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殷无恨没有多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只落到那女人臂弯里夹着的一团血肉身上——那,是果儿?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上前,直到从那女人手里接过那羸弱的身体,直到将那身体抱到怀里,他才有一点真实感。心一瞬间虚弱得几乎要晕掉。
果儿……他伸手轻轻扶正她的脸,可是怀里的人已经彻底昏了过去。他小心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看到她几乎体无完肤时,他黝黑的瞳孔不由疼痛地一缩。
他牢牢地抱紧她,力度控制得刚好。然后才看向一直饶有兴味看着他的女人。似乎有点眼熟,但他素来没去注意旁的人,所以对她没什么映像:“你是谁?”
“哈哈哈……果然有意思。”
殷无恨眯起眼,这个人……
“别!别用那眼神看我。只是一对男女将她交给我,托我于此地等候,正巧看是花小姐,又顺手,便应了下来。”那女人见殷无恨依然不为所动,微微眯着眼看她,骤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定然是不记得在下了……在下闻浩轩。”
殷无恨想了想,似乎有了点映像,记得又一次参加一个什么会,那个让果儿看了好多次的女人好像就叫闻浩轩……殷无恨脸色更黑,理都不理闻浩轩,只抱了人就走,闻浩轩也不介意,只是笑了笑,便转身大步离去,远去的身姿有如仙人般飘逸,只是没人去看。
*
果儿睁开眼时,看到的正是殷无恨紧张注视她的样子,她眨眨眼,眼睑肌肤的动作牵动到脸上的伤口,她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毁容了……
她伸手想要模模自己的脸,殷无恨却比她先一步动作,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蹭着她的颈窝,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似乎带着笑,又带点委屈,还有些沙哑。
“果儿……”
“嗯。”
“果儿……”
“嗯。”
真好,你回来了,真好……能听到回应,真好。那些日子闷在胸口几乎让人窒息的疼痛似乎一下子消散殆尽。他在她的颈窝里微微勾起嘴角,安安静静地笑。
果儿也用力地回抱他,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想念一个人……会这么担心一个人,生命重心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本来应该是惶恐而不安的,但如果是无恨的话,似乎没有这样的害怕。以前曾经想,如果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对一个女人好,将她当成整个世界一样珍惜,那能有多少女人不心动?
无恨啊……
果儿小心翼翼地收拢双手回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嘴角弯弯的,笑着说:“我没事了呀。”
这句话似乎牵动到了殷无恨的某条神经,他突然放开果儿。
“无恨?”她不解地看过去。
却见殷无恨一双眼看着她,单薄的唇抿得紧紧,眼中神色幽暗莫名。
她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疑惑转成无辜,仿佛她没有点他穴过继蛊虫,也没有将一身功力都传给他,没有答应了不会让自己受伤……结果食言搞成这般模样。又不是她的错,谁知道会冒出后续那些事情?谁知道凤倾武执念那么深的说。而至于后来,她让无恨去隔壁间看紫衣,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想是这么想,她嘴里还是讨好地叫了一声:“无恨~”眼看着他还是用那样幽暗莫名的眼神看她,她顿时扁了扁嘴,神色委屈起来。
他看她委屈地缩在一边,一直僵硬的身躯,慢慢松了下来。心脏依然钝钝地痛,初见她受伤的痛楚,还在胸腔里研磨,想要原谅她让自己受伤,原来这般艰难。想要原谅让她受伤的自己,更加艰难!
果儿见他神色软化,忙蹭到他怀里,抱住他,小声道:“无恨,我真想你!”鼻端是他熟悉的气息,她环着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颈窝间。
殷无恨紧紧抱住她,方才放开她的空洞似乎一下子填满,以后,再也不放了。可是想到她受的伤,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声音闷闷道,“……你说你不会受伤,为什么突然……”一直盘亘在心头的痛,上一次仓促的见面没来得及宣泄,一直积压到现在。
过蛊之事,她一直没动静,他还以为太难,她放弃了,却不想,原来是时机未到,都是因为他太疏忽的缘故,才会让她变成这样,他敛下眉眼,神色若泣,“为什么要将功力全部传给我,?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睁开眼,看不见你,我很害怕?我看完紫衣回头不见了你,你知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嗯!”她的声音小小的,眼睛眨了眨,有点心虚,更加心疼。
“你明明答应过,不会让自己受伤,不让我难过?”他指控。
“嗯!”她继续心虚内疚,脑袋低得不能再低。
“结果你……”他似乎说不下去,浑身颤抖着闭了嘴。
“对不起。”果儿低低说,是她考虑不周,过蛊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并不能说是意外,毕竟凤倾武从来没有表示过放弃,而是她抱着侥幸的心里,以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见面之后她也不该觉得安全便让自己离开他们的保护视线。
听到她的道歉,他很想继续生气,很想不原谅她,好让她下回不要这么,这么让人担心……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听话,恐怕就算她听了,想到要做什么的时候,一样会将那些答应的话都抛到脑后。
“无恨,有没有想我啊?。”她讨好地转移话题。
“……不想。”他吐出两个字,带着些赌气的味道。
“无恨!”这下,果儿扁嘴,做出异常委屈的样子,水汪汪的眼睛侧过来看他。
殷无恨反而别开头不看她,只俯身将她抱了起来,“从现在起,不许跟我说话,我现在,很生气,。”
感觉得到殷无恨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望着他弧线优美的下巴,果儿很识趣的闭了嘴。
将果儿抱到浴室里,放在一边的小架子上,殷无恨就开始月兑她身上残破的衣服。
“无恨,你干嘛?”果儿吓了一大跳,连忙缩手。
“月兑衣服。”
她当然知道是在月兑她衣服,可是问题是现在这个时候月兑她衣服干什么,她又不睡觉。“我不月兑,现在冷。”
殷无恨不由分说的抓紧她的手,一个使劲就把衣服掀下来,丢到一旁,脸色沉沉的闷着,“我说过,现在不要再说话。”
果儿只觉得手腕一痛,殷无恨已经把她抱着,脸朝下趴着。她从来没有见过殷无恨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有点惴惴不安,隐隐怕他会体罚自己,但心里又有点委屈兼难过。虽然明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无恨怎么都舍不得对自己动手的,可是念头冒上来,就让她胆子瞬间缩水了,再不敢吭一声。
殷无恨倒没想这么多,他浸湿一片软绸布,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背脊骨,慢慢下滑,一条条掩在血色中的鞭痕渐渐显露出来,在白皙莹润的肌肤上纵横交错,殷红的伤口刺得他眼中神色越发幽暗,像两簇跳跃的冷火。还有一处烙痕,即使已经放到了极轻的力度,她还是忍不住浑身痛得发抖。
当晚殷无恨就到地室里头,将那个王君狠狠地颠过来倒过去地抽了半宿,再给用沾了辣椒粉的伤药敷了,全过程赤衣动手,他看。这是后话不提。
当身体清理一遍下来,果儿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却硬是咬着唇不吭声。殷无恨咬了咬唇,气苦地看着和他怄气的果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要上药了,实在痛就叫出来。”
果儿闭着眼,睫毛轻颤,果然,还是无恨更心疼她一点,她开心地咧咧嘴,低下头,压了压嗓子,带着点轻快道:“嗯!其实不怎么痛的,无恨不用那么小心。”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其实很痛啊,万一无恨果然放大力度了,她不就要惨了?转念又想想,无恨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她心里就安定了。她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恨舍不得让她痛啊。
让人心疼担心的感觉,其实……还不错。只是自己也会因为他的心疼担心而心疼内疚。
晚间,果儿一直瘫在床上,花非影进来看的时候,殷无恨正在给她喂肉粥,手上的动作分外小心,脸上神色却是板着的,似乎在生气。花非影立在一边,直到殷无恨喂完了,拿着碗出门,她才上前,在果儿面前跪下。
“属下护住不力,请小姐责罚。”心里却在惊奇,殷无恨是在跟小姐生气?可真是天下奇观,她几乎觉得再让她适应一年她都不敢相信。
虽然花非影神色不动,果儿却依然猜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惊讶吗?她也惊讶呢。无恨居然跟她生气,她要不要一起生气,然后冷战一阵子好了?
青鸟不知从哪里扑进来,推开花非影,贴到果儿床前,眼睛亮闪闪的:“果儿……你们在冷战?好!冷战好,冷战好。”
果儿怪异的看着他,她和无恨在冷战,青鸟居然高兴成这样?
青鸟笑眯眯的道,“那么这样好了,果儿就只和我说话吧!……喂喂,殷无恨,你们不是在冷战吗?”
不知何时进来的殷无恨一把将青鸟后衣领拎起来,径直走到门口,往外一扔,正好扔到门外的赤衣青衣身上。然后回到床边,冷冷看着依然跪着的花非影,花非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非常自觉地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一点不像青鸟那样,非得招呼了才爽。
青鸟眼看花非影也被赶了出来,然后对着嘭一下合上的门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们在一起也不错。或许还喜欢着吧,不过压到了心里,不去碰触似乎就不会痛。反正,他寿命悠长,还是找一个同样长寿的雌性青鸟配对吧。
这么一想,他怀里骤然青光大现,一颗碧色圆珠子滚了出来,落到地上,还“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然后一阵“咔吧把”东西碎裂的声音,青鸟惊讶地瞪着那碧色珠子裂开,然后从里边钻出一只火红的小东西来——似乎是青鸟,却是火红色的?
青鸟蹲下去,旁边的两个少年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也一同蹲下去,花非影则离开,去安排和迎接教主正夫的事情。
钻出来的小家伙张开鲜红的喙,尖啸一声,“呼”地喷出一蔟烈火,险险将围在周围的三个少年都烧成焦炭。
火红色的小家伙喷完火,回过身几口将蛋壳吞进肚子里,然后腆着肚子毫不客气地跳到青鸟怀里,眼一闭,就睡了过去,可怕的是青鸟完全不敢反抗,傻傻地看着着小家伙跳到自己怀里,理所当然地将他的怀抱当成了御用宝座。
这个……对他有强大的种族威压啊……是青鸟一族的王吧?怎么会在这里?青鸟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说。只得将这嚣张无匹的小家伙往自己房里带。
还没从烈火中回过神的两少年,惊讶地对视一眼,那也是青鸟?从来没见过红色的青鸟啊?
房内,果儿和殷无恨对峙。其实也说不上对峙,只是大眼瞪小眼。天色已晚,要睡觉了呀。可是她还没洗澡,药膏在身上已经抹了许久,现在都黏糊糊一片,很不舒服,但要她自己洗又有难度,而现在,似乎不方便叫花非影帮她洗吧?若让殷无恨……她会很不好意思啊。
殷无恨静静看着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兀自脸红的少女,心里一片空白,也在百般辗转着纠结,最后还是将她一把抱起来,往浴室走去,细心地为她洗了一遍,重新上了药,过程中完全无视果儿烧红着脸的那点些微抗拒。
完了就用软绸布将她一裹,也不给她穿衣服,就将她重新抱回房里。放到床上。
她很累,即使羞得要死,还是睡了过去,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他却始终无法入睡。他的手从她脸上慢慢往下滑,目光迷离而伤痛,嘴唇颤抖,那个日日念着无数次的,让他心痛心碎心伤心死心心念念的名字……
“果儿……”
果儿!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床帐轻轻飘动。月光渐渐清明,静静洒落进来,照在她斑驳难辨的脸上。这些伤,刚刮下去的时候有多痛?
她的温度是真实的,这些原来不是梦!她在他怀里,真好。能听到她的呼吸,真好。
他贪婪地看着她。她呼吸中带着淡淡不知名的香气,绵软湿热,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唇角微微勾起,睡得那么安详。可是他却不敢睡,他怕会有一场噩梦。他怕睡醒了她就不见了,他眼中氤氲着水雾,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忙用力地眨眨眼,然后重新睁开,继续痴痴地看着怀中的人,是他的,是他的果儿……在他怀中,是真实的,是活着的,有呼吸,会微笑,会无辜地瞪大眼睛……
手臂像有自己的意识,越收越紧,直到她在睡梦中发出不适的闷哼声,他才似突然惊醒一般,松了松手,只是依然将她环在他怀里的方寸之地。
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她脸上的刀痕和凹凸不平的烙痕,然后转到被子里,轻轻碰着她的手,那双如玉的小手,纤细的骨节被一一折断,连指甲都被生生剥离,还有鱼鳞刮刀伤过的手腕……折断的臂骨,被穿上了铁链的肩胛……被夹了精钢套子,挤迫裂开的肋骨……
就算已经把那个动手的人杀死,挫骨扬灰,可是这些伤,这些还未愈合的痛,要怎么消弭?
