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没来看你。好么?”
夏天体贴将小汤包夹进净璃面前的食碟里,用筷子尖儿小心挑开面皮,放里头的热气出来。冬日的天气里,小小的店里一室的暖香,让净璃这才舒展了些。
“不是我不来看你,是实在太忙。”夏天仿佛与净璃之间全无芥蒂,依旧小心地将调料汤汁浇在小包子上,帮净璃入味,“好了,尝尝吧。这个温度入口正好。这家店是我偶然发现的,虽然店面不大,但是师傅的手艺真是一级棒。据说已经是传过了三代的老配方。”
净璃哪里有心思与夏天一同品尝美味?只清淡地握着茶杯,“夏天你有事就请说吧。你很忙,我也有事。”
夏天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望净璃,“我说我忙,你不想听,你是以为我在忙夏凉订婚的事,所以你不想听,是不是?愫”
净璃垂下头头去。
“……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件事,我不会笨到还主动到你面前来提这件事。净璃,我在忙恒玖的事。恒玖的事让我——焦头烂额。”
“恒玖怎么了?”净璃紧张地一墩酒杯,砰地一声俘。
夏天并不意外地望着净璃,“傅家,反击了!”
“什么?”净璃睁大眼睛望夏天。傅家反击了,是谁?青爵还跟夏凉一起在外地宣传,允扬虽然坐镇鼎升,但是他毕竟不是傅家的骨血,有些事情他是受到掣肘的。那么这个策动反击的人,究竟是谁?!
“傅、豹、生!”夏天给了净璃答案,“他装病,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廉颇老矣,他让所有人都放松了对他的防备!然后——他趁着这段时间我被绊在港口的项目上,趁着我爸在忙着夏凉的婚事,他在暗中悄然吸纳恒玖的股份!年终股东大会就要开始,我估计他到时将有大动作!”
净璃心中一个翻涌。
傅豹生果然就是傅豹生,他是豹子,他永远不是病猫。他之所以做出病猫的样子,为的不过是骗过世人的眼睛!
傅家就是傅家,又岂是会被轻易打败的傅家!净璃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自豪,仿佛身为傅家的一份子,忍不住与有荣焉。可是随即——那自豪感便瞬间被愧疚淹没。
她疯了么?她怎么会为傅家而自豪?傅豹生的反击得手便意味着恒玖的危机,意味着爸所付出的心血将要遇到危险!在傅豹生与爸之前,她自然要选择爸!
“有多严重?”净璃握紧双拳搁在桌面上,焦急望夏天。
夏天闭上眼睛。小饭店里晕黄的灯光落在他面上,有让人心慌的刺眼,“……净璃,很严重。傅家不止傅豹生本家这一支,他们在国外还有许多亲戚。大笔资金无声流入,恒玖现有的流动资金都压在港口的项目上,所以我们一时筹措不出这么多钱来反击!”
最让夏天懊恼的是,原本指望嘉定能说服杜清荷,成为他们的内应。毕竟傅豹生病了,鼎升虽然有允扬,但是实际的控制权一定会在杜清荷手上——只要杜清荷肯跟他们恒玖联手,控制住傅家的资金流向,将傅家所有的动静都告诉给他,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是谁能想到,杜清荷那个贱.人表面上答应了与他们合作,从而麻痹了夏天父子的警惕,可是事到如今才知道,那贱.人根本就没真的跟他们合作!在恒玖与傅豹生之间,杜清荷最终还是选择了傅豹生!
她明明该恨傅豹生,她明明该恨傅家所有人才对!她自己原本也是个泼辣的女人,这回怎么在这样好的机会面前却忍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谁能!
“傅豹生这么多年来一直防备着恒玖,不过他并未下狠招。可是这一次却是重拳出击,净璃,你该能猜得到是什么原因——他定然是趁着装病的这段时间,派人去仔细挖了恒玖的底细,他现在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恒玖就是顾叔一手打造的。所以他这次要下死手,因为他恨的不是恒玖,而是顾叔!他这回一定要毁了恒玖,毁了顾叔的心血!”
