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阮灵抹了把脸,赶紧冲出房间去。窗外已经起了晨色,青蓝幽幽,勾勒出薛安原本就出色的身子与面容的轮廓。
薛安便转头过来看她,像是隔着一层面纱,“你哭了?”
继而才又问,“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你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何事,饭要吃饱,觉要睡好?”
“呃。”阮灵赶紧抹了抹脸,“没事。刚刚看韩剧来的,自虐了。”没说她与净璃之间的那些事情。说了归齐,薛安总归还是远着一层的泸。
“你过了半夜还没回来,我心里放不下韩芷。给她打电话又打不通,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哦。”薛安的回答仿佛淡淡的,再没有了方才语气里的热切,“没事,我已经送她回去了。一切都挺好的。”
阮灵仿佛被晾在原地,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了。便只能徒劳地挥了挥手臂,“那好吧,就睡吧。晚安。喵”.
阮灵自然睡不着,在被窝里烙了几个小时的大饼,顶着满脑袋的乱发和两个黑眼圈起身去上班。坐在出租车上才寻思过味儿来:原本昨晚对于她来说会是个要死要活般难过的夜晚,结果却被净璃和薛安给“冲”了,自己反倒没能如想象中那么难过。
真正的言情小说拧巴女主角,不是该在这样的夜晚悲痛欲绝咩?她怎么好像没事?
薛安今天上午没通告,在家里补睡。阮灵想说话,身边却没人,想了想终究还是模出电话来,按钱未然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爽利的男子,永远在电话里精神抖擞。阮灵忍不住磨了磨牙,叹了口气说,“老板,结婚了,希望同事们送你什么新婚礼物?我好现在就准备份子钱。”
钱未然那边长久没出声,只是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阮灵便慌了,“钱未然你没事吧?算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你开车的时候跟你开这种玩笑!算我错了,对不起啊!”
那边还是没有回答,阮灵便更急了,“钱未然你说话呀!你怎么了?难道撞车了?你在哪儿呢,你赶紧告诉我,我现在就赶过去!”
良久,钱未然在那边终于轻轻一笑,“阮灵,今天早上你该最恨我。任我撞死就好了,才能赎得起让你昨夜整晚的伤心。”
阮灵知道自己是大妞,大妞都是不流眼泪的;阮灵更知道自己此时是身在出租车上,出租车大哥是全然陌生的路人,所以她更不能哭——可是她就还是这一下子就眼泪哗啦淌下来。
便只会喊,“钱未然你别胡说八道!你说你在哪儿呢,啊?你说呀,你赶紧说呀!”.
上班的早高峰时间,阮灵拜托了出租车大哥,好话说尽,出租车大哥这才车海迢迢地赶到钱未然那边去。看见现场状况,阮灵才长长舒口气出来,脚踝一软,险些被高跟鞋崴了脚。
原来是钱未然的定制型辉腾顶在前边一粉红smart上。辉腾虽然低调,却有雄性霸气;前面的smart原本就精致玲珑,再加之那粉红色的经典颜色,就越发显得娇羞可爱。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像是个男的从后头爱爱自己的女人。
阮灵原本揪着心,这一幕却还是忍不住笑开。
再转头去找钱未然。看见保险公司的车在一旁停着,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紧张地拿着尺子和相机在捣腾;可是钱未然却仿佛毫不在意爱车,而是站在保险公司的车边,全副精神都在他眼前的人身上。
原来保险公司的车子大盖上正坐着个少年。那少年骨架清奇,背影极美,仿佛从齐藤千惠的漫画里活月兑月兑走出来般的线条;可是他却就坐在人家车子大盖上,看姿势似乎是双手还抵在自己膝盖上,进而托着下颌……
啧,怎么看都是一副故意卖萌的姿势呢?
想来那个人差不多是前面车子的司机——那样的车子,该是这少年的女朋友开的吧?也只有少女,才能公然用那样的粉红色smart才是。
阮灵按下心来,随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虽然心疼钱未然撞车,却很在乎钱未然此时的神态;甚至换了那个被撞车的司机如果是个女士,甚至是个美女,钱未然这么对着他的话,阮灵心里都不会太在乎——因为她很是相信钱未然的为人。
可是此时那却是个少年——阮灵心里就有点那个。
便奔过去,绕到那少年正面去。连阮灵也微微一愣。
那少年的气质,萌而甜美,跟和郁有的一拼;可是那少年分明在萌中有抽出凌厉的气势来,像是翡翠,虽然有玉的莹润,却璃光清目。那样明丽清透的五官,截然打破了男女的界限,让无论男人女人,都只能惊艳到忘了语言.
