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教皇厅时,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一连几天都是这种阴郁的天气,让李瑶尧感觉非常不舒服。
教皇杰弗里·克里斯托弗二世的心思并不难猜,倘若拥有了无限的生命,自然也希望能够在教皇这个位置上尽可能多呆几年。但如果按照黄安德的要求将这一切公诸于世,姑且不论那些有希望继承教皇地位的大主教们的想法,身为上帝在世间的代言人,公然接受不久前还被视作是渎神行为的“治疗”本身,必将在数亿信徒中掀起无法遏制的巨浪。
而这一切,也正是黄安德所期望的。
代表教皇送她出来的主教殷勤地递过来一把伞,李瑶尧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淋着雨往门口走去。
一群身着白衣的教士排着队从他们身边走过。李瑶尧停下脚步让他们先走,木然地看着他们,心里却想着其他事情。
成为黄安德的血脉传承者已经有3年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教皇陛下几周来一直与她反复纠缠想要获得的药剂,其性质真的与吸血鬼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她拥有了远远超过一般人的速度、力量、反应能力和自愈能力,也许还远远不能与王直和黄安德相比,但她也能够轻松地徒手杀死数十人,身中数枪而不死。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足够数量的鲜血都能把她轻松地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除了不用吸血,她觉得自己和吸血鬼没什么两样。
更为可笑的是,这些政要富豪们费尽心机百般挣扎所能够得到的,不过是黄安德为了确保成功率而特别配置的弱化版。他们或许能够暂时变得年轻一些,暂时战胜病痛,却远远不可能活到黄安德所描述的那一天,同时他们也永远失去了真正成为超人的机会。
长生者,这是黄安德最终确定用以区分他们和普通者的代号,李瑶尧其实并不喜欢,但血脉中蕴藏的力量却迫使她不得不接受黄安德的每一个指令。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如果早知道这个结果,她还会听从祝荣的劝说,尝试那成功率不足40%的血脉传承吗?
“只有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才有力量消灭他们,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祝荣当时是这么说的,而她也竟然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最终她们都幸运地通过了考验,但那时她们谁都没有想到,最终的结局是她们都无法遏制地成为了黄安德的走狗。
每次想到这里,她总是会愤怒到想要杀人。
“异端!接受主的审判吧!”人群中的一名教士忽然高声叫道,同时从法袍下面掏出一支手枪,但在他瞄准李瑶尧之前,她已经闪身站到他的身后,拧住他的双手,把他牢牢地压在地下。
中庭里一片混乱,卫兵们混乱地从不远处跑来,李瑶尧竭力遏制着自己把他弄死的强烈**,缓缓地放开了手。
“抱歉,女士,我们一定会彻查这件事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主教慌张地说道。
“不用了,这件事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并不关心它。请你告诉教皇冕下,如果他想继续谈,那就接受我们的条件,或者,让我们等待下一位教皇的诞生。”她笑了起来。“我想那应该很快了,我们等得起。”
“噢,不,女士,请你听我说……”主教试图解释,但李瑶尧却大步走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等在门口的部下迎上来问道。
“没什么。”李瑶尧答道。“有什么新命令吗?”
“有,纽约让我们去利雅得,沙特国王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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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中,李瑶尧忽然感到强烈的不适,就像是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她。
她向不远处的乘务员招了招手,让她走过来。
飞机忽然有些颠簸,李瑶尧伸手扶住桌上的饮料。
“您有什么需要吗?”乘务员问道。
“我们到什么地方了?”李瑶尧问道。
“我们正在转向,马上就要绕过雅典了。”
“哦。”李瑶尧点点头。
从五年前开始,雅典遗址便被列为永久禁飞区,据说是因为强烈的核辐射有可能导致飞机失事,但李瑶尧知道那只是为了避免让任何人体进入雅典区域,避免王直有任何复活的机会。
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人能够确认王直是否被消灭。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左舷窗外,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环正在遥远的地方闪闪发亮。
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在那个地方召唤着她。
