“打起来咱不怕啊!”凤铭睁大眼睛道。
“你拉倒吧!你摆明是欺负人家!”酒神冲着凤铭嘲了一句。
凤铭道:“我又没欺负他们。更何况他们是匪啊!”。
逍遥道:“还是算了,够惨的了。这些山匪,有家小的大半也都接去山上。估计这会正……”逍遥停了下,又道:“反正不掺和这事了,咱又不去给他们烧纸。一会儿吃完早走。”
凤铭道:“你们说,那群山匪会不找那虎威镖局报仇啊?”。
逍遥轻笑了下,摇头道:“江湖恩怨,管不了的。咱自己的事还没完呢。”
潇雨听了,则是道:“李兄这句话,不敢苟同啊。咱们和魔界打,还不是为了苍生。你看现在各地城里还算太平,那是因为他们压根都不知道。也是因为我们这道防线还没有被攻破。我说这些,可不是邀功啊。我只是想说,同是为了太平,山匪这件事,既然看见了,最好能管一下。看不见的,自然就罢了。”
“你打算如何?”酒神问道。
潇雨想了想道:“总之去游说一下,不能是坏事吧。毕竟这也是不见光的勾当,谁愿意如此啊?劝他们早些下山回乡,卸甲归田。日子清苦,起码心里太平,也不会总是搭着性命吃饭,让家人提心吊胆的。”
“哪里是故乡?何处有田种?不搭着性命吃饭,恐怕要饿死都说不定。正如你所说,谁愿意如此啊?就拿咱四个来说,我不回蜀山,凤铭不回昆仑。咱们四个,到底哪里是家?谁给咱块田来种种?”逍遥语气沉重,感慨而道。
潇雨点头,道:“是,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抢劫毕竟不是对的吧?”。
“就是!”凤铭附和,又道:“我不是也上了昆仑了么,也没去劫道啊!李兄可别包庇他们。”
酒神一笑,道:“逍遥,他说你妇人之仁。”
“你去死!”逍遥嘘他一声,又对凤铭道:“我绝对没有包庇的意思。这种现象太多,只是因为该做的都没有做。我们几个是能打,但也是人,不是神……”。
酒神忙指指自己,逍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个酒鬼,酒神那是大家抬举,你有点自知自名好不?”叹了口气,又道:“所以咱们还是先紧着自己份内的事。今天这事,说实话,咱们管了也白管,搞不好还要闹出误会,多生枝节。而且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子时前尽量回到夜家村。”
潇雨没说话,似在想些什么。酒神跟了句:“潇雨,你要真想去,那你就去趟,我们等你。”
“嗯?”潇雨回过神来,道:“不是,我在想那个押镖的队伍。”
三人一听,也觉得那押镖的十人有些异样,尤其是最后那箱子中的响动,更是让人生疑。
酒神忙问:“怎么?看出什么来了?”。
潇雨微微闭眼,回想了下,疑惑的道:“你们有没有感觉他们散发出来的气……”。
“那个胖镖师,挺正常的。”凤铭也回想了下,道:“不过他身后那些……”。
酒神道:“厉气太重。”
“是啊。”逍遥也道:“如果只是一般镖局的人,即使手段狠些,也不该如此。”
“你们真的没感觉出来?”潇雨又问了一次,面上显得有些急。
几人眼神闪光,彼此相看,但都没有开口。凤铭疑道:“妖?”。
三人同时看向凤铭,依然没有开口,再次彼此相看,都在寻找肯定的目光。凤铭琢磨了下,摇头对三人道:“我不肯定啊!我只是觉得像。人就是杀气腾身的时候,和这个气也不同。但是,如果他们是妖,为什么徒步跑起镖来了呢?这世道还就奇怪了!”。
逍遥也点点头,道:“是啊。如果只是运东西,小件的完全可以单人御空。就是大的,也无须这车马路行吧。说他们是妖,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酒神乐道:“未准人家转性了呢?吃安心饭。”
凤铭则道:“不可能的!你看他们下刀之狠,完全没有人性。既然是这样,何必吃这口饭?直接用抢的不是更快?何况这千百年来,还没听说过妖类大张其鼓的做起生意来了。这可有点意思,呵呵!”。
酒神道:“怎么没见过?文姬、文妃不就是么?”。
“这不一样吧……”凤铭道:“人家是布施!你酒门算是佛家的,你不会不懂布施吧?”。
潇雨插话进来,道:“这不是重点。”
三人同时看向他,逍遥道:“潇雨,你说。”
潇雨想了下,道:“他们是有组织的,安排的周详。我们的分析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们为的根本不是吃饭活口的问题。因为是妖类,应该没有饿死的。所以,如果他们真的是妖,一定是有别的目的,也才会如此这般,来掩人耳目!”。
几人闻听,皆知有理。同时又担心起来,莫非真的有什么阴谋?
正思虑间,潇雨又道:“当时那箱子中有动静,所以我就注意了一下。但是那几个人散发的厉气很重,距离也不是很近,所以我也不敢定论。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想想他们都跑了几年镖了,也不太可能是假。所以当时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杞人忧天而已。我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你们感觉那箱子里是什么?”。
四人对望,在彼此的眼神中寻找着什么。终于逍遥还是沉声道:
“是人……”。
※※※
一间宽绰的书房,房间很大,陈设也算豪华,有些不似书房本该有的清雅气息。
按说如此书房,定是个豪宅,但这屋里只燃了一盏油灯,有些昏暗。油灯旁,一张宽大的躺椅,上坐一人。躺椅后,还有一人站在后面。这人眼神犀利,此时没有表情。
躺椅微微摇晃,上面的人看不见体型相貌,只听他声音有些粗,他问:“老四有信回来没?”。
站着那人回道:“还没有。”
躺椅上的人又道:“嗯。算来今夜差不多就该到地方了。如果来信,及时报于我。”
“是,如果四爷来信。我立刻来禀报。”那人回道。
“嗯。你去吧。”
那人没再回应,转身出了房门。
屋中的灯火悸动,躺椅轻摇,微微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