对了,她的腿脚。
他轻轻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圈在腿上,那双曾经在暗夜中踏落云烟,袅袅轻舞的一双脚,现在却是骨节寸断,软而无力。
心里有什么地方,重重的痛击,一瞬间连口鼻都麻木了。
果儿……
她现在睡得那么沉,像一只乖巧的小宠物,安静地依在他怀中,闭着眼,轻轻地呼吸。他喉咙梗塞着,没法开口说话。他怕自己会哭出来,会崩溃……会吵醒她。
他尝试着想将自己体内的内力渡回给她,可是手掌贴到她身上,却不得其门而入。似乎一扇门,紧紧地将她的身体隔绝在里面,什么都进不去,甚至还有一股灼热兼冰寒的气息顺着手掌心反扑回来,他硬生生被震得血气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的味道冲出来,他紧紧咬住牙关,怕血腥味会刺激到她,只是疲惫地贴到她的额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缓和了胸中奔腾躁乱的内息。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幸福地几乎要晕去。
注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眼睛舍不得稍稍闭起来,只懂得盯着她看。
夜中,淡淡的**,似真似幻。
轻轻抚模她的面颊。心跳得飞快,不够,不够啊,这种轻微的触碰,不能填满他心中那长久的空落。他又吻了吻她的唇,轻得像羽毛掠过,他不舍得将她从沉睡中惊醒过来。可是,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躁动着,想要和她贴得更近,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只是这样静静地凝视她。
一直到了晨曦明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那么快,他似乎还没看够,她就已经睁开了眼。
果儿看着面前漆黑的眼睛,似乎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凹凸不平的脸,心里一黯,脸上却笑道:“无恨……我毁容了呀,你还看那么认真?”
他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看着她,却让她忍不住收了笑,明知道他难过,她还拿这事调侃他,真是,自己不疼,存心让人疼呢?她立即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无恨,我肚子饿了……”
殷无恨将她放好,自己起身出门。果儿瞪着还在微微晃动的隔帘,却看不清隔帘之外殷无恨远去的身影……这家伙,难道还在怄气?
果儿扁扁嘴,想了又想,决定自己不和他计较。大女人就要大度一点。至于那个什么王君,她管他去死。被抓到了,必然要剥他N层皮。这就交给无恨去泄恨吧。
其实身上的那些伤,倒并没有多痛,只是许久没受了,痛觉神经变得灵敏,有点不习惯……还有就是,毁容了,这里没有什么整容机构,不管她毁几次容都能给重新整回来。
唉……果儿长叹一声,她的脸啊。她伸手轻轻模了模……嘶!真疼!
脸疼,手也疼!
果儿心里恨恨地将慕容宫和那个王君祖宗十八代都用三字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问候了一遍。
尼玛的,做什么牵连她这个无辜者啊?以前最讨厌老公被第三者抢了,不去对付自己老公,倒跑去欺负第三者的彪悍女人,现在自然也讨厌那个王君的行为。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个抓她的黑衣女人,是不是鬼门的人?要她的功法?这些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垂涎她家武功,还是别有内情?血莲,血莲,真是让人郁闷……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尖叫,然后是青鸟是身影横冲直撞进来:“果儿……救命啊……果儿……”当青鸟扑到床边,果儿终于看清了在他后面追着的是什么了——一只火红的小“青鸟”?这什么东西?
“放肆!谁准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的?!”那尖尖的红色喙一张,吐出一句嚣张的话来。果儿一愣,这是什么品种的?
或许是果儿的眼神将她的疑惑表现的非常明了,所以,那红色小“鸟”终于放弃了继续追着青鸟后脑勺啄的行为,落到他肩上,一副坐着王座的气势:“吾乃青鸟一族之王。”
“那你怎么在这里?”果儿好奇地问。
“哼!自然不可能是我自己出来的!”它顿了顿,仿佛觉得这话有损自己形象,遂咳了几声清清喉咙,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道,“是被下臣偷出来的!彼时我在蛋中,尚无力反抗。现今,我要回妖界,这个没用的子民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果儿瞄一眼青鸟,青鸟悲催地眨着水汪汪的碧色眼睛:“我不要……我不要啊……妖界没有好吃的……”
……就因为这样?果儿顿时黑了半张脸,心里一阵无力。
青鸟继续抽抽搭搭,果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什么,殷无恨突然进来,照样一把拎起青鸟的后衣领,就要将他往门外扔。或许是这个行为刺激到了红色小“鸟”的王者尊严,它双翅一拍,飞起来就要往殷无恨脸上咬去。殷无恨随意地一挥手,就将它拍了回去。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当青鸟一跌到门外时,殷无恨已经嘭地将门合上了。
从方才搁在桌子上的食盒里端出一碗瘦肉粥,坐到床边,细细给她喂食。果儿吃了一口,抬眼看到他眼下的一片黑影和眼中的血丝,咬咬唇:“你自己不饿吗?”
他摇头:“不饿。”
果儿扭开脸:“那我也不饿了。”
殷无恨一愣。
果儿看他那傻傻的样子,叹了口气,只得道:“一起吃吧。”
“好。”然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居然也吃掉了四五碗的粥。
果儿模模鼓鼓的肚皮,深切觉得,两大碗饭,真不是病人的食量。转眼看看要收拾东西去放的殷无恨,果儿一把拉住他的手,却碰到手上的断骨,顿时先发出一声惨叫,殷无恨吓了一跳,光一样落回她身边,紧张地捧着她细看,“怎么了怎么了?哪里痛?哪里痛到了?”
果儿咧咧嘴,同样捧着自己的手唉唉叫,叫完了才想起先前要说的话来,“那个,碗什么的,先放哪里,上来睡一觉。”果儿往边上挪挪身子,让开一个位置,刚想去拍拍她腾出来的那半张床。结果前车之痛还没完全消去,她长了点记性,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嘿嘿笑了笑。
殷无恨看看她,又看看那半张床,最后盯着她的手,迟疑一会,才点点头,只将东西放回食盒里就回到床边,除去鞋袜外衣,就钻进她给他腾出的位置。
可是他即使闭上了眼,身体还是紧绷着的,一点都睡不着。果儿心里一紧,伸手在被子底下小心地碰碰他的手臂,轻轻道:“你睡吧,我不会离开。”
他睁开眼飞快地看她一眼,被子底下的手,将她的胳膊抱到怀里,这方乖乖地闭上眼,又好一会,终于呼吸渐缓。
果儿微微一笑,侧头看他,自己现在可是重度伤患啊,只能在这床上干耗,医疗条件也不怎么好,不知道会不会残废……没想到以前那么多严重的伤都没废掉,现在断几根骨头就要成为残障人士了。躺在床上,睡得太多,现在睡不着了。
她不会因为她被毁容或者残疾了什么的原因要无恨离开,每个人的幸福不是别人能决定的,自己认为好的归宿,不一定适合另一个人。
她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脸毁了也不是什么问题,红颜总是弹指老,说不定她丑一点,无恨还更有安全感呢。哈哈哈……果儿这么一想,心里大乐,眼眸都要笑弯了。结果乐极生悲,牵动了伤口,让她疼得龇牙咧嘴,却要小心地不弄出声响,怕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人。
日头渐渐爬得高了,不知道龙蛊怎么样了,凤倾武还在追吗?现在的妖界又是什么情况呢?她轻轻一叹,觉得自己真没良心,现在才想到龙蛊。
房里突然刮起一阵风,果儿眯眼看去,却是许久不见的花求败。旁边还跟着她那水做的爹。
瘦弱的男人还不等身子站稳,就扑到床边,见果儿那凄惨的样子,张嘴就要大哭,却被果儿一手捂住了嘴。
“爹,小声点,他刚刚睡着。”冲动的动作做完了,她再度捧着自己的手无声地哀叫,苦巴巴地皱着脸蛋,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爹爹。
花家老公一愣,扭头朝果儿下颌所指方向看去,竟然在床内侧发现一个少年,纤细的眉,高挺的鼻子,殷红的嘴,是个美人,只是,为什么在他女儿床上?!
“果儿你……”
“嘘……”果儿想竖起一根食指来抵到唇上,只是最终只能无奈地将整只手掌都竖立起来,嘘了一声。眼见那边花求败也飙火的样子,忙挤出一个畸形的笑,想想自己这脸,要做出什么表情来都扭曲了,便又回复正常形态,往床边椅子一扬下巴,花求败大马金刀地坐下去。
只是她看向果儿床上那少年的脸色分外不好。床里的殷无恨已经醒转,只是依然闭着眼,装睡。睫毛却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果儿轻轻为他掖了掖被子,她的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身体一瞬间紧绷的状态,她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了解他的不安,但既然已经是这种情况下见面了,丑媳妇再惶恐也只能硬撑着了。
花爹爹眼泪汪汪地捧着果儿的小脸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心疼得什么似的。果儿在他掌中扭了扭眼珠子,看向花求败。
“娘,他照顾了我一整天,之前还不知有没有好好睡过,让他先休息一下吧。”
花求败黑着脸,哼了一声,转向窗户方向,不再往床内侧看去。
“果儿呀……你说你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变成这样了?”
果儿咬咬唇:“爹,娘,你们知道鬼门和巫家有什么关系吗?”
“鬼门?”花求败扭回头看过来,一双好看的眉紧紧拧了起来,“是鬼门的人做的?”
“嗯。”果儿避重就轻,“对我用刑的人要我说出花家密法和血莲,我不肯……就变成这样了。”
花家爹爹心疼地一把将她抱紧怀里,嘴里直叫着:“那些什么的给她就是,何必让自己受这许多罪呢?傻孩子……傻孩子……”
果儿囧了一下,她是想交出去来着,但人家不给她机会,虽然她不一定就会交出真的来……
“鬼门,当初只以为上下皆是男子,现在却大有出入。”看来当初是被误导了,只是这鬼门,是垂涎她们花家的密法和血莲,还是……和血莲有什么联系?毕竟鬼门的标志之一就是白色血莲锦帕。
花求败的目光转向自家老公:“你有没有什么映像?”
“映像?”花家爹爹抽了抽鼻子,红着眼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想到。
果儿自嘲地一笑:“难道是什么被逐出家族的恶劣天才,回头报复不成?”本只是随意地猜测娱乐,没想到花家爹爹居然真的瞪大了眼,眼中泪光闪动:“啊!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果儿囧了一下,“怎么回事?”
“当初巫之一族里确实有这么一个被驱逐出族里的人,那是我姨母一辈的,叫巫连,是个男子,却天性聪慧异常,学什么都快,他向族里说要学血莲,族里以姨婆为主,都不肯答应,但他屡次进族里的藏书阁,意图盗取典籍,最后族长忍无可忍,将他驱逐出去。”
“为什么不让练?因为他是男子吗?”
“这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巫连性情骄傲,而且心性凶残。”
“心性凶残?”
“这只是传说,巫连是个半妖。他爹爹当初被一个化了形的妖兽掳走,回来就怀了孩子,家里要他打掉,他却硬是咬着牙生了下来,生下来就死了。而那孩子,天生的一头紫发,一双蓝眸,分明是异相。只是族中人顾念他是自家族人的遗孤,便收养了下来。”
“我小的时候也见过几次,想起来,巫连并不算什么凶残之人,只是手段不甚光明,他若想要什么东西,就必然要得到,若有人阻碍,赶不走他就杀,而往往,他连赶都懒得赶……所以就变成那样了。族里后悔教他武艺,但杀之又不忍,只废了他通身武功便逐了出去。想着他已成年,将个半妖养至这么大,也算得仁至义尽。”
*
鬼门
寂寞的大殿,没有一丝声响。纬纱之后的软座上,男人长长的紫发披散着,淡紫色的浓密睫毛低垂,眼逢中隐隐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软座边上,少年战战兢兢地立着。
“花求败,到莲京了呀……”
大殿之下,黑衣人干净利落地回了一声“是!”
