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和月四人里,月如璧是年纪最小的。人如其名,平素气场带有月光一般的特质:清贵里头染着淡淡的疏离,对人总是温文尔雅地笑,客套却总是带着固有的疏离。
没想到,这样的人都能打电话来,给她隐秘的提示。
青花和月整个团队的人都在庆功,方才她跟钱未然打电话的时候,听得见那里头热烈的气氛,显然大家玩的都很high。月如璧却难得地能在那一片嘈杂里听见了钱未然讲电话,这便说明他是用足了心的吧?
更为难得的是,月如璧的电话里一片宁静,仿佛他的嗓音里都浸润着宁静的月光。他定然是离开了庆功的现场,远远地走到了可以不被声浪波及到的地方去。距离定然不近,他一步步走去,却只为了帮她和青爵。
青爵的兄弟都在为他们担心嚅。
净璃垂首望着已经全然沉寂下来的电话发愣。月如璧是一片好心,可是他究竟又是什么意思?既然能费尽心机走了那么远,只为提醒她一声,却怎么又不肯明白给她答案,要她费心去猜?
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青爵究竟唱了什么?
如果她能再多忍耐一会儿,如果她能忍耐到最后,那么这个问题便自然也不是问题了紧。
净璃想到这里,心猛然一动——月如璧的话里,既然要她猜最后一首的曲目,那岂不是说,月如璧知道最后一曲唱起的时候,她并不在那里?
而如果月如璧都知道了,青爵便也知道了,是不是?.
方才电话里那片迷茫的空音再度在她耳边盘旋起来,净璃再也坐不住,也忘了要换衣裳,就那么慌慌张张地,穿着睡衣和拖鞋下了楼去。
可惜今晚值班的阿姨不是曹阿姨,而是著名的“灭绝师太”。这位师太实则是个正直的人,就是有点老派儿,平素最是看不惯女孩子不知道自爱,大晚上的跟男生黏黏糊糊,或者是夜不归宿。
凡是晚上超过熄灯时间回来的,灭绝师太绝对是按个上报,一个都不放过。
可能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学校才聘用了她当女生公寓的管理员吧。
灭绝师太看见净璃这副样子下来,就冷冷皱了眉,“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干什么去?楼门都锁了,上去上去。”
净璃抱着电话站在收发室的大玻璃窗前,也说不上是为什么,眼泪就那么定定地流下来,“阿姨求求您,我想出去。”
“我刚刚说过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楼门已经锁了,那就是不管你是想出去的,还是外面想进来的,通通都没门儿了!”灭绝师太果然是丝毫不肯通融。
净璃再不说话,就抱着电话站在大玻璃前流泪。
灭绝师太越发不满,“你哪个系的?啊,我倒有点印象了,表演系的吧!果然这演技不错啊,眼泪说来就来,还一对一双的!我说同学,你不必站在我这儿演戏了,我绝不会被你给骗过!”
“真不知道你们这帮女孩子是怎么想的,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还张罗往外跑;更何况穿着睡衣呢!知道点自爱,行不行啊!看看咱们学校食堂前头天天派发的那些小广告,都是些什么,啊?都是各种妇科医院打胎的!”
“就算你不嫌丢人,我这还得遵守学校的相关管理制度呢。你甭跟我这磨叽,再磨叽我直接打电话给学生处,他们晚上也有人值班的吧?”
净璃知道说也无用,只能抱着电话转身上楼去。小小的寝室这一刻显得空旷而孤寂。
净璃抱着电话,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赶紧去查电话簿,夏凉的名字出现在名单里。
净璃的目光从夏凉的名字上反复滑过,咬紧了唇,终究还是按下了号码去。
电话仿佛迟疑了一下才接通,传来夏凉含着睡意的嗓音,“净璃你好。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
净璃闭上眼睛,眼前回想起演唱会上夏凉的翩然身影,想起夏凉与青爵互动的神情。
“夏凉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你没去庆功会么?”实则演唱会上伴舞的还有群舞演员,其中还有传媒学院的学生;只是夏凉作为领舞穿梭在青花和月四人中间,实在是想不惹眼都难。
“我没去啊。”夏凉咕哝着,“我现在还是学生,演出完了就该回学校来。这也是咱们当学生的本分啊,净璃你说是不是?”