“杀人不过头点地,都说人死账烂。可是傅豹生却不肯善罢甘休,他杀了顾叔还不够,他还要将顾叔的心血都毁了,这等于刨坟鞭尸啊!傅豹生,他好狠啊他!”.
净璃垂下头去,望自己的手。
她此时有点恨自己,恨自己的这双手怎么会这样无力。恨自己为什么只是无能的女生,都不能替爸守住恒玖……
当年爸刚去世,她跟妈拆借无门,举目无亲时的绝望记忆又回来了。此时虽然置身愤怒灯光下,店子里食物的暖香环绕,可是净璃却觉得冷,好冷,冷得连牙齿都要磕碰在一起。
“难道,难道就再也没有办法了么?”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容易想到最坏的境地去。净璃使劲去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傅豹生放过恒玖?——也许,妈是唯一答案。
傅豹生这样做,这样对恒玖处心积虑,然后赶尽杀绝,为的定然就是逼妈回到他身边去,是不是?——就如同青爵也曾经那样地对她。他们父子不会去追逐女人离去的脚步,他们父子会坐下来挖好陷阱,等着女人们自己走投无路了主动回来投降!
“不能投降,决不能……夏天你说话啊,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恒玖!”
当年年纪小,妈独自背负了所有的压力。在外头不管多难多疼,回来也只是呆呆坐着,却从不肯与她说,生怕她也跟着难过;可是现在妈年纪大了,再也禁受不起这些折腾,而她已经长大。现在该轮到她挡在妈的前面,不让妈再去面对那么为难的境地!
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也一定不会让妈知道恒玖出事,一定不会让妈为了恒玖而再回到傅豹生身边去!绝不!.
“办法,其实倒还有一个。”夏天静静望着净璃,“只是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一定不会同意。而且你还会因此而痛骂我,甚至从此再也不肯见我。”
“说啊。”净璃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这两个字甚至是平心静气说出来。其实人最胆小最无力的,是事情发生之前的焦虑期;而当那危机真的一下子爆裂在你眼前,也许你反倒会平静了。因为你知道你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你没有时间再左顾右盼、前后权衡,你只剩下华山一条道,你只要活下来。为此,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那么得失心便也就此放下。
夏天再看了净璃一眼,“顾叔还留下一笔钱。可是这笔钱,顾叔留下遗言,只有你能动用。”
净璃越发平静下来。还好,爸还留下一笔钱……只要能救恒玖,她什么都受得,“我爸说,动用那笔钱的条件,是什么?”
夏天仿佛没想到净璃会这样平静,他倒是愕了一下,“净璃,有些事我想你也差不多知道了。我爸跟顾叔,是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早已亲如手足。所以恒玖是他们兄弟俩一起创建的,‘恒玖’的意思便也是在说要兄弟情义恒久存在。”
“可是我爸的身份却有可能给顾家和顾叔带来麻烦。我爸后来便主动离开顾家,自己去打工,模爬滚打活下来。我爸今生最大的感恩就是顾家,最大的牵挂就是顾叔,所以我爸当初跟顾叔就说过,将来一定要真的成为一家人,骨肉相连再也不分开。”
净璃轻轻垂下眼帘去,“继续。”
“顾叔当年也知道我是我爸的儿子,所以特地将我带到你家去,让我融入你家的生活;顾叔很相信我,甚至在出事之前还将伯母和你托付给我……净璃,顾叔留下的遗言,说那笔钱就是留给你的嫁妆。等你嫁给我的那一天,我们就可动用那笔钱……”.
灯光晕黄,暖香萦绕,净璃笑起来,豆大的泪珠却扑簌簌滚落下来。
“好啊。”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笑,笑得眼前的视野都在旋转起来。可是她听得清自己在说什么。
她在跟夏天说,“好啊。”
好啊……
夏天紧张得屏住呼吸,用力望紧净璃,“净璃你说什么?你说‘好啊’,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净璃抹掉眼泪,拼命在笑,“我说好啊。夏天,我答应你了,不是么?”
只要能救恒玖,只要能救爸的心血,她什么都愿意!这一生还来不及回报爸的养育之恩,她至少该守住爸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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