“龙阎呢?”男人转过眼眸,看向身边的少年,似笑非笑地勾起一边嘴角。
少年却似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属下不知!门主……”
未尽的话,被男人轻轻甩出的一缕云袖卷在喉咙里,他转过目光看向大殿之下,手轻轻一扯,少年苍白的脸顿时涨成了酱紫色,两只小手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拼命地扒拉着缠在脖子上的布匹,奈何却如蝼蚁撼树。
男人淡淡地把玩着手里的云袖,没有回头看挣扎求生的少年一眼,听大殿之下的人回答——
“龙阎背叛,现已逃离。”
“是吗……那就下绝杀令吧。”
“是!”
“至于花果儿,给我再找机会带过来吧。”男人另一只手挽起自己的一缕紫发,勾在指间绕弄。
黑衣人迅速消失。
男人这才转过视线看向两手已经虚软的少年,蓝色的桃花眼中不知是什么神色一闪而过,手微微一扯,少年的身体立即如烂泥一般摊在地上。他垂下眉眼,以手为刃,淡淡地在那云袖上一划,布匹裂开的声音“嗤啦”一响。
他缓缓站起身,离开大殿。唯留一具俨然没了声息的尸体在原地,渐渐僵硬。
*
“这样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人,但总觉得可能性非常大。那个桃花眼,也是一头的紫发,一双蓝眸啊!世界上,巧合的事情,本来就不多。
花家爹爹又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检查:“还有没有别的伤?啊?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了……啊……”果儿方说一句没了,就被花家爹爹一把捏住了手,她不由得惨叫起声,“疼疼疼!您轻点啊!”
一双泪眼仰起来,还不及说话,手中果儿的一双小手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是殷无恨。他捧着果儿的双手,细细地检查,见没再伤到什么才放下心去。眼睛这才看向那怔愣住的水美人,自己也是一愣,单薄的唇抿了抿,别过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花求败哼了一声。
果儿尴尬地笑笑,两手搭在床被子上,花家爹爹见此不满地横了殷无恨一眼,消了声音。
“爹……孩儿饿了……”
旁边殷无恨一动,似要下床去,果儿忙按住他的身子,殷无恨担心她手上的伤,见她将手放到自己身上,便立即止了动作。果儿头也没回地冲着爹爹撒娇:“爹,给孩儿做一些补品来吧?”
花家爹爹站起身,模了模果儿的脑袋:“好了,孩子,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来。”他眼中还闪着泪花,嘴角却牵起一抹笑。转身出了门去。
花求败又哼了一声,似乎对于果儿的小动作表示不屑。果儿干笑一声:“娘,你就别在那边哼哼了,帮我看看身体吧。”对于花求败想看又板着脸的样子,她已经非常习惯了。所以自觉地朝她伸出手去。
花求败鼻孔朝天,将手搭到果儿腕上,脉了脉,体虚之极,却又有几股冷热气息交缠盘桓于内府,看她面上似乎没什么不适的样子,内里居然斗得这么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转向果儿,眼中疑惑一堆。
果儿心中一凛,才想起体内还有几只虫子,身体除了受的那些皮外伤,没有其他感觉,几乎都要把那几只虫子给忘掉了,如今庆幸那王君是没什么武力的人,所以造成的伤势最多也就是皮外伤,虽然这些伤口必然要留下痕迹,但人活着,除了一具皮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珍惜。皮囊倒算不得重要。
不过,果儿不敢明说,只能保持沉默。
花求败眉头越拧越深,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看得殷无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焦躁地盯在她面上。嘴唇张了张,却什么话都没问出来。
果儿费力地抬起可怜的手安抚他:“没事的。”几只虫一直都没怎么闹腾,也不至于一下子要了她的命。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解决。
“你这体内是怎么回事?”花求败并不擅长医术,对于果儿体内的身体状况根本完全不清楚,她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受过内伤,只是这一探脉,却觉得这脉象绝对不是健康人的脉。
果儿咧咧嘴,无辜地瞪大眼:“我不知……”
“约莫是有一只血蛊,一只王蛊,一只合欢食心蛊,她没事吧?”殷无恨的声音突然截断果儿的话,回答花求败。
花求败脸色黑青地看了殷无恨一眼,然后扭头看向果儿,眼中质问的神色不言自明。
果儿低头,从眼睫逢下偷看花求败:“那个……那个……”
“是从我身上过过去的。”
果儿暗暗咬牙,这家伙,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花求败几乎要暴跳,最终却只是“哈!”地笑了一声,道:“年纪不大,倒是会怜香惜玉了?!”
果儿自是心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这样乱用,也真有点对不起人家呢。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是她的错。现在也只能这样乖乖摆出任打任骂的认错态度来。
花求败看她这样子,也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最终只是一叹气:“我对这些也不了解,来日到巫祈国问问大巫长。”说到巫祈国自然就想起她在巫祈国做的好事,顿时不知要气要笑。这孩子,真是鬼灵精得要命!
果儿眼见似乎有点危机解除的迹象,忙凑上去,讨好道:“娘,您就别气了,这不是没事嘛。”
“那要有事还得了?!”花求败瞪她,殷无恨也眼神不赞同地看过来,果儿撇撇嘴。她现在还成公敌了呢?
此时花家爹爹掀开隔帘走进来,诡异的香味飘开,果儿脸色黑了黑,眼睁睁看着花求败站起身:“我长途跋涉,先去洗个澡。”就直接出了门,留下自己面对爹爹的‘大补汤’。
当看到汤面上飘着的那只诡异的冰蓝色蝎子时,果儿咧咧嘴,脸耷拉下来。只是话已出口,她怎么也得喝一点吧……
果儿将视线转到殷无恨身上,殷无恨自然下床,果儿眼睛殷切地跟着他转,眼中满满写着:不要蝎子!
“蝎子?”殷无恨目光没有看她,倒是落到了花家爹爹脸上,花家爹爹立马觉得找到了知音:“这个……对果儿的身体很好的哦~”
结果想当然耳,一碗汤端过来,果儿脸都青了,那只显眼的蝎子正浮在她的碗里……
她憋着脸,眼睛闭得死紧,壮士断腕一般一口将那汤灌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爹爹的手艺有没有进步?”花家爹爹两眼殷切地看着果儿,一副期待的样子等着她的夸奖似的。
果儿晕头转向,直点头说“好!很好!没话说!”然后果断晕过去。
殷无恨目光怀疑地看向花家爹爹,花家爹爹水汪汪的眼睛对上他,迟疑道:“补太过?”
殷无恨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悔之晚矣。待花家爹爹离开后,他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少女,好一会之后,自己也爬上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以环抱的姿势锁着她,这样除非掰开他的手,否则她就离不开。
或许是这样的姿势太有安全感了,殷无恨渐渐睡了过去,本就疲惫至极,现在鼻尖又萦绕着让他安心的味道,怀里抱得满满的,自然就睡得深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他醒过来时,果儿早已经醒了,只是身体没动,光睁着一双眼看他,所以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她的眸子,明亮而专注,让他一愣之后,心里涌上满满的欢喜。
“早!”她微微弯了眼,勾勾嘴角笑着道了一声。
“早……”他怔怔地回她,眼睛一刻都无法从她脸上移开。明明是一张狰狞的脸,可是她那样笑起来的时候,总能让他看得失神,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他如此着迷?
果儿看看窗外天色,其实也不早了,日上三竿,无恨定然是累极了,才会从昨天一觉睡到今天此时。期间花求败来过一次,让她打发出去了,吩咐人不准进来打扰,总算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显然,殷无恨回过神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天色,自然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许久,不由有些赧然,起身换了衣服,然后才回身抱起果儿往浴室而去,一天没有换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果儿乖乖任他抱着,心里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换药,脸虽然红得要烧起来,却也没再出口反对。让别人来他又死活不愿意,她自己又没办法换,所以,只能让他吃点豆腐了。虽然,到底谁吃亏她也说不准……
唉,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能模的不能模的……看也看了,模也模了,就那样吧!羞涩什么的,忍一忍,眼一闭就过去了。何况,这世道,他都不羞涩了,她羞什么呀?!
果儿在一路心理准备中被抱进了浴室,先是细细地梳洗一番,然后开始宽衣解带……果儿脸红红的,眼闭着,睫毛轻轻颤抖。其实吧,她挺怕差枪走火的。虽然现在那几只蛊都到了她的体内,但谁知道会不会也会有影响?
殷无恨近距离看着她红通通的脸蛋上一双浓密的眼睫如惊鸟一样颤抖,不觉大感奇怪,女人害羞成果儿这样的,也真是绝了。他忍不住凑上去,在她眼睑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果儿像被吓到似的,睫毛一跳,差点就要睁开,却突然紧紧闭上。
很可爱。殷无恨得出结论的同时,想到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市井民话:如果一个女人会对男人害羞,那一定是喜欢那个男人。
所以,果儿是喜欢他的。殷无恨心满意足地碰碰她女敕女敕地脸颊,见果儿嘴角一抽,似要发作了,才开始乖乖给她上药。
或许是因为她这样害羞,所以让他都没了羞涩的余地,反而觉得逗弄她很有意思。
可是当衣服一件一件褪下来,她身上的那些鞭伤烙痕血洞等等狰狞的痕迹显露出来时,他眼中的神色便一下子暗沉下去,手指小心翼翼地碰着那些伤,小心翼翼地清理她的身体及身体上的伤口……然后重新上药。
本来玉似的身子被划上了难看的痕迹,殷无恨决定,等果儿睡了之后再到地室里去将那个男人从头到脚地修理一遍!
折磨人的换药工程终于结束,当殷无恨恋恋不色地给她套上最后一件外衣时,果儿飞快地睁开眼,眼中极力摆出无辜而纯净的神色,她现在不确定会不会有影响,那什么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为好……一定要杜绝干材烈火的可能!而且她受伤了,与其让无恨欲念上来,绷紧了才去冲冷水澡,还不如现在就打住。
殷无恨见她这样,微微一愣,然后失笑。可是想到她身上的伤,隐隐浮起的那一点笑意,又僵住,闷闷地抿了抿唇,自己随意地梳洗一番之后才过来弯腰将她抱到怀里,朝大厅走去,不知道果儿饿了多久?
他睡觉,若发现有外人,他定然会醒,而果儿又尚不能动,自然不可能出去过,说不定是从他睡着一直饿到了现在。
他这么一想,脚下步履加快。可是到了厅中,一锅诡异地飘着黑色蜈蚣的浓汤正摆在正中,殷无恨嘴角抿了下,心里觉得,这东西定不能让果儿吃的!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身子还没动,就听到花家爹爹的声音:“果儿……来!尝尝爹爹新近的菜色——如意蜈蚣汤!”果儿一听那名字,胃都要抽筋了。昨天是为了转移他对无恨的注意力,今天她可一点都不想继续被荼毒啊啊啊!
“无恨!快点逃!”果儿小声道。
殷无恨脚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傻傻地看着桌上的浓汤。果儿不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只黑色大蜈蚣里头正外外溢出小蜈蚣……然后小蜈蚣开始慢慢地往盛汤的碗外面爬……爹啊!你连小蜈蚣都没煮死呢!
只是这么一个耽搁间,花家爹爹已经从厨房里弯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两个来不及逃跑的人脸色齐齐青了。
然后被拉到桌前对着那一桌子的食物时,心里惶恐到了极致……甚至有几只小蜈蚣已经要爬出来了!最终却又落了回去……也不知到底是花家爹爹手艺太到家,掌握了这样的程度,还是纯粹没!煮!熟!?
但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果儿都觉得,那东西不能进人的胃!所以,当爹爹转身进厨房继续忙活的时候,果儿目视殷无恨一眼,被这见所未见的惊人食物惊到的殷无恨终于回过神,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了她就往外跑。
宁愿去吃小馆子,也不要吃花爹爹的饭菜!