她随即摇摇头,黄安德灌输给血脉传承者们的几大意志之一便是永远不能进入雅典废墟,她刚才的不适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了,我想睡一会儿,告诉戴尔文让他飞稳点。还有,不要直接飞利雅得,让他绕路飞到科威特降落,我可不想变成半空中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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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里斯·博顿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天际线,一架小型喷气机正缓缓地向南转向,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航迹云。
“鲍布!”耳机里忽然传来了拉尔夫·黑克斯的声音。“进入岗位!小家伙们回来了。”他的声音总是很阴沉,即便是在开玩笑时也是如此。
“是的,头儿!”鲍里斯从哨位里站了起来,透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观察着那两辆探测车后面有无异常。
“怎么样?”拉尔夫问道。
“没什么,一切正常。”鲍里斯答道。什么都没有,他在心底加了一句。
“科曼,该你了。”拉尔夫继续下令道。
闸室前的喷火口开始用火焰灼烧探测车。
“一切正常。”科曼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让它们进来,保持防辐射程序,我可不想看到你们长出四个咪咪。”拉尔夫的声音说道,频道里一片笑骂声。重达30吨的闸门开始缓缓升起,科曼坐回计算机前,遥控着探测车开进维修车间。
“我想我找到问题了,侧后位的2号传感器坏了,这就是它一直向一侧偏移的原因,可能是在什么地方擦了一下。”维修车间里,科曼对拉尔夫说道。
“能修好吗?”拉尔夫问道。
“在美国的话,小意思,但在这里我只能隔着厚厚的隔墙操作几十米远外的一台机器。我只能保证把它拆下来,绝对不弄坏你车子上的其他东西。”
“该死的。”拉尔夫忍不住骂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5台,我们没有替换品了。”
“那就休息几天,反正下批补给5天后就到了,总会有能用的东西。”科曼不在乎地说道。
拉尔夫摇了摇头。
科曼两年前才来到这里,那时候高达30米的钢铁围墙已经建成1年多,但美国国会却开始对政府长期在一座废墟上投入巨资产生了强烈的质疑,也有议员对政府把美国士兵长期置于核辐射威胁下表示不满。当时正面临大选的关键时期,总统不得不授意国防部着手削减预算,并且从雅典撤兵,cia随后试图补上空档,但他们很快便面临同样的困境。
这时,一家名为“潜能基金会”的机构提出接手雅典的防务,并且同意cia继续保留管理权。拉尔夫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留下来,而科曼他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受雇于“潜能基金会”,开始填补美国大兵走后的空白。
他们的任务是确保那巨大的金属圈内成为一片永久的不毛之地,没有任何生物进入,更没有任何生物出来。
对一块曾被核弹反复蹂躏过的土地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不算苛刻,但拉尔夫却以自己在这块土地上度过的五年时光得知这根本就不可能。
核爆过后仅仅过了四个月,他们就发现开始有植物在外圈生长,并且吸引了大量的昆虫以及吃昆虫的鸟类,于是他们开始不间断地使用燃烧弹,并且定期投放枯萎剂以及其他生物毒剂。这些举措曾经很有用,在无人机能够侦测到的区域,一切又恢复了死寂。直到钢铁围墙建成前夕,一辆遥控探测车偶然进入了一片倒塌楼宇下的空间时,他们才惊讶的发现那里早已经形成了完善的生物圈。
真菌、蕨类、地衣以及以它们为食的微生物和昆虫。
他们不得不把探测车改装得能够在废墟中安放炸弹,以便摧毁那些散落在废墟中的绿地,但雅典遗址上存留着多达数千幢楼宇,他们很快便发现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繁衍了难以计数的植物和动物。虽然都只是结构最为简单的生物,但这确实令人们大吃一惊。
拉尔夫对此困惑不解,随后一名学识渊博的同伴告诉他,许多植物的种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庞大,它们往往只是一些不到一毫米大的微粒,能够在大气层中随风飞行数千公里。而那些微小昆虫的卵也是如此,有些昆虫的幼虫甚至能在大气层中漂浮数周,然后在一个远离出生地的环境重新繁衍出新的族群。而雅典本身便温暖潮湿,适宜生物生长。
这让生命总是能找出办法,而无法被阻止。
有人提出定期用核弹清理废墟内的区域,这个建议层层上报到白宫,最终却不了了之。拉尔夫猜想这或许是因为核弹过于敏感,而东南欧本身便是一个局势复杂的地方,不宜再制造更多的问题。
随着美军的撤出,人手和设备遭到了进一步的削减。以拉尔夫管理的小队为例,他们搜索的范围从原来的31平方公里扩大到94平方公里,防卫的围墙长度也翻了三倍,但人手和设备却减少了一半。“我们究竟在这里干什么?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意义?”不止一次地有人这样问他,但cia的保密条例却只能让他含糊其辞,这使得几乎每个人都怨声载道,敷衍了事的情况也日渐严重。
但拉尔夫却清楚地知道他们必须坚守在这里的原因,艾诺·史密斯被杀害时,他就在不足10米外,但王直却不知什么原因放过了他。他亲眼目睹了随后的大屠杀,也见证了雅典废墟的诞生。对于他来说,那个怪物将是他一生永恒的噩梦。
“四号区、六号区和十九号区植物已经太过茂盛,必须要清理了,我今晚去约翰逊那里碰碰运气,看他们有没有多余的设备,我们明天上午就把那些地方全烧光。”他对部下说道。
当他驱车前往另一个哨站时,一个不知名的鸟群正试图飞越围墙,拉尔夫看到他的部下打开了次声发射装置,将那些鸟远远地驱赶开。
嘎嘎嘎嘎,那些鸟慌乱地四散逃离,在傍晚的天空中制造着让人烦躁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