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男孩从山梁上越过百丈距离一头撞向封钦,封钦心念一闪就缩到岩石一侧。
遇难闪避是人之本念,无关其它。可当封钦站定的时候,余光下他看到半空中男孩那乌黑乌亮的大眼睛随着距离他越来越近而变得晦暗无光,如同死鱼一般完全失去了神色。
惊骇、无助一闪而过,封钦的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好似被重锤敲击了一下,揪心的一痛。
就在男孩的头临近岩石的时候,封钦神使鬼差的凌空探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刷的一把揪在男孩的腰带之上。
猛的一收手,封钦的身子闪电般的就地两个盘旋,消去男孩跨越百丈距离带来的惯力,一反手封钦将男孩夹在腋下,身子一伏两人隐在岩石之下,蛇形鼠窜一般溜着柏山脚下向大山里面窜去。
单臂紧紧夹着男孩,封钦微伏着上身,微曲着双膝,全凭两个脚尖的力量在地面上窜行。如此一来两个人的身形超不过两尺高度,几乎就是掩在密林丛草之中。
这样行走的难度是极高的,完全是凭借一口丹田气运转全身。
封钦是憋足了全身上下的气头,无论如何也要将男孩庇护起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两个人蒙着头不管不顾的在丛林中穿行起来,此时封钦仿佛是又看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只不过那时是伍颌如此这般的抱着他从柏山的那面向这面奔行,而此时则是他夹着可怜的男孩从柏山的这面向那面奔行。
绕过柏山脚,穿过密树林,一气翻过两座山峰之后封钦才停下脚步。
“呼,好了,应该安全了。”
随手将腋下的小男孩放在地上,封钦扭过头才想起要仔细打量下自己拼死拼活又辛辛苦苦救下的小男孩。
“啊啊啊”
听到封钦的问话,脸色茫然的男孩随口就想回了句,可哪知道,在他张开嘴的时候嗓子里发出的却是啊啊的哑声。
似乎是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男孩脸色一呆,随即挺直了身子大声的又叫了起来。
“啊啊啊”
没有意外,从男孩嘴里发出来的仍然是一连串啊啊的哑声。
“哑了?”
封钦脸色一变,几乎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何其苦也,这个小男孩竟然瞎了后又哑了。
“啊啊啊”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瞎了又哑了,小男孩瞬间狂躁起来。
原本男孩在封钦的腋下困顿了许久,穿过密林又翻越两座山峰,因为困顿,使得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可此时因为狂躁,血一下子涌到了他的头上,让他苍白的小脸瞬间变得一片殷红。
伴随着啊啊啊的叫着,狂躁的他双手似乎想要用力的挥舞,宣泄他内心的恐惧。
哪知道,当小男孩迈出脚步挥洒双手的时候,他的右腿仅仅腿根微微的动了动,腿却丝毫没有反应。自然造成的结果就是,小男孩的身子一趔趄,直愣愣的向右侧摔去。而此时,小男孩挥起的双手也只有紧握着木棒的右手抬了起来。
想要迈出双脚,右腿没有反应。想要挥舞双手,左手同样也没有反应。
如此一来,小男孩唯有带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摔向地面。
“呃。”
看着小男孩带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直直的摔向地面,封钦心中又惊又痛。不过有他在,自然不能让小男孩就这样狠摔在地。
闪电的一伸手,封钦将小男孩捞起揽在怀里。
小男孩身子不高,头顶堪堪抵在封钦的鼻口间,但样貌却是异常清秀。温和的脸,挺直的鼻,还有一对带着漂亮弧度的细细的眉。初时因为突然的变故使得他惊白了脸,可等他靠在封钦的胸前大力的呼吸两声后,惊慌失措的心已经缓缓的平静下来。
仅是几个呼吸,小男孩就接受了如此大的惊变,不禁让封钦的心又是一紧。因为他不知道小男孩是正确的接受了如此大的惊变,还是因为就此对现实失去了信心。
有此担忧,封钦的双眼紧紧的盯着男孩的脸,男孩的眼,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异样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封钦的心异常的痛,虽然痛,他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啊啊”
男孩张着嘴啊啊的叫了两声,然后靠在封钦胸口的肩头一挺,随后就见男孩的身体向后一悠,紧握木棒的右手向后一支。借着这股力,男孩挺直了腰身。
看着男孩坚强的腰身,封钦的心更是一抖,即使是因为惊惶失措而变得苍白无色的脸,即使是乌黑乌亮的双眸不知道为什么而变为灰败晦暗的死鱼眼睛,可这样仍然无法掩盖他骨子里的坚强。
“唉!!”