成功月兑逃的时候,果儿暗暗庆幸自己是伤患,否则在双子岛的经验,她恐怕还没出大厅就被娘亲给逮回去了。
穿过小桥,穿过桃树和紫荆树,果儿惊讶地看着这边惨败的样子,树枝光秃秃的,似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天灾……果儿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就往殷无恨身上看去,殷无恨理直气壮地回她一眼,大有‘就是我干的怎么样!’的气势。
果儿‘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的无恨,也还不错啦。不过她现在是伤患,出门不太方便吧?要不要戴个面纱什么的?好歹别出去吓到人了。
殷无恨似乎被她一笑,沮丧起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许久才道:“果儿,为什么那些功力都不能打回你体内?”
“这个啊……”她也不知道呢,“因为我体内不缺那点东西吧。”
“果儿,会没事的吧?”殷无恨闭上眼,将她的身体又往里抱紧了一点,以至于她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两手撑在他胸膛上,掌心下的心跳声,似乎都停窒了,就等着她的回答。
她轻轻一笑,道:“当然会没事!”当然,会没事!
殷无恨勾勾嘴角,然后重新开始往前走,似乎知道她没事,他才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出了宅子,殷无恨直接将果儿带到了最近的饭馆里,是一家叫做‘客来笑’的酒楼。果儿看着那个‘笑’字,想到了在巫祈国的那个百货超市来源——申屠一笑,不知道这酒楼和她有没有关系。
酒楼似乎是新开张的,店里陈色很新。重点是她以前没见过。
进了酒楼,要了个包厢,被这么抱进去,果儿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可是想到宅子里的恐怖‘补品’她就觉得还是丢丢脸到外面来吃好了。
小包厢并没有隔音效果,小二姐上菜之前,果儿目光落到楼下,酒楼素来是八卦的场所果然不是虚话,不过一个等菜的空档,她就听到了众人议论纷纷的一个话题,这热门话题其实已经过去了许久,据说是半年前发生的事情,那个闻家盛名在外的闻浩轩,逃婚了!真是惊悚的消息。
果儿毫不费力地在脑中将闻浩轩的模样调集出来,那样一个谪仙样的人,确实让人过目难忘。她会逃婚,听来似乎也不意外,当初那个男扮女装去试探闻浩轩的琴手,似乎挺蛮横的,还是皇亲,闻浩轩那样的人,不逃才怪了。
听无恨说,当时还是那个闻浩轩救了她,跑了半年,又跑回来了,不知道那些人知不知道,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不然现在热点话题应该早换了。
当小二姐将点好的食物送上来时,果儿自然还是要仰赖殷无恨喂。
她伤了手伤了脚,身上还有多处鞭伤,虽然小心一点,还能让人抱着跑,但自己却不能有大动作,不然很容易就会牵动到伤口,然后就要痛了。这一世都没受过什么伤,身体痛觉神经发达得不得了。
果儿安安分分地吃完一顿饭,只是一些不喜欢吃的照样拒绝而已,不是无恨煮的,她不要勉强自己。殷无恨也没怎么勉强她就是。
吃完饭,小二姐又上了茶,两人在这么一间小小的包厢里品着茶听着八卦。一直休闲到下午,身体有些倦得疼了才回去。
自然又是在床上睡了一觉,只是现在每次睡觉都拉了殷无恨作陪。他自己总不会好好休息,不看着他,谁知道他又要多久不睡了。
果儿对此也颇为无奈。
病中的日子过得飞快,花求败当初是赶着路来莲国找她的,所以期间和花非影错开了,而花非影反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期间花家爹爹坚决不肯离开宝贝女儿,以至于花求败也坚决不肯离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那小小的宅子扩大了近一倍。
果儿身体却没有好转,身上的伤口依旧会流血,骨头也无法长好,虽没有腐烂,但她几乎是全身瘫痪一样,肉上的伤动作大一点还会拉开,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本以为总会好的,至多手脚不灵便一点,可现在这情况看,似乎完全没有要好的迹象。
花求败紧急全大陆搜查那个出了岛就不知回去的路的花老头,那个老头虽然疯癫了一点,医术却是不容置疑的好。
只是果儿没能等到那个时候,某日。
一个银发男子撞开门进来,惊动宅子里一众明卫暗卫,果儿惊讶地看着那男人,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个猜测飘过。
那男人进来之后,不顾往自己身上招呼的兵器,径直往前走,遇到挡路的就直接一臂膀撩开,身体挨了那么多的攻击居然没受到一点伤。
他就那样横冲直撞地往果儿床边而去,直到花求败赶来,在殷无恨动手之前将之一掌拍飞。只是飞开后,他又很快地飞了回来,只是不敢再一声不吭地闷闯,便大声道:“果儿!是我!”
龙蛊?!
“我是龙!清!寒!”
果儿额头跳了跳,对花求败道:“娘,是故人。”
花求败哼了一声,让开,龙蛊飞快地蹿到果儿床边,扒在床沿,无视殷无恨蠢蠢欲动的杀人目光一把拉住果儿的手,果儿尴尬又疼痛地地抽了抽,没抽出来,殷无恨毫不客气地一个手刀就往龙蛊腕上劈去。
龙蛊愤怒地瞪他一眼,却乖乖放了手,殷无恨将果儿的手护到自己掌中,才坐到一边,安静下来。果儿好笑地看着这情况,扭头看龙蛊:“你有什么事吗?”
“我的王啊!跟我回去吧!”龙蛊扶床大哭。
果儿自然是没看出他哪里落了泪,但对于他的那声‘王’还真无法理解。
“怎么这么叫我?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王。”
花求败身子没转,耳朵却竖了起来。
殷无恨手一紧,瞪向床头的龙蛊。
“当初王蛊现身的时候我就回妖界,将此一事禀告给族中长老,长老们掐指一算,新王将现!”
果儿额头滑下几条黑线。
“然后众人就给了我王冠,这王冠上四个大尖角及四个小尖角,每个尖角上都有一颗宝石,可用来寻找新王。我拿着王冠循着宝石亮的方向,竟然一路找到了凤之一族,然后就见到了你。”说到这里,龙蛊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果儿,一副煽情无比的样子。
果儿抚额叹息:“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果儿闭了闭眼,睁开,正要给他来一板栗,他已经自觉地开口了。
“哦!啊!然后我想将果儿带回我族,却被凤之一族的王发现,所以只能让你先逃到这里来,等我再来找你。”
果儿嘴角抽了一下:“你确定没找错人?”难道灵蛊一族的王实力可以这么弱的吗?
龙蛊似看出果儿心中所想,大笑“哈哈哈!”笑完道,“我们灵蛊一族的王要进行传承的。洗精伐髓,月兑胎换骨……”
“有什么后遗症?”果儿打断他的话。
“没有啊。”龙蛊无辜地眨着眼,似乎完全懵懂不知。
花求败人粗,心思倒转得快:“果儿身上的那些伤迟迟不愈,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龙蛊点头。殷无恨立马抱起果儿就往外走,见龙蛊还在原地,便回头睨他一眼:“还不走吗?”
“你你你……你也要去?!”
殷无恨眼神不变,依然那么看他,却让龙蛊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花求败脚下一动,似也要跟上去,却见听龙蛊道:“不行啊,人太多凤倾武会发现的。”
花求败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去,只丢下一句话:“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妖界灭了你们。”
“绝对会没事的!”龙蛊拍胸脯保证。
然后两人一龙蛊加一青鸟到了那个湖,果儿看着湖面,有点无语:“就是这里?”这不是离得很近吗?
龙蛊见果儿脸色有点黑,忙辩白道:“我把凤倾武引到族里,现在还围着我们族领土外面呢!要快点回去完成继承,到时把他打回去!”
“打回去?”
“嗯。回族里再说。”
“唔……要打架啊……”果儿瞄了瞄抱着她的殷无恨,颇有将他留下来的意思。殷无恨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手上的力道却无言地加大。果儿叹口气,罢了罢了,与其让他在这边茶不思饭不想地担心,不如一起带过去。
想罢,看向旁边还没动静的龙蛊,疑惑道:“不是直接往里跳的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样过去,白雪之境必然有凤族的喽啰看着,说不定还有三翎凤以上的,那我们要安全回族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果儿一咧嘴,那要怎么办?
“各族之王都有密法可以直接回到自己族里,虽然你现在还没有传承,但我辅助你,勉强还是可以施展的。我出来之前,长老们就将这密法让我随身带了。”说罢从兜里模出一小片白色的圆板,“把这个贴在额头上。”
果儿看了殷无恨一眼,然后回过头让他给自己贴上。那白色的小圆板贴在她额头,白光一闪,她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双袖舞动,似乎是一个什么姿势。
她示意殷无恨将她放到地上,两手张开,跟着脑中那人影的动作而动作,虽然有些费力,但勉强还是将双手合十,平展。简单的动作,但对于一个骨节尽断的伤者来说,还是有点难度。
总算还是完成了,以她为中心,张开一个八角星的结界,结界边缘升腾起乳白色的光芒,将两人一青鸟及一龙蛊罩在其中。
*
冷月凄清,屋顶上,男人慵懒地斜倚着,起伏的轮廓在月色的阴影中似乎带着一种魅惑。男人轻轻一仰头,一头紫发承着月的流光如瀑布一样晃动。
他摇摇手,将手中已经空却的酒瓶扔了出去。“咚!”一声,正好砸在一个黑衣人脑门上。
他浅紫色的睫毛懒懒地垂下,声音有些沙哑:“什么事?”
“花果儿在‘那个湖边’消失了。”
“哦。”男人懒懒地应了一声,一只手在旁边模索,再度模出一瓶酒,他随手弹开瓶塞,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袖子随意地抹过濡湿的嘴角和下颌,一双蓝眸迷离地微微张开,似自语一般喃喃着,“又去妖界了呀?看来真是白炼了摄魂术……”
又似乎对于精心布置的局无法结尾而有些不满,他将酒瓶往地上砸去,“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再度在旁边模索,模出一个酒瓶,继续往嘴里灌酒。
摄魂术……是可以让他的灵魂和花果儿重合,他辛辛苦苦激励她练武,可不就等着灵魂相合的那一刻,夺取她的领悟吗!
现如今,真是空费了心思……
蓝色的眼眸掩在重重酒色中,分不清是烦躁还是寂寞的神情,他又将手中酒瓶甩手扔了出去。继续砸在地上跪着的黑衣人身上。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黑影,迅雷似冲向男人,精准地砸在他身上——
“唔!”他闷哼一声,一掌将掉在身上的身体扫开。却在碰到时顿住了动作——女人?柔软而娇弱的女人?
他手腕一转,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提了起来,拎到面前打量:柔顺的眉眼,飘逸的裙装,繁复而好看的发式,简单的一只木簪子。吐息绵长而温热,是个高手,却是个完全不懂得防备的高手……
男人一甩手,将手中的女人扔了出去,谁知,那女人却突然睁开眼,攀住他的手臂,幽幽地叫了一声:“夫君……”
男人如被蛇咬到一般,猛然一甩手,却怎么也甩不掉手上粘着的女子。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
*
当大家睁开眼时,正在七八个人(或兽?)围成的圈子里,果儿一眼看去,五颜六色……只是八个人,头发就有五种颜色,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她还没出声,就听到龙蛊大叫了一声:“长老们,我回来了!”
几人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一人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就要去抱果儿,殷无恨占有性地将手一缩,将她拢到自己怀里,瞪着想抢人的家伙。果儿笑了笑,问:“请问有什么事吗?我要做什么?”