钱未然打招呼,“阮灵。我没事。”
阮灵的呼吸漏了一拍,这才转头笑望钱未然,“我现在看见现场,就也不担心了。原来是你欺负人家呀!”
黑色雄浑的辉腾与粉红smart对比,谁都得说是辉腾欺负人家吧?
钱未然也笑起来,“都说了没事,你还在电话里大哭?”
阮灵登时脸红。想不到向来温雅持重的钱未然竟然会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对她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打情骂俏的滋味儿啊。
那坐在保险公司车子大盖上的少年拍手笑起来,“钱大哥你看,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人人都说是你欺负我!所以,你得帮我;我妈要是问你,你得帮我兜着!”
那少年真是神奇,说着就打电话,满脸笑容地跟电话里嚷嚷,“母亲大人,我的车子毁掉了。不是儿子不乖乖开这部车,而是真的毁掉了,不能开啦!哎呀我真不是骗您的,因为撞我车子的人正是钱大哥啊!您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钱大哥?钱大哥可是从来都不撒谎的人啊……”
阮灵忍不住低声问钱未然,“那车,他的?”
钱未然抿了笑,“嗯。”
阮灵又问,“我的意思是——那车子不是他女朋友的,而是就是他的?”我滴天女乃女乃哎,就算是阮灵,也有点无法想象,一个这样儿翡翠光般的少年竟然会开着部粉红色娇小玲珑的smart!
钱未然都忍不住了,笑出声儿来,“就是他的。阮灵我给你介绍,靳家的四少爷菊墨。”.
阮灵跟着青花和月一起,见过几回靳家二少靳兰泉来玩儿票,便从小孟那听来一些靳家的传奇故事。于是那段时间很爱民.国文的阮灵就忍不住对靳家心向往之——现在**是多,但是哪家能有当过一省督军的老太爷啊?还有他们家在沈城的老宅子,华丽堂皇不亚于前清的故宫。啧……真是不敢企及。
只是因为这位四少爷生长在国外,就连小孟都没见过,于是便只有传闻,而从没见过人。阮灵最爱八卦,于是生生记住了那段传闻:说菊花公子人如其名,真是天生一朵姓花;于是他只爱男人,不爱女人。国内国外被女生追逐不断,却从来没听说过他身边有倩影停留,反倒只是跟几个同样俊美的男孩子过从甚密。就算被家里的长辈问急了,他二哥兰泉也会替他打马虎眼,说是曾经被女鬼给冲撞过,声称非要穿越了去找个公主坟里的前清格格……于是说不定,他身边的几个俊美少年里,就有个是那前清格格灵魂穿越来的。兰泉还老神在在解释,这是隔世宿缘,割不断的。
反正这位四少天生就是摆弄古董的,还真说不定哪件古董里就真藏着个什么咒语,然后他就被那一缕隔世的香魂缠住。这在中国传统的文化背景下,也是可以接受滴……
阮灵想着关于菊花公子的传闻,再扭头看一眼菊花公子那粉红的smart,登时咧嘴再咧嘴。看来传言非虚,这位菊花四少的确有点那个啥……
阮灵心内警铃大作,忍不住再回头凛冽地凝了钱未然一眼——方才钱未然为何那么专心一志地望着菊花四少?甚至连她到来都没发现!.
钱未然终究正直,没留意到阮灵的眼神;菊墨却发现了。于是那翠光少年便捧着脸笑起来,说着一直腰站下地来,还跟阮灵抛了个媚眼儿,“姐姐,被你发现了,真不好意思……”
阮灵惊得目瞪口呆。
菊墨羞答答走到钱未然身边儿,伸手挎住钱未然臂弯,“姐姐你别误会,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喜欢钱大哥,不过还从来没跟钱大哥表达过。不过我想钱大哥心中多少也是明白的,不然他为何这多年一直独身,始终未娶?便是有了韩姐姐,钱大哥也一直保持距离……他都是在等我。等我长大,等我从美国回来,等我明白他对我的爱。”
钱未然那么衣冠楚楚的男子,这一刻也气得面红脖子粗,“靳菊墨!”