封钦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一手揽着男孩失去知觉的左臂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男孩木然的望着前方,持着木棒的右手将木棒死死的抵在腋下向前挪了挪,随后略略荡起同样失去知觉的右腿,借着这股力道完好的左脚使劲向前一迈。
“啊,小心。”
封钦知道男孩想要干什么,想要阻止,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守在男孩的身边小心他失重跌倒在地。
费了好的的劲,男孩的左腿不过挪开半步之遥,随即身子一侧又要跌倒。幸好封钦的手一直揽着男孩的左臂,一点点的力道借给他才让男孩左摇右摆的勉强站直了身子。
第一步虽然仅仅挪出半步距离,这却给男孩很大的鼓舞,他啊啊的哑叫了两声后顽强的开始行走第二步。
封钦的手随意的拉着男孩的左臂,庇护他以防他失重跌倒,而自己的目光却跳过眼前的山道,木然的看着前方。
此时他们站在柏山脚下,距离官道不过几里的路程,甚至越过眼前那片树林隐隐约约的都能看到那条直通颜城的大道。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我们遇到了李绝的飞熊军,就是那里,女乃女乃带着家将们断后,同样也是在那里,女乃女乃爆裂真元魂归天界。”
目光直视那里,封钦的脑海里顿现黑盔黑甲黑矛黑马的铁骑兵,还有引起这一切事由的英俊的持戟少年,还有那几乎映红了半个天日的血色红焰。
“呜呜”
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的封钦突然被一阵掩在喉中的呜咽声惊醒,惊醒的同时封钦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满脸淌的都是泪水。
抬手胡乱擦了把脸,定睛观看时发现呜咽的正是身前这个小男孩,此时的他半个身子都倚在封钦的怀里,满头满脸满身皆是汗水。
“怎么了?”
封钦目光掠过男孩向地下看去,猛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前行了十步远的距离,从地上他清晰的看到三条印迹,一挑是木棒滑过地面的痕迹,一条是左脚跨过的痕迹,还有一条是右脚拖过地面的痕迹,而就是这条痕迹在封钦的目光下竟然隐隐看到有血的痕迹。
男孩一头扎进封钦的怀里,死死的不肯抬起头来,汗水顺着他的发髻顺着他的头颈流淌下来,无尽的悲痛从他干涸嘶哑的嗓子里冲了出来,怎么憋也憋不回去。
那悲伤,那痛苦沟动起封钦刚刚从心里泛起的悲伤,泪水竟然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如此年弱的小男孩骤逢大难,眇了眼睛、哑了嘴巴、残了手足,还身无近人没有依靠,骤然间的惊恐慌乱不知道去向谁说,唯有绷着脸用向前行走来装扮自己的坚强。
行走成功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出几步远,毕竟是走出来了,当他筋疲力竭再也没有一点力气的时候,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别哭,别哭弟弟别哭。”
同样泪流满面的封钦拍着小男孩哽咽的劝慰着,可从来都没有劝慰过人的他干巴巴的叫了两声后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最后月兑口而出呼出了弟弟二字。
弟弟,两个字封钦一出口,小男孩的身子猛然一僵。
封钦感觉到男孩身子的变化,模在男孩头上的手一顿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个危险的感觉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厚重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小兄弟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的一声惊呼,封钦单手搂住怀里的小男孩就势一转,同时借着扭力将左手中的木棍向身后抽了过去。
“我没恶意的。”
一只大手轻轻的搭在木棍上,一推一捋后将身子让了出去。
来人的声音厚重感而温和,不待一丝烟火气息,让人感觉到一种温暖。
封钦出手是一种本能,完全是突然间被人近身而产生的本能,在转身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杀气,于是他的木棍上全是身子扭转而带来的力量,没用一点真力。
许是感觉到外面的危险,男孩抬起头,一双灰蒙蒙的眼眸恶狠狠的看着对面,清秀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狰狞,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狗看到主人遇到危险不管不顾的裂开嘴露出那对弱小而又稚女敕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