那人这才出了声:“新王须到禁室完成传承,然后重获新生。闲人不得入内。”说完看了殷无恨一眼,言外之意,殷无恨不能跟进去。
果儿点点头,朝旁边紧张的殷无恨笑了笑,“我会没事的。”
然后让人将她抱了起来,殷无恨还要去挡,却被龙蛊拦住:“没事的,没事的,只是进去传承而已。”
不是的!他只是对她说的“会没事”没信心,以前她也是这么说过,结果回来就伤成了那样。
果儿则借机打量这里的情况,是一个大殿,数十根柱子,柱子上有些说不出名的浮雕,却非常好看,巨大的翅膀,像蝴蝶一样张开,身体像人一样,四肢,长发,闭着眼,尖尖的耳朵……这样的一种不知名生物在整个大殿中到处都有,各种形态,各种容貌,各种嚣张……
果儿暗暗揣测,莫非这就是灵蛊一族之王的形态?
可是他们怎么问都不问一声就要给她传承呢?不怕她伤好了就直接走人吗?或许是有什么能够保证她传承之后就确实成为灵蛊族的王?
“喂!完成传承之后,我还是我吗?”果儿在被抱进小门之后忍不住问。
其中一个青色长发的女子在前面走,听到果儿的话回过头来,笑看了她一眼:“当然,只是传承之后,保护灵蛊一族就是您刻在骨子里的责任。除此之外,对你并没有别的什么影响。”
果儿皱眉:“那,对于我的价值观呢?”
“什么价值观?”
“比如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爹娘,若将他们放在与灵蛊一族的天平上,我会选择哪个?”
“这个……不知道呢。灵蛊一族的王素来雄霸一方,凤王也要畏惧七分的。”
果儿沉思了一下,只能试试了,总不能真的当一辈子残废吧。
抬眼一看,说是禁室,其实地方非常大,而且空旷,惟小门右边一个大池,池子紧贴着古朴幽暗的壁面,壁上一个巨大的石雕,她仰起头,才勉强看到石雕的头部,正是外边雕得到处都是的那种样子,不过却显得古老而神秘。一样闭着眼,低敛着眉目。
这就是接受传承的地方吗?不知是被那气势还是未知的情况震慑住,她有些莫名的惧意。这个禁室里只有那一个池子和一个雕像,然后可见四周遍布的各种藤蔓植物,连那雕像上也有些斑驳的苔痕。
“就是这里?”
……是这里?
……这里?
……里?
回音荡漾,越发显得这个禁室的空荡。
几个长老点头,明明那么年轻的脸上却摆着庄重的表情。
果儿撇撇嘴,被抱到雕塑之下,池子之中,那池中的液体殷红如血,却没有血腥味,反而有股草木的清香,也让她抓不准到底是不是鲜血。她被放好后,盘着膝。腰部以下都没在那些血色液体中。有点凉凉的,并不刺骨。
她配合地闭上眼,然后看见一片空茫白雾,循着浓雾往更深处而去,突然一阵飓风袭来,吹散了遮眼的浓雾。
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张开双翅,每动一下都带起一阵飓风,飓风卷着冰渣子四散……原来风是从这里刮来的。
而它对面,又一个巨大的身影显现,类似章鱼样的形态,通体如火,四根触手齐张,却明显被压于下风。悲惨地“嗷嗷嗷”直叫唤。
可是那蝴蝶似乎也没有要杀死它的意思,只是用爪子抓着那红色的家伙逗弄……等等!爪子?蝴蝶?爪子?!细细看去,才发现,那只是虚有一对蝴蝶翅膀的巨兽!
细长的尾巴,通体覆着白色软毛,一双金色的眼如最清澈的琥珀,最冰烈的美酒。巨大的两片翅膀上,那些华丽的颜色也都不是磷粉,而是光滑油亮的绒毛。
果儿惊讶地瞪大眼,看着眼前猫逗老鼠的戏码。
这个……是王蛊?她的视线转向那个血红的东西身上,那……是血蛊?
突然身后多出一抹气息,果儿飞快地一侧身子,同时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形容风流的绿衣女子,鲜明的绿色在这一片白雾中显得格外显眼。
她见果儿避开,似乎愣了一下,伸到半空的手也没收回,顺势转了个圈,才背到身后,嘴角一勾,笑得百花盛开,目光看向果儿之时,让她以为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那样水雾一样的眼,氤氲着风流多情的。
她低低地笑出声:“真是个警觉心强的孩子啊,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还有这么强烈的防御意识……”
果儿脑子里突然炸开:这个是合欢食心蛊?!
“唉……何必在前面加上合欢二子呢?说得我好似yin虫一般……”
“……”难道不是?果儿瞪眼。
那边却又传来一个声音,尖叫道:“还不过来帮忙?!都快要把我撕了!”
一人一兽两双四只眼一齐看去,只见被“蝴蝶”俩爪按在身下的红色巨兽龇牙咧嘴地朝着这边呼救。她看旁边的女人一眼,却见她双目微闪,举头做望天状——这厮难道不想帮忙?!
“主子!”好凄厉的一声惨叫。
这……叫得是谁?
果儿眯眼看去,却正正对上那灯笼样的红色大眼——果儿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那红色的灯笼大眼里神色越发悲愤地回视她。
果儿摇摇头,认命地上前,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看过来,却似乎是温顺的样子,像看到主人的小猫,等着她过去顺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果儿几乎要尖叫了。可是她压抑着,走到那只“蝴蝶”旁边,小心翼翼地瞄它一眼,它巨大的脑袋低下来,蹭到她身上,果儿险些被它蹭得站立不稳,往后退开,只是这时,与它相触的地方却像有股吸力一般,将她紧紧地吸附住,然后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彼此交融着,她似乎理解它的心声,它似乎能听到她的话……
她的身体像被微风拂过,像被流水洗过,像被熨斗熨过……所有不平整的,不需要的,不应该存在的,都被驱逐出去,融入身下的血色液体中消失不见。
像一层皮从身体表面剥落,露出里边晶莹玉润的新生**。
……
……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结界轰然炸开,一道巨大的阴影遮蔽在灵蛊一族上空,长长的九翎尾张开,从上面飞快地掠过,其中一尾,从禁室扫过,卷起双目紧闭的少女,直接冲天而起,结着阵的一众长老纷纷倒喷出一口鲜血。拔身而起,直追过去。
他们这番专注于助新王传承,结界本来布得好好的,却不想这凤族之王竟然如此蛮横,硬闯进来,平时顶着都要吃力,何况此时被打断传承遭术法反噬,更加无法匹敌。
却说果儿被一下拎出去,殷无恨只觉得天一暗,抬头时就看到昏迷着的少女被一只巨大的凤鸟卷着飞到空中,后边疾飞出几道黑影,速度却明显后继无力。他脸色大变,抓起一边的青鸟就往上扔,青鸟反应也很快,半空中便化成青色金点点的大鸟,虽比之满天的凤鸟要小了很多,但胜在体型玲珑,穿梭其中异常轻灵。
加之殷无恨追人心切,一柄银光闪烁的软剑握在手中,暗沉的眼中黑暗连成一片,狠狠击杀几只拦路的凤鸟之后,眼见果儿的身影被带得越来越远,他惨白的脸几乎要扭曲起来,一双纤细的眉倒竖,脸色狰狞,通身暴躁的气息散发出来,完全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气势。
所过之处,所有拦在空中的凤鸟都胆怯地后退,只是王命所在,她们亦不敢走远,只得遮遮掩掩地半打半跑,殷无恨眼都杀红了,却依然无法突破出去,他挥剑的手开始酸软,他眼中泛起水汽,一滴泪,混着脸上溅到的不知是自己还是敌方的鲜血,缓缓顺着脸颊滑落,从下颌滴到地面。
果儿……
还是,无法靠近吗?不要!
殷无恨身体一凛,再度凶狠地睁开眼,又闭了闭,眼中似乎闪过什么,他举起剑,强大的真气从体内涌到剑尖,软剑之端,一条飞虹随着他的舞动疯狂地收割着满天凤鸟的生命。几只被恐惧和压力冲昏的凤鸟开始往他身上横冲过来。
剑气一时间也奈何不得这些迅速飞进的凤鸟,他们的速度极快,上下剽悍着逼近,终于撞上青鸟背上的血衣少年。他脚步猛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却用剑鞘撑着身子站起来,脸上汗水和鲜血交杂,肆意地在他脸上流成狰狞的曲线。
他眼神有些涣散……对于他来说,对付这些群凤鸟,其实还是有些吃力的吧。
殷无恨甩甩头,青鸟骤然伏低身子,两叶肉翅在风中狠狠一拍,裂开几道血口,风驰电掣一般窜了出去,金色的眼中血丝泛起,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但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啊……再一点点就好……
突然不知从哪里涌进一股热流,他眼中血丝褪去,身体更是越发地快了许多,甚至远远地甩掉了后面的凤鸟。
往前,凤倾武已经隐隐在望了!
殷无恨大喝一声,遥遥地破出一剑,剑气席卷而去,却在追上的时候被那九翎凤鸟的尾翎一扫,轻易地打偏了。
当他们追上时,凤倾武已经投进了风之一族的结界之中。
而结界外,殷无恨站在青鸟背上,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过那些从结界里冲出来要攻击他的凤鸟。嘴角紧紧抿着:“把果儿还给我!”
在殷无恨对面,一只八翎凤化成一个红衣女子,一身劲爆的战甲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她站在一朵红云之上,摇摇地在结界前方对视着殷无恨,手执一柄红缨长枪,抖出一朵枪花之后,直指殷无恨。
她朗声大笑,末了收了笑声,冷冷道:“哼!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如此糟蹋我凤之一族!不过你杀我族中姐妹,我今日也要和你讨个说法!”
说罢抖枪就往殷无恨冲去,青鸟瞳孔猛地一缩,他平素里看到一只四翎凤都要夹着尾巴逃,今天竟然迎面冲上来一只八翎凤,他真的胆子都要吓爆了!
只是抖了半天,他却无法转身逃跑。身体本能地注意着周边的情况,防止有别的凤鸟暗中偷袭。
殷无恨看也不看那八翎凤一眼,剑剑只往那结界上劈,剑气和剑都去势凶猛,地面似乎就被他砍得抖了抖。正待劈下第二剑时,那八翎凤已经冲了上来,嘴里大叫:“混账小子,我族的结界是你能冒犯的吗!”
话音未落,一枪已经攻到了面前,殷无恨翻身一躲,加之青鸟往下飞快地落了许多,余风都没撞到。
殷无恨脚下一跺,示意青鸟往上飞,他还要继续砍那结界呢!
剑裹夹着飓风冲向方才被打中的那一点,旁边几只凤鸟被波及,厉害些的也不自觉往旁边奔窜而去。
那八翎凤见此,举枪来迎,只是剑势迅猛,眨眼间已经扑到了结界之上,‘轰’一声巨响。结界龟裂,殷无恨眼中暗沉的光芒一亮,举剑又要攻去,却被一杆长枪攻到面前,他回身一挡,长枪闪着锋芒的枪头抵着软剑的剑身,‘滋滋滋’金属摩擦的声音迟钝而刺耳地响起,两人均是满头大汗。
妖界有压制人类助长妖力的结界,同样出了这个结界,在大陆之上,即会压制妖力,助长人类功力,他原是不知,但青鸟体型放大,能力也有所上升,自己却有股郁郁不得发的感觉,如铁索缚身。
只是现在容不得他多想,不知道凤倾武将果儿带走,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心里有着浓浓的不安,纤细的眉紧紧蹙起。杀招也越发的凌厉干脆。
结界中,凤倾武手里抱着少女如玉的身体,丝毫不理会一旁众长老凝重的神情,直接抱着人往里走去。一个蓝衣女子上前,挡住他的去向:“我王,难道您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而让我族遭此劫数?!”
凤倾武睨她一眼,好心情地解释:“她是灵蛊一族的新王!”
那女人噎了一下,喉咙里滚了好几遍:那之前不知道她是新王的时候,还不是那么不管不顾?!
最终却只能说:“我们与灵蛊一族隔着白雪之域相邻,若与之为敌,未来将难以太平啊!”
