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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此时异常安静,外院的蛐蛐叫个不停,李禾的心跳也随之紧凑。
梁老爷子正要往下来,陆广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禾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陆广话间却用的是“我”而不是“老夫”之类的庄词。李禾心中打了一道惊雷,拜师?为何好好的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老人要收自己为徒?老爷刚才要对自己什么?怎的这么被打断就突然停了?
李禾抬起头来,看了看陆广又转眼看了看梁老爷子,此时心中却是有百般疑问不知如何是好。
陆广见此也不作声,梁老爷子却是眼目一转,道:“禾,以后你便跟着陆老先生去吧,陆老先生算是你的长辈,他会好好待你的,跟着他将来你也会有作为的。”
“不,我不愿意,老爷是不要禾了吗?是禾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禾改,禾不要离开梁家,求老爷了。”李禾闻听此言一下跪在地上,双眼湿润的直视着梁老爷子。
梁老爷子见此,那脸上的皱纹一下便多了许多,干涩的双眼也有些湿气,便要扶起李禾。旁边的梁子乔却一步上前抢先一把拉起了李禾,大吼道:“爷爷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赶禾走,平时有错都是我犯的,却怎的责难禾?”
梁子乔在梁老爷子面前却是从来细声慢语的,此时也不知怎的竟然发疯似的吼叫起来。梁老爷子却反常的没有多什么,深深的埋下了头,叹着气。
陆广见得眼前情景那一直淡漠的双眼突然深邃起来,不知道想些什么,语重心长道:“禾,你可知道你父亲是谁?”
陆广突然而来的这句话却震蒙了李禾,那句“你父亲是谁”就仿佛山谷中的回声一般,不断在李禾脑中嗡嗡作响,李禾顿时头晕目眩。
“你可知道我又是谁?我可做你师,也可为你父。跟我走吧,你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的。”陆广一字一顿道。
李禾听了陆广这话,顿时脑海里天翻地覆,胸口一口气闷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旁边的梁子乔也被陆广的话语震得呆若木鸡。
“这位老先生是你父亲的至交,禾,你便跟他去吧。关于你的一切他都会告诉你的。”梁老爷子抬起了头,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我···我···”李禾只觉得气血翻涌,心中闷着一口气就是吐不出来,想什么也不出来,吞吐良久,最后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阳又如昨日一般缓缓托起,向大地洒下阳光,照亮了无眠的黑夜,照亮了深邃的山岗,照亮了远方的树林。
李禾沉睡了一整夜,一个同样的梦境反复出现。
漫漫的鹅毛大雪,天地皆白,他就这么立在梁府的大门前,一个远行的黑点距他越来越远,他大声呼喊,却喊不出声,他用力奔跑却还在原地。
那黑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多么希望那黑点在消失之前能转过身来,虽然李禾未必能看清他的面庞。哪怕看清了,一觉醒来也未必还会记得,但李禾就这么在心底呐喊,哪怕看一眼也好,哪怕只是梦中的一眼,醒来后未必记得。
慢慢的李禾睁开了双眼,阳光透过窗纸慵懒的向他飘来,但他却感觉异常刺眼。他急忙转过身来,看见梁子乔就躺在他的旁边,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就这么呆坐在床上,直到梁子乔叫他。
“禾,你醒了。”梁子乔揉了揉眼睛道。
“恩。”李禾这才回过神来。
这时,一个侍女端着水盆进来轻声道:“少爷,老爷待禾醒来后,让你带他去前厅。”
李禾听到那侍女的话,身体又忍不住颤了颤,原来昨日的一切都不是梦,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梁家毕竟算得上是一个较大的世家,晨光一起,下人忙碌的身影就开始行走于梁府各处。梁子乔就这么带着李禾,穿行于这些忙碌的身影之中,他不时回过头去,都只看到李禾那双眼一片茫然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是梦游一般。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前厅,梁老爷子和那陆广老先生已经坐在厅前。
昨夜李禾昏倒后梁子乔已经从老爷子口中知道,李禾原来是梁老爷子以前跟随的大将军的儿子,后来那位大将军出现一些变故便把李禾送来了梁家,只让梁家当做下人一般养育,将来或许会有人来接他,而当时的李禾才两岁多不到三岁,走路都还颠簸,一转眼已经快十年了,那陆老先生便是来接李禾离开的。
梁子乔虽然和李禾情同兄弟,但他知道李禾前面的路和他是不同的,他一定有重要的使命,所以虽然舍不得他离开,但却并没有挽留,多什么,甚至打心底里希望李禾离开,待将来也能如他父亲一般名扬天下,而不是和自己待在一起,在这梁家村碌碌终生。
梁老爷子与陆广见梁子乔和李禾来了,便都把目光转过来看向李禾,可以是正待他们刚要开口之时,李禾却突然声音有些低沉,盯着陆广道:“你知道我爹,那你告诉我,关于我爹的事。”
梁老爷子有些错愕,一向寡言沉默的李禾怎么今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抢在自己和陆广之前主动开口。转头望向陆广,却见陆广埋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良久陆广才开口道:“我是你爹的师兄,情同手足兄弟。你可以拜我为师,也可以认我作义父,我自然会视你为己出一般的对待。”
“我想要知道关于我爹的一切。”李禾却有些不依不饶,紧咬下唇道。
“你爹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的,只是不便在此处讲,待我领你去个地方,自然一切都会告诉你的。”陆广完叹了口气。
李禾低下了头,他在沉思。梁子乔自然把一切看在眼里,对他今天的言行很是诧异,而梁老爷子和陆广也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师父!”直到良久,李禾突然就这么对着陆广双膝跪地,把头深深磕下。
陆广突然双眼便湿润了,慢慢扶起李禾叹了口气,顿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今以后,为师便如你父。”
李禾也在这瞬间哭出声来。
其实自李禾来到梁家以后还从未哭过,但他感受得到陆广是真心把自己当做了亲人一般,自虽然梁家待自己极好,自己也将梁老爷子、梁子乔等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但是他更渴望有个父亲,而这时他从陆广双眼中感受到了父爱。
自第一眼在江边见到这位老人时,李禾便感觉特别亲切,所以在当时听到他书间问话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抢了梁子乔的话。这也是李禾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在别人面前大声话。
随后陆广便向梁老爷子辞行,梁老爷子虽然再三挽留,陆广却是午饭也不用便要走。梁老爷子见陆广去意已定也是无奈,只叫梁子乔与李禾去收拾行装,自己便与陆广在厅中等候。
“公子,你可知道。我三岁多便来了梁家,我没了自己的爹娘。虽然我不记得爹娘长什么样了,大家也都认为我不会再记得在来梁家之前的种种。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都知道,我清晰地记得,我爹是大将军。”
“我时常想他们为何会不要我了,随着我越来越大我渐渐的心里开始害怕,我知道他们不是不爱我、不要我了,我知道一定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情,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出了什么意外。随着我越来越大,我便越来越恐惧,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面对这一切的,只是没想到就是现在。”
“对不起我要走了,公子。”到最后,李禾已经泣不成声。
“不要再叫我公子了,我们是兄弟。”梁子乔见一向沉默少言的李禾今天的言行,顿时也明白了,原来自己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兄弟,心里却一直装着这么多的东西,顿时也哭得稀里糊涂。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离别,两个孩子就这么抱在了一起,哭了良久,直到两人都把那一腔热泪哭得干涸了,才停了下来,但身躯却任然不停的颤抖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