菊墨没羞也没恼,只是幽幽抬眼望钱未然,“那钱大哥,你倒是说说。如果你不是在等我,又是在等谁?如果不是韩姐姐,你心里藏着的人又是谁?”
钱未然彻底被打败。幸好保险公司职员过来,拿着现潮定书跟钱未然说事儿,钱未然这才逃月兑到一边儿去。阮灵瞪着菊墨,脸色已经不自知地发青。
菊墨继续嫣然一笑,“姐姐怎么这么瞪着我?难不成姐姐也是喜欢钱大哥的?只是真的从来没听人说过有姐姐的存在啊。怎么着,姐姐是从来就没告诉过旁人,你喜欢钱大哥,是不?”
“钱大哥虽然从来没对人说过喜欢姐姐,姐姐原来也从来没对人说过喜欢钱大哥呀。哎哟,你们俩都不说,那外人怎么会知道尼?这都什么时代了,人人都忙着自己那摊子事儿,谁会较劲了脑汁去思忖别人的心思?于是你们都从来不说的话,别人难道要钻你们脑袋里去替你们想,替你们说?”
阮灵被问得一愣。
菊墨绷着粉女敕小脸蛋儿,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唉,实不瞒姐姐,我这回回来,是来参加钱大哥婚礼的!钱大哥得弄个新郎团啊,傅二哥是已婚人士,pass掉了;还有我二哥也不行。于是就剩下冰清玉洁的我了,再配上花和月那三只已经不纯洁的,勉强凑足四个吧。”
“韩姐姐那边儿也得凑足四个伴娘吧——我看姐姐就不错,听说跟韩姐姐也算手帕交,于是我就跟韩姐姐推荐姐姐你吧?姐姐你既然有心成人之美,那就索性送佛到西天,如何?”.
阮灵被活活噎住,半天一口气都上不来。想她阮大妞也算是毒舌妇了,此时却被个小男孩儿给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非但说不出来,而且觉得字字诛心,每一句都让心底翻腾不息。甚而心悦诚服,只觉如聆天音。
阮灵不由得眯起眼睛去望这位菊花公子。该是世人都错了,一听他的名字,一看他的相貌,便都只笑谑或者被骗过,不知他灵魂深处镶嵌着钻石一般凌厉的光。
阮灵也不示弱,咬着唇忽地一笑,转眸去望那事故现场,“就那粉红smart,是四少你的啊?”
菊墨果然被叨着了短处,面颊有些红,却还是理直气壮,“姐姐想说什么呀,就直说呗,甭藏着掖着。你就跟钱大哥一个人儿藏着掖着就够了,甭再跟我这个头回见面的陌生人再捉迷藏了。我都替你们累。”
阮灵被抢白得这个难受,便赶紧反击,“四少果然不是一般人,这车子选得太有创意了。我一看它就觉着节能环保,可给现代城市节约停车场了。”
“噗……”菊墨也笑开,“姐姐我告儿你,你看过smart的广告没?知道谁给它代言不?——科比-布莱恩特F比大块头吧,依旧能坐在里头自如架势;我就算再威武雄壮,也不至于非得比人家科比还大只吧?”
实则,作为前模特儿,阮灵对时尚界的嗅觉依旧很敏锐。她早知道smart出了粉红版,而且早被奉为经典。Smart-pink更是只限在英国发行,你在国内想买都买不到,原厂根本就不给你喷这个漆;四少这车子不贵,但是从英国运回国内的运费就贵了,再加上通关神马的,那数字就真叫一个可观。
菊墨叹了口气,“姐姐,难得你我投缘,好久没这么痛快说过话: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这车是我娘亲送我的,还是一生日礼物,非让我开着,不许换车……”阮灵终于大笑开。此时的少年才是真正符合他年纪的,阮灵更忍不住去好奇,菊花四少的娘亲是位什么样的长辈。
阮灵终于大笑出声,那边在跟保险公司员工忙着的钱未然终于松了一口气。于是爽快签字,一改他素来做事的风格,不再仔细看相关条款。
其实此时什么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阮灵那一声笑.
忙活完了,钱未然走回到阮灵那个方向去。边走边拨青爵电话,在电话里低声笑骂,“四儿怎么跑我这边来了?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好好开着车呢,他仗着他那车子灵活,噌地就从旁边道上并过来,正好就塞我车前头去,我想不追尾都不成!”