凤倾武冷冷扫她一眼:“本王做事,用得着你来教训吗!”说罢也不等人反应,便直接大步离开。
他要破坏她的传承,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些多事的长老也不会再啰里啰嗦。他想罢,已经到了一处地室,昏暗的台阶之下,一直走进去,是一间窄得能让人窒息的耳室,耳室正中一个小圆台,他将怀中的少女放到那个小圆台上,圆圆的小台子高出地面半米,晶莹剔透,却是一块完整的水晶雕就。
他将台上之人调成盘坐的姿势,两手按在她的背心,灵力往她体内探去。
只是无论他怎么探,她体内都是一片白雾弥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果儿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尖叫。
“啊!”彻天的惨叫声竟然渗到了结界外。
结界外的殷无恨几乎是在听到这极其痛苦的惨叫声时,浑身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额头的青筋几欲爆裂,清澈的双目变的通红,原本带着银色电弧的软剑竟然在此刻通体发黑。握剑的手指,指甲暴涨,猩红的眼中瘴气缭绕。
这时的殷无恨,竟是入了魔了!
只见黑影一闪,带着黑色电弧的软剑竟然如切入豆腐般,闯进了结界里面去。结界彻底爆裂,被他的速度惊到的那红衣女子瞪大了眼,竟然,入了魔?!那这妖界的结界自然完全无法压制,而他此刻四散的煞气,怕是能将整个凤族都灭了……区区一个人类,竟然也能到这样的地步?!
八翎凤鸟仰天长啸,顿时整个凤族领地之中飞升起无数大大小小的凤鸟,化身成一众男男女女,手执利器,密密排开,严阵以待。
“把果儿还给我!”殷无恨软剑斜指地面,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凤鸟大军。以及一些附属凤族的小妖。
裹夹着铺天盖地的杀气,他横冲进结界中,
殷无恨不知道刚刚死在自己手下的是第几百只妖或者凤鸟了,都是人形的,他看到活的就杀,全部,不是他的果儿!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得发黑,完全看不出原来清淡的颜色。他美丽而清俊的面容被无边的血色染得狰狞,猩红的双眼扫过那些如海涌般向他袭来的躯体,他手中软剑已经黑得发亮,只是身影一闪,就不知道带走了多少妖或凤的性命。此时的殷无恨就如同从地狱来的修罗。毫不留情抹杀碍路的生命。
他直直的向果儿所在的地方闯去,带着鲜血的乌黑软剑将一路的所挡纷纷击碎。殷无恨豪不费劲的找到那通向那间地下耳室的入口,侧耳听了听,竟然没有一丝声息,他心在颤抖,脚下已经软得不敢上前一步,青鸟在冲进结界落到地面时已经化身成人形,紧紧跟在殷无恨的身边,此时见他这样,心里同样泛起不安。
此时后面的妖凤都畏怯得不敢上前,而他又静了下来,才发现脚下一片冰冷,他的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了,一双沾着鲜血的脚赤(和谐)果着踩在冒着寒气的地面,他的目光看着台阶尽头的一片黑暗,手在残破的袖子里握了又握,想起自己在结界外听到那声惨叫,心害怕地扭成了一团。
他畏缩着下了那昏暗的台阶,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脚趾因为寒气而不自觉的蜷了起来。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缓慢而迟疑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那间耳室,窄小逼仄的室内,只躺了一个凤倾武……果儿不在。
恐惧、愤怒和仇恨的火焰瞬间燃烧过殷无恨的全身。他的手指握紧,掐着凤倾武手臂的手紧紧收缩,鲜血自他的指尖沁出,滴落到地面上。
“果儿在哪里!”他咆哮。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为什么又丢了?
只是凤倾武似乎失了魂,完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随手扔开手中软绵绵的身体,转身,双目血红的看向追随他进来,想取他性命却又迟疑不敢上前的群妖,缓缓的站起身,单薄的唇紧紧抿着,沾着鲜血的唇殷红无比,他微微一勾,诡异地笑起来,妖娆无比,却又那样勾魂摄魄,煞气逼人。
这里是地狱,山的各处都是凤鸟的断肢残骸,许多小妖都纷纷畏惧地逃走,乌黑的血液从山顶流下,汇聚到山下形成一条腥臭的黑色河流。殷无恨从耳室里钻出来,飞到凤之一族最高的祭台上,大风吹过,他的衣袂猎猎飞舞,从衣角不时地飞出几滴浓稠的黑色血滴。他目光狠戾,右手上的软剑却似滴血未沾,依旧黑得发亮。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从杀戮中渐渐回过神,目光里露出一丝的迷茫,他的果儿在什么地方?殷无恨愣愣地俯视下方无边的死亡和血河,像是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牵线木偶。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果不是他浑身染血,甚至浸得衣服湿透还往下滴落的话,只这么一个表情,完全让人无法想象他刚刚才完成了一场厮杀。
这时的殷无恨,好似没站稳,无意识的持剑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如秋天的枯叶般直直的倒向祭台底下。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卷过那个飘零如落叶的少年,风里传来一声轻笑,银铃似的悦耳:“傻瓜,你这是要殉情吗?”
风静沙止,少年的眼眸始终不敢睁开,睫毛轻轻颤着,直到一个微凉的吻落到他眼睑之上,他的紧张和不安才得以安抚,微微睁开眼,眼前一个言笑殷殷的少女映入视野,像世间最华丽鲜艳的色彩落入他眼中。
少女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摇,一丝丝,一缕缕如织梦一般飘散,拂到他被热血打得麻木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她缎带宽衣广袖长衫,姿容无双。明亮而水润的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有带着一点点埋在深处的心疼。
“果儿……”他干涩的唇微微张开,从喉咙里发出对两个音节来。
“嗯。”她张开手将他抱住,抹了抹他脸上的血迹,低低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似乎从梦中惊醒,一下子狠狠将她箍紧,几乎要揉碎她的身体似的。
或许是牵挂一下松懈,或许是他本已经累极,此刻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抱了下果儿之后,皆已用尽,以至于一下子陷入黑暗,失了意识。只是手上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分毫没有松开。
“你说,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呢?”又何其有幸,让我遇上呢?
只是失去意识的人完全无法回答她,果儿看着双目紧闭的苍白少年,他身上还带着浓稠的血腥气。沾得她满手黏腻腻的。果儿坐下来,正要为他疗伤。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她低头看去,祭台下面,是青鸟,正被几只凤鸟追着打。她的灵识大涨,对于这样的距离下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这凤之一族,不知道是不是要就此没落。
不过大概不会的吧,这样的灵兽,都是有血脉传承的,血统里的高贵,约莫只能算是元气大伤吧。不过,她一点都不会同情他们,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何况,还把她的无恨伤成了这样!
果儿飞身下去,却发现青鸟旁边还有一只红色的小东西。青鸟也是通体鲜血,染得一身的血腥气,而那红色的小家伙则张开一对小翅膀飞在青鸟身边,不时地吐个火球什么的助阵。果儿抱着殷无恨跳下去,因为兽类对于危险往往有本能的直觉,所以在果儿进入战圈之后,大部分都往后退走。
忌惮的目光除了落在果儿身上的,也有些落到昏迷的少年身上,他身上沾染着太多凤鸟的鲜血,让他们不忌惮都不行。
淡淡瞄了这些凤鸟一眼,其实主力都没被打击到啊……只是奇怪,既然这样,为什么无恨还能闯得进去?其实无恨进去的时候,她是知道的,只是那时候她正专心地和王蛊交流。
原来,所谓灵蛊一族的王,是在王蛊的力量之上,添加上灵识。结合成功的灵蛊之王,对于灵蛊一族,确实会有责任,而且是拼死也要保护灵蛊一族的责任感。
不过,那是在王蛊的记忆为主的时候,如果是一个灵识的记忆为主的话,便有是另一种情况。而她便是那灵识。
传承会有两种结果,只是因为结果大多情况分辨不太出来,所以灵蛊一族并没有关于此的记载,何况事关一族之王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过多地去记载,以防万一被敌人窃取了,就成了麻烦。所以只有一个大概。不过现在她知道了过程虽然惊险了一些,但好在也是没事。
传承中的第一步,便是在众长老的帮助下,将关于王的印记打入她的体内,因为那印记解封需要的能量是巨大的,虽然单一,但只有灵蛊一族能够修炼,所以危险性也就降低了不少,又因为其修炼的难度,单独的个体完全没可能练到能够解开封印的能量。
所以每代长老都要认真修炼,以备不时之需。
当时长老们正将封印打入她体内,这并不难,只是封印解到一半的时候,凤倾武突然闯进来,将她掳走,这一下打断了众长老的气息,险险让他们都岔了气。
灵蛊一族的王,基本上都是王蛊和人的结合,所以灵蛊一族最亲近人类。幼年期基本都是在人类世界长大的。年岁够了,就能自己回来。
总之灵蛊之王的合成材料中,王蛊是必不可少的,其次是能接受王蛊的存在。即能被王蛊接受的生命,一般是人类中心善而坚定的少女,偶尔会是少男,也可以是灵蛊一族的某只,很少会有意外……应该说,完全没有意外。
王蛊本身对灵蛊一族来说,就是王者的存在,它虽不能修炼成像青鸟龙蛊那样的,但还是像动物中护群的生物一样,本能地倾向灵蛊一族。
以她来说,合成之后,当时同在她体内的血蛊和合欢食心蛊,所以这两只就成了她的直系下属,能够远程召唤的那种,而王蛊,力量翻了倍,却全部归了她,自己则化成她的翅膀,如果要放出来一同作战,也可以给分给它一点力量,他们这样,算得上是共生。
果儿想到在灵蛊一族中的那些壁画,画的原来就是灵蛊之王的合成体……
无语地叹了一声,正好落到地上,她一手操起青鸟,一手依旧紧紧揽着殷无恨。就地直接瞬移回了灵蛊一族的领地。
传承之后,王蛊也能分得她的一点灵识,只要有了这一点微末的幼芽,就能慢慢修成较为成熟的意识。若打比方的话,可以说它本来只是一只兽,没有正常的逻辑思维,但一旦有了个开始,它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六七岁的思考能力。然后或许能更成熟,或许只停留在这里。
果儿对此非常满意,因为是共生,而且是单向的——如果分开,这只蝴蝶样的王蛊在做什么,她都能知道,反之,自然它是不知道的,简直就像一个极好的电话筒,而她又能直接瞬移回灵蛊一族,还能带人的……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一睁眼,就回到了那间原本呆着众长老的大殿,现在看着那些浮雕,真觉得莫名的神秘而亲切……因为她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了呀。
不过她也顾不上感慨,抱着殷无恨就到处去找人给他看伤。青鸟则被她扔在了一边。
出了殿门,走了许久都没发现人影,果儿想到还在她体内的血蛊和合欢食心蛊,忙将两只放了出来。
流风轻飘飘地落了地,一双勾魂的眼看向果儿,轻轻笑道:“怎么了?”
“带路。”
旁边的血蛊“切!”了一声,“我们都是方成年的幼兽,这也是第一次到这里。”言外之意,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有人能帮忙。果儿眼一眯,流风已然识相地飘向门口:“哎……我们去找找吧,总能找得到的。”
果儿横去一眼,血蛊被她刻意放出来的气势一吓,顿时回过神,想到面前这个,以后就是她的主子了。而且对于灵蛊中初初成年的幼兽来说,她能成为王的侍从,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她刚才居然,居然表现的那么失礼……不知道王会不会不高兴?
想到这里,一向一根筋的血蛊忙将态度放得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地跟着流风飘了出去,去找族中能救人的存在。
果儿走出来,门前一处水流,一时起意,随手布下一个结界,然后将殷无恨放到水中,从他身边流过去的水将他身上几乎要凝成固体的血液化开,在水面形成一丝淡淡的血色,慢慢流了开去。她抖开他的衣服,将他的身子细细洗了一遍,然后从空间戒指里抽出一套衣服,一条布,用布将他擦拭之后,仔细看了看,却发现他身上几乎没什么大的伤口。
可是他眼睛闭得好像都不会再张开一样,让她心里没来由的发慌。明明再抱住他的时候就探了他的脉,可是她完全看不出区别来。
她手下顿了顿,她是不是应该去学学外伤包扎之外的医学知识?