夏凉竟然是这样洁身自爱的女生。净璃只觉自己越发汗颜。
“夏凉不好意思,我其实是想来问一下,你知道十二少去了哪里?”这一刻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让夏凉知道她跟青爵的关系。
夏凉仿佛轻笑了一下,嗓音在话筒里清醒起来,“原来你问这个啊。净璃没事的,你放心好了。他只是累了,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我们都不用去打搅他就好了。”
跟夏凉告别,电话又在夜色里沉静下去。净璃凝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只觉自己的心都跟着一同黯然下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青爵去了哪里,可是听夏凉的语气,她却是知道的。
净璃咬牙,将电话扔到一边去,躺下,将被子拉过头,命令自己睡觉。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良久,房间的灯都熄灭了,净璃却还是没能成功逃入梦境中去。小虫子似的从被子里再度喁喁爬出来,借着月光去看那被丢到床角去的手机。想了想,还是伸手将它捡了回来,小心地用手触模着屏幕,生怕刚刚那一丢,给摔碎了。确定了没事,这才开心地将它抱进了臂弯里,重新钻回被窝去,安心睡去。
只是因为,它是他给她的。
她自小从不主动接受他的馈赠,可是凡是接受下来的,都小心地藏在一个铁盒子里。都说时间就是一个铁盒子,她希望将那些共有的时光都点点滴滴珍藏下来。那些时光,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虽欠着他300万,却储蓄着比那些钱更为宝贵的财富。
他演唱会最后一首歌,唱的,究竟是什么?第二天起来,净璃先去参加了台词课的考试。
实则净璃昨晚根本就没做准备,也没休息好。早晨眼底便沉了两坨黑眼圈。好在台词课的考试可以自选台词。
净璃就朗诵了那段著名的《海燕》。台词课里,《海燕》是必修篇目。
其实能让净璃第一时间想到这篇诗歌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那年过年,赵本山在辽宁卫视春晚上演的小品,里边就有一段情节是赵本山朗诵《海燕》。赵氏典型的腔调和口音,笑得净璃差点出溜到地上去。从此便也学会了小品里头的一句话:“海燕啊,你可长点心吧!”
后来再跟青爵吵架,她就也经常语重心长地拍着青爵的肩膀说,“青爵啊,你可长点心吧。”
青爵总是冷冷翻个白眼,“再多长个心,我就三心二意了。”
其实她一直想问他,“你对什么是一心一意的么?”
出乎意料,她的台词课考试竟然得了“优”。台词老师的评语是,说她极为精准地揣摩到了海燕孤单飞翔在风雨海浪中的心境。虽然孤单,却依然勇敢,有一种永不放弃的孤勇,让人动容。
净璃提着篮子在超市转悠的时候,还在琢磨老师的这句评语:“孤勇”。
是因为凡事都是独自在承担,深深明白自己在演出一场独角戏,所以才会生出的一份勇敢么?明知道会无人应和,就算清楚那一路会孤单地踏遍荆棘,却依旧贪恋而不肯放弃,是不是?
净璃叹口气,伸手进冰柜里去挑鱼。超市里的鱼真的是比农贸市场的品相好了太多,一条一条冰冻着,看起来整齐而又鲜亮。只是坦白说,未见得就比农贸市场的新鲜,保质期恐怕更是几番涂改过的。
净璃翻拣了几条,终于选中了一条。不由得想起曾经带着青爵去农贸市场买鱼的情景。洁癖的他恨不得踮起脚尖走在一盆一盆的活鱼中间,捏着鼻子。看她用手去模鱼鳞鱼鳃,受不了地嘟哝,“你别弄一手一身的鱼腥味儿,多少天都洗不掉!”
“那你就离我远点。”她当时反唇相讥,结果那天晚上他鼻孔里塞了两团棉球,还是该干嘛干嘛了。
她在他身.下笑得不能专注,问他不是烦她一身鱼腥味么。他倒是冷冷一声,“做.爱又不是用鼻子的!你当我是大象啊?”她当时还觉得蛮有道理,事后才猛地想起来,人家大象做.爱也不用鼻子啊!
那件事之后,有回阮灵在淘宝上逛内衣店,闲着没事儿去看情趣内衣,倒是真的看见一条男士内裤,整体就是一个大象头的造型;当然,象鼻子就是——那个啥。
当时阮灵就笑喷了,她则红着脸抬不起头。
净璃想着那时的情景,进了公寓的门儿。拿出钥匙去开门的刹那,净璃的手指终究忍不住有些轻颤。
她孤勇地认定他或许是来了这边。可是,她真的没有猜错么?
就像去猜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她真的,没有猜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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