青爵在电话里义正词严地装傻,“四儿?靳家的小四儿?不知道啊,我跟他也不算有什么私交,他跑你那去干嘛?难道钱钱你跟小四儿的私交不错?”
钱未然听出青爵话里话外的调.戏,便忍不住骂,“你滚!”
青爵大笑,“我吧,就有事儿没事儿跟兰泉提了下你现在的情形;兰泉吧,就也有事儿没事儿跟他们家菊墨提了下你现在的情形。小四儿吧,就也有事儿没事儿想成人之美一下——钱钱你该知道的,靳家的小四儿那是有名的最喜欢成人之美的小孩儿了,他看见身边谁的爱情婚姻不圆满,他都恨不得上去帮忙的;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忒不圆满了——反正你就让四儿替你圆满一下呗。这孩子反正我们都拦不住,你不让他替你圆满,他也不带消停的……”
钱未然这个尴尬,“青爵!我们家长辈,是禁不得玩笑的!”
“不然怎么办?”青爵在电话里变成懵懂小少年,“其实原本我想跟钱钱你发展同性之爱来的;可是老天弄人,它让我遇见了我们家净璃那小孩儿啊。所以我只能娶她而弃你了;我又觉得过意不去,就觉着四儿还差可比拟……”
菊墨看钱未然走过来,便自然而然靠到钱未然身边去。还打了个呵欠,“钱大哥我困了。带我回钱爷爷家,给我安顿个睡觉的地儿吧。”
钱未然真是被打败,无奈转头望了一眼阮灵。
菊墨自顾往前走,一眼都不看正被拖车拖走的smart;却忽地停住脚步,转头回来望了阮灵一眼,“阮姐姐,你不跟我一同去么?钱哥哥家有许多好玩儿的,阮姐姐见过没?”
阮灵彻底怔住。钱家门庭,是她从来没曾跨入过的。
菊墨一笑,伸手扯住阮灵衣袖,“姐姐与我一同去吧。姐姐是我的客人,又不是钱大哥的。”.
车子直入钱家院门。钱老夫人倒是亲自就在门阶上迎着,瞧见菊墨下车就一把执着,叫着,“哎哟,什么风把你这小东西给吹来了?”
“太平洋季风呗。”菊墨嘻嘻哈哈地笑,抱住钱老夫人,很是亲热。
阮灵站在台阶下,很有些尴尬,只能躬身,“钱老夫人好。”
钱老夫人转眼瞥了阮灵一眼,挑了挑眉,“哟,这位是?从没见过的。”
阮灵心下狠狠一拧。
钱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即便见过也跟没见过一样,你根本就没资格在人家心里留下半分印象;人家也更不会将你这个不值一提的记在心上。
钱未然面色轻变,走过来立在阮灵身边,“女乃女乃,这位是阮小姐。上回在青爵的婚礼上,你们见过。”
钱老夫人一哂,“是么?倒是忘了。只记得那天韩芷那孩子陪着我到处走走看看,很是开心。”
“那倒都是孙子的错了。”阮灵绝没想到钱未然此时竟然接出下句来,“如果能让阮灵常来常往,女乃女乃必定便记得了。女乃女乃提醒的好,孙子日后会经常带阮灵来家中走动。”
阮灵转眸凝注钱未然,心中无声感喟:值得了,真的。不管将来如何,只为了钱未然此时这一句话,便也觉得从前种种都是值得。
“未然!”钱老夫人果然动气。
菊墨一看情势不妙,便笑着挽着老夫人的胳臂,“钱女乃女乃,哎,您老这头巾的花样儿该变变了。美国那边这股复古浪潮还没退,不过花样儿却又翻新了。您老现在这个out啦,可不能给人看见。”
女人终究是女人,尤其是名门女人,甭管多大岁数,总是重视仪表。钱老夫人一听,便急忙抽回注意力,问菊墨,“换成什么样了?你这孩子,倒是赶紧给我说说。”
菊墨含笑一瞟阮灵,“阮姐姐,这个你最有发言权啊。快给我再说说,你上回说的那个结,是怎么打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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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到这里,稍后去更《姓花》~~~~新浪微博今天还会写“回十三爷的话”的段子,O(∩0∩)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