果儿一咧嘴,瞪着在她手上昏迷的家伙:“真是!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嘛!”可是,说归说,她却是再清楚不过,即使事情重来一万遍,也是这样的结果。
唉……原来将一个人放在心上牵挂,是这样一件让人柔肠百转,纠结万分的事情。
果儿一用力,将他抱起来,撤了结界,四下里看了看,大殿出来,两边各有两条路弯到殿后面去,而这大殿正门口就这样一条流水,流水中一座假山,假山上一座小瀑布,约莫四五米高,落下来,水花四溅,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在果儿站起身的时候,从那瀑布后面传来一股大力,猛地将她吸了进去。
她刚要反抗,然后意识到这力道中并没有杀机,便放松身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未知的实力,并不比她低,她怀里还抱着殷无恨,如果贸然反抗,打起来可能就未必能护得全他,所以,暂时妥协吧。
穿过水帘的时候,她自动张开一层气劲,将水格隔开,水帘后自然是一处洞府,只是钳制她的那股力量还是将她往里拖。果儿将自己的五官感觉放到最灵敏,谨慎地注意着周遭环境的变化。
然后,看到前面一处陡崖,黑漆漆的洞府往里,光线并不明显,只是那吹来的风,是从下往上席卷而来。她吃了一惊。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人,到底什么来头?抓她又是为了什么?果儿越发紧张起来,甚至犹疑着是否要将手上的殷无恨抛上去,免得到时候要打起来缚手缚脚还可能误伤。
只是风声在耳边呼啸,那钳制她的力量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居然将殷无恨也一并裹夹起来。两人直直往下坠落。
终于,那劲道开始缓了下来,支撑着他们以缓冲下坠的速度和冲击力。
这人不是要杀他们的,莫非是有所求?
又不知过了多久,果儿隐隐觉得接近地面了,两手将殷无恨紧紧翻在她上面,一只手往后探出,果然感觉到了地面的冷气,她猛然一支手,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往后一翻,稳稳落到地上。
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世外高人的居所,结果眼前所见却让她大吃一惊,竟然,是遍地的陵墓!她落地张开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她正对面的一个巨大的陵墓,那陵墓像一只蹲踞在地上的巨兽,张开着双臂,从它双臂往两边又有两排陵墓,年岁依次见新。
果儿不由得心里发悚,这样一个地方,将她和无恨弄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四周一片寂静,耳边尽是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呼呼作响。
突然一个声音在这片寂静中响起“魔?”
“什么?”果儿谨慎地应了一声。
那声音非常飘荡,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果儿一瞥嘴,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明明是被挟持进来的好不好。不知道这底下到底是什么,空气都有点紧涩,她觉得背上痒痒的,有点刺茸茸的感觉,然后一阵风起,她背上猛然张开两对一大一小的翅膀。
她惊讶地一回头,明明,没有动过让翅膀张开的念头呀。为什么会突然毫无预警地张开?
“是结界。”
果儿闻言惊讶地瞪了瞪眼,结界?什么结界?
突然一簇光亮起,果儿猛然看见,那最大的陵墓后面,犹如那些浮雕一样的形象浮现出来,是那个样貌!
不同的是,他是活生生的,张开着两对一大一小的翅膀,如受难的耶稣十字架造型一样。她几乎要吓得倒退,却咬住了下唇,一步都没有往后退去。只是手上微微用力,将殷无恨抱得更紧了一些。
谁能来告诉她?那家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是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陵墓堆的最高位置?为什么会是灵蛊之王的形态且以那样的姿势犹如献祭一般定住?
“你过来。”
果儿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嘴里却道:“不知前辈是?”
“呵!不要装傻。我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个显然是她上面不知第几任的灵蛊之王的家伙,突然张开眼,利剑一样射向两人,果儿依然定在原地,只是脸色略略苍白,眼眸中却分毫没有一丝惧色。
“你想怎么样?”
“哼,谁让你玷污圣池了?”
“圣池?”就是那个安着个假山的流水?果儿噎了下,觉得麻烦为什么总要往她身上落呢?她不过就是给无恨洗洗身子罢了,怎么还招惹人了?还是这么个不知道多少岁的极品古董级人物。
只是做都做了,又能怎么样?她无辜地仰起眸子仰望他,是个男人啊……还以为会是女人呢。果儿心里暗想,脸上却端着无辜的神色:“晚辈不知那是圣池啊。”
她确实不知,方到这个地方就直接进行传承,结果传承进行到一半,就让凤倾武掳了出去,回来时也是直接瞬回来的,还没遇到灵蛊族的成员来为她介绍环境呢!
“哼!晾你不敢。不过,就是这小子在圣池中污了圣水?”
果儿略略迟疑,然后咬咬牙道:“是我!是我弄的!”
“别想混淆事实。随着那水流进来的血腥味里,有魔气,我倒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这样的魔气。”
果儿这下听清楚了,“魔气?”搞什么飞机?
“灵蛊一族圣地,怎么会有魔族?你又怎么会和魔族中人在一起?身为灵蛊一族的新王,你就没有身份的自觉吗?!”那声音厉声责问,几乎让果儿觉得那个男人要扑过来撕了她似的。
“……不要这么严肃嘛。”果儿顿了下,向上翻了个白眼。对于这样没有实质性杀伤力的气势,完全免疫。倒是因此让那男人对她高看了几分,这让果儿意外不提。
“严肃?魔人出现在我灵蛊一族的领地上,如何能不严肃?!”
果儿囧了一下:“他是人,是我的夫。”
“哼!分明就是魔!”
果儿拧眉,“你为何要如此断定他就是魔呢?何况就是魔,也是我的夫!”
“我拉你下来,可知所为何故?”
果儿拿疑问的眼神看他,却不开口问。
那男人倒自觉,见她不问,也没摆架子,直接道:“我正是要你杀了他!”
“不可能!”果儿斩钉截铁,拒绝的三个字,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如果不杀他,待他回过神来,你便是想杀也杀不了了!”
果儿冷哼:“总之是不可能,如果你要伤他,也别怪我不懂得尊老!”
少女的身子挺得笔直,地府的风猎猎吹着,她似乎没有感觉,只那么冷绝的看着他,让他数万年不曾波动过的心,似乎都微微地颤了一下。
他的手,慢慢地动了,缓缓在胸前交扣,脚步缓慢,一步一步落地沉重,慢慢从那高陵之上走了下来。
果儿强忍着后退的冲动,站定脚跟,眼瞳微微收缩,紧紧看着那慢慢靠近的人,只手紧紧抱住殷无恨,另一只手猛然将衣带解下,然后将殷无恨往后一甩,用衣带系紧,做出打架的准备。
那什么,再靠过来她就不客气了!
可是男人脚下步伐不变,步步近逼。果儿神经绷到最高,两眼死死锁住男人的一举一动,暗暗揣摩着他的动向。只是一个微末的动作,就将身后的人护得滴水不漏。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眼睛隔着古老而长久的时间望向自己的后辈,这个女人,是他之后的第二十八任灵蛊之王。却似乎和以往的每一个都不一样。她的笑容似真似假,她的眼,却像最坚硬的宝石,冷硬起来的时候,会绽出耀眼的光芒。
“你,让开!”终究还是要继续他的任务。这个魔,不能留!
“不让!”
“他必须死!”男人坚硬道,“你必不知数万年前魔族入侵妖界之事,我原谅你的无知!”
果儿毫不示弱地扬起头:“凭什么?!就算数万年前发生过又如何!又和我的无恨有什么关系?”
“呵!”男人的目光陡然转向果儿,嗤笑一声,“没关系?!你可知,这里有多少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果儿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可能,无恨几乎都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有空闲穿越时空去杀人呢?”
“他身上的魔气,我再熟悉不过!我可是和他对峙了数千年,最后还因此永镇于此地!你说……”他斜眼看她,眼中神色是寂寞到极致的死静,“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果儿默了一下,只是一会,又抬起头来:“就算,他是你所说的魔,那又如何?”她的声音很平静,是没有疑虑的坚定。
“儿女之情,你也配做这灵蛊之王?”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缓冲一下心绪,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沉下声音,“既如此,我便连你也一并杀了!”
话音未落,一掌已然拍到面前,穿越数万年而来的威压,让果儿几乎动不了一根手指,她眼瞳骤然放大,牙狠狠一咬,生生将下唇咬出了血,挣得一丝清醒。她借着这一瞬间的清醒,反手对上那一掌,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竟然那么大,竟然在照面的一瞬间就被拍飞出去。
半空中,她费力翻了身,不至于在摔落地面的时候压伤殷无恨。
只是无论她如何小心,殷无恨还是被撞到,轻轻咳了一下,缓缓张开眼,张眼的同时看见一个穿着厚重上古服装的男子正飞身蓄满杀气地攻过来。而果儿正侧着身子,喷出一口血……那蓬蓬的血气散开,映红了他的眼,他眼中泛起血光,身上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道,一下挣月兑了束缚住他的布条。
飞快地迎了上去,两人对上一掌,果儿抬眼,看着半空中相持不下的两人。
男人的脸色如古井无波,少年的脸上,却有一种苍白的狰狞。然后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煞气如剑光一闪,那男人立即就倒飞了出去。
男人捂住胸口,嘴角滑下一抹血色,然后抬起袖子,随意地一抹,只一个动作,就将他从古老的历史中拉到了现实,他现在,不过是一个活得比较久的妖而已!
果儿眯起眼,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目光,那是一种嘲讽,然后用那样嘲讽的眼神看向殷无恨,“果然是你!”
殷无恨却完全没理会他的敌对和肯定。直接转了身,瞬间回到果儿身边,将她小心地护到怀里,才细细去看她的伤势。见她几乎要站不起来的样子,心里狠狠地拧了一下:“果儿……”
果儿抬手,轻轻道:“我没事。”结果话音未落,又咳出几口血来。殷无恨紧张地手都开始颤抖,“果儿……”
“嗯。”她低低地应一声,实际上是因为有些有气无力,但是她却嘴角微微勾着,眼睛飘向那个男人,眼中神色清楚地表示:就算他是魔,也是她的魔。
男人被她的目光看得愣了一下,看向那个紧紧抱着少女颤抖的背影,眉头渐渐拢了起来,他平生的宿敌,何时有过这样脆弱的样子?
他分明是那种即使在最黑暗的环境中都能活下去的存在,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他的身边就是世间最黑暗的处所,而此刻,味道依然一样,那一掌的威力也一样,却没了那死寂的感觉,甚至,有一点微末的亮光。
为什么?会和他记忆里的不像?
他细细地看,却发现他身上的魔气其实很淡,淡得不用就感觉不出来:“你,转世了?”
果儿又呛了一下,殷无恨完全没听他的声音,直接从左耳过滤出右耳。什么事情,都没有果儿重要。他弯腰,将地上瞠目结舌的少女抱起来,仰头望了望上面的距离,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顶。
只是一仰头之间,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果儿在他臂弯里望着他的侧脸,似乎,确实有什么变了,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还是她的无恨而已。
“栾夜,我毕生以你为最强的对手,你却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就连转世之后的现在,你依然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数万年苦守,以为我最终的宿命就是被你冲破灵蛊一族的结界为终结。却不想,今日结界未破,你便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
果儿瞄去一眼,只有她知道,无恨根本就没有听那个人说话,他正闭着眼,运气给她疗伤,而无恨在她的事情上,一认真起来,几乎是五感俱失的样子,她还曾暗暗揣想过,莫非要她的惨叫声才能把他叫醒……
不过,现在的话,还是不说了,那个老不死的还在唧唧歪歪地说个不停——
“……你我当年在龙之大陆上一战,我重伤回到灵蛊一族,而你,原来也没讨到好处……竟然转世了!哈哈哈,枉我镇守此地如许多年,竟然还打不过经历轮回的你……可笑,可笑之极!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们也别想离开!”
“……你知道为什么这些王都葬在此处吗?正因为我在这里,我看住了他们的灵魂!历代灵蛊之王,最终就是这样一个灵魂永远被我禁锢的结果!而她……”他的目光转向殷无恨怀里的果儿,一笑,“她……她死后,也要到此处来!”
“……如今,却连死都不必了,已经到了这里,就让灵蛊一族另外去选个新王吧!和魔混在一起的王,灵蛊一族也不需要!”
果儿在殷无恨的调理下,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就趴在他肩头看向那个男人,嘴角一勾:“老不死的臭男人!你以为老娘怕你吗?!老娘是一时大意,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什么人嘛这是?!
殷无恨一直到果儿没事了,才松开附在她背心的手,人也缓缓坐下,将她细细地在怀中安放好,才转向一边叫嚣的男人,纤细的眉尖微微蹙起,神色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男人一下子噎住。要说起来,他还真不认识他,两人之间,也不知隔了多少个轮回。
果儿轻轻一笑,眼中闪闪发亮,却盈满戏谑地看向那男人。低笑道:“呵呵,他叫无恨,殷无恨,是我的无恨。不是你的栾夜。”
不管过去是什么仇,反正他都不记得了,那便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都已经过去,过去了的,就那样了。不管是痛苦的,还是难过的,都要忘掉,不然,只会让自己活得痛苦。
殷无恨护着果儿和男人各据一方,两人都没有动。
果儿好奇地扒着殷无恨的衣襟问:“你有关于那个什么栾夜的记忆吗?”
“……没有。”他迟疑了一下,摇头。
“哼!怎么可能没有!”男人立即跟上一句话,越来越失了那种岁月的厚重感。
空气很静默,风呼呼地吹,带来一种湿气,果儿咧嘴,无聊,也不知过了多久,殷无恨一声不吭地抱着她坐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又或者在想什么,脸上看不出异样,果儿贴着他的身子,却能感觉到他思绪在隐隐地波动,他不是在发呆呀,那他是在想什么呢?
果儿贴近他的脸,近到睫毛一动,就几乎能刷到他脸上的距离,近到她似乎可以细细数出他的毛细孔。
却在这时,他猛然睁开眼,深不见底的黑瞳正对上她一眨一眨的眼睛。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笑:“无恨,你怎么了?”怎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空气沉默几秒,果儿撑不住,决定放弃听答案而别开头时,殷无恨一手钳住她的下颌,将她扭了回来,然后吻了上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势,却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缠绵柔软……许久,当他离开她的唇,两人的呼吸依然交融在一起,他就在她咫尺之遥勾起嘴角轻笑:“果儿,你怕什么?我是你的无恨啊。”
果儿一恍神,哼了一声:“你当然是我的无恨了!”只是方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自己漏跳了几拍。
“投胎转世的,不管是妖是魔是仙,一旦取回力量,伴随的记忆都会回来。几十年的时间,对于一个魔来说,不过是苍海里的一朵浪花,跳起来,冒个泡,就要消失。”那个男人恶劣的声音再度不遗余力地打击果儿。
果儿沉下脸,瞪向殷无恨,少年苍白的脸上,单薄的唇微微一弯,倾眼看过来时,眼中泛着淡淡的邪气及若有似无的妖媚之色,但却依然是她所熟悉的安静沉寂。
“不会忘记。”他的声音非常笃定,目光非常认真而专注,“果儿,我不会忘记。”即使有那千万年的岁月,即使有那漫长的记忆,那又如何,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在他身边。
“什么?”果儿被美色所迷,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将她抱入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心,低低地笑:“我说,果儿不要离开我。”
她脸色黑了一下,闷不吭声。
殷无恨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这时候,她不是多少应该会“嗯”一声啊?怎么完全没反应?他有些迟疑,又有些慌地将她略略推开一些去看,却见她两眼闭着,双唇抿着,似是昏了过去。
他脸色顿时一下变了,倏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被他这么一看,居然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勾起一边嘴角,讥诮道:“怎么?昏过去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哼!和魔在一起,我有什么不能做的?!”男人回答得很生硬。
他抱起她,站起身,飞身往上,想要离开此地。
“怎么?终于理顺了记忆?一个女人,还比你千万魔民重要?哈哈哈……看来你这么一个魔帝,也不过如此!”
殷无恨手紧紧一缩,却头也没回地往上飞去,只是无论以多快的速度,飞出多久,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以嘲讽的姿势微抬着头,看住他们……他一松力,落了下去,不过一米的高度——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地面一米之远。
男人大笑:“这里,是我所设结界的中心,没有人能飞度,即使比我强大的你,也不可能冲破,因为它没有阻碍,它只是将这与外面的世界,无限地拉长了距离。就是飞一辈子,也飞不出去。”
殷无恨冷冷看他,“我记得,你说过,只要你魂飞魄散,这结界便能打破。”
男人又是一笑:“你不妨试试。”只是话音方落,他就朝后倒飞出去,一下子落回那巨大的陵墓后方,站成最初的姿势。
殷无恨去追,只是脚步方落到那陵墓上,即使他瞬间跨越了这半个地府,却在男人站回原地时,再无法前进一步。如方才一样的情况。
他转了身,往别处走,都是一样的情况。当下眼色一暗,席地坐了下去,这里就相当于另一个空间,暂时,是出不去的了。
不过出不出得去,也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果儿在他身边,那么,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下去,也好。
坐下来的时间,周围变得暗沉,几乎连原本近在咫尺的那个男人都看不清楚,他抱着她,时间流转得飞快,只是却失去了意义,他不动,她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万年,或许是几千年,又或许,不过一瞬间,殷无恨张开眼,眼中黑气大盛,直直逼视着那个犹如献祭的男人,嘴角冷冷勾出一笑,这个人,他毕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只是一举手,他轻易地刺进了男人所创造出来的空间裂缝,五指成爪,只轻轻一抓,就将那空间撕裂。空气如波纹一样散开,裂出脚下清晰的道路,直直通向那个男人,不过四五步的距离。他站起身,手里小心地抱着昏迷的少女。衣袂飘摇,优雅的,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男人。
施展了这个空间术,其实会把他自己也定在那里的吧。他方才坐地静默,除了感觉周围的空间波动,还细细想了方才交手的情况,他其实都没有离开那个陵墓太远,那么,只要撕开了这无影无形的空间,这男人大概就像去了壳的乌龟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四五步,他慢慢走近。男人张开眼,翅膀一拍,飞了起来,殷无恨转身,身后一对黑色的翅膀缓缓张开,在这沉静的空间里,张成一片巨大的阴影。飓风从每一片羽毛里席卷而出。气流将他卷起,悬在半空,他迎视此刻已经站到他对面的男人。
“你对果儿做了什么?”同样的问话,同样淡的声音,却让他怀里的少女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呼吸不变,却微微掀起一眯眼逢,偷瞄眼前的情况。方才,她只是一时恍神,睡了过去,醒来就发现立场尴尬,索性继续睡着,这下,她要不要出个声,以示那男人的无辜?
不过再三纠结之后的结果,她决定保持沉默。因为她方才在落到着陵墓上的同时,她的身体就不能动了,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事情!
殷无恨浑然没发现果儿的状态,他兀自往男人飘去,在几乎靠近时,突然一个瞬身,原地还有一道残影,男人甚至还盯着那残影看的时候,殷无恨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手指上探出尖锐的利爪,一爪抓进那人的后背,只要再加一分力道,就能将他的心掏出来!
“血隐,我再问你一遍,你对果儿做了什么?”还是那样淡的声音,轻轻地问。彼此贴近的距离,声音一字一顿,咬得异常清晰,“如果我抓下去,你自然就要魂飞魄散。”
“哼!你抓好了!数万年镇守此地,我已经活腻了!”男人毫不在乎道,随即一笑,“不过,若我死了,这灵蛊一族连个守护的结界都没有……恐怕有得打。”
殷无恨静默了半晌,轻轻一用力,就将握着的那颗心,捏爆。鲜血肉末在男人的胸腔里炸开,他的眼瞳倏然放大,然后收缩,嘴角弯起一丝笑,不知是悲是喜,眼睫缓缓落下。殷无恨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在男人后心那个血洞的边缘将手上肉末擦拭干净,然后又将满是鲜血的手,在那两对大大的,蝴蝶样的翅膀上缓缓涂过,留下五道血痕,抹去手上血迹之后。收回来的手,也不去碰怀中的人。
就像人沾了脏东西,会下意识不去碰自己觉得干净喜欢的事物。
结界已经解开,他却不急着上去,果儿依然闭着眼,他便抱着她静静坐下,背上的黑色羽翼也收了起来,风呼啸着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卷动。结界解开了,只是,这似乎是另一个空间,因为周围还是那个场景,一座主坟墓,两翼各自排开十几座略小一些的墓所。除此之外,举目望去,俱是一片漆黑。
“无恨!”他怀里响起一声叫唤,让殷无恨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被他用习惯性手法杀死的男人后心处的那个血洞,心里有点忐忑,果儿,要说什么?会生气吗?
“无恨!低头!附耳过来!”她的身体还是不能动,所以只能让他动了。
殷无恨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却发现她嘴角和鼻尖上溅着几点血迹,模样无奈中带着一丝嗔怨和娇媚,“我身体似乎还不能动,你帮我把那些血擦掉!血腥味难闻死了!”她拧着眉,非常不满他不干不净的杀人手法。
殷无恨一愣,眼中光芒微微一亮,只手小心地去擦她的脸颊,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蛋被他一用力就擦红了,他的手指滑到她嘴边,将那几点血迹擦掉后,指月复不自觉地移到她嫣红的唇上,然后低头,顺着心中意动,吻了上去。
果儿郁闷地翻白眼,她现在身体不能动,乘机吃豆腐是不?不过那思绪很快就被他挑起的欲潮淹没,他的唇吻着她,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地往下,寻上了她的下巴,又自下而上地一点一点吻着,吸允着。最后吻上了果儿的唇,他放在她脑后的手往下移,落到她颈上,少女无力的身子立即虚软地往后仰,露出纤细的脖子,这样的姿势非常没有安全感,可是,此刻她想到的却不是什么危险,而是下一瞬间,他的唇会不会移到她的颈上?
然后咬一口?
殷无恨的手如缠人的藤蔓攀绕上了她的身体,把她勾向自己。单薄的唇往下移,吻上她的颈项。那只方才穿透了男人背心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下,才跟着缠上她的身体,两人身体紧紧相贴。
“无恨……”果儿正想出声阻止他,却被他一抬头覆上,湿润灵活的舌翻搅进她嘴里,两人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升温了几分。他探手撩开她的领口。指尖从她滑腻的颈项滑到胸前,少女的身躯微微颤抖,殷无恨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前胸,沿着曲线滑到纤腰。指尖轻轻的摩擦。少女嘤吟一声。殷无恨的鼻尖似乎窜进一丝清幽的奇香。这香味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让他无法抗拒。身体也在这时起了让他十分不适的惊变,涨得发疼。
果儿查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心里微微紧张。这里是坟场吧?要野合也要挑地点吧?无恨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生冷不忌啊!
只不过一个恍神的功夫,她胸前的衣服就被扯得七零八落,腰带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殷无恨的手指轻抚着她背上的蝴蝶骨,指间一用力,他怀里紧紧依附的少女似乎发出了声细小得听不见的呻呤。他将她放倒,翻身覆上她娇软的身体,身体又胀疼了许多。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凭着本能在她身上轻轻的磨着。
果儿的心“咚咚”地跳,他紧紧挨着她微微地磨蹭,却无法纾解那种躁闷的感觉,殷无恨的脸色异常潮红,眼含着**,带一点哀求,雾气迷蒙地看着她:“果儿……我热……”
她纠结地拧着眉,最后叹一声,抬手环上他的脖子,表示默许,心里却一阵阵地悲哀——为毛他就不多带点浪漫细胞呢?好歹挑挑地点吧?
殷无恨感觉到她同意的态度,立即伏,细密的亲吻她白腻的颈项,喃喃道:“我疼。”这样说着,身体更用力地在她身上厮磨。
抬眼看他眸中跳动的**似乎能把一切都烧毁。果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只手颤颤巍巍的去寻他腰间的衣结,一模才发现,衣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自己打开了。只好顺着他紧绷的月复部探索。只是指尖一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马上就缩了回来。她忽然有些害怕……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些许不知名的情绪,她分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可以动了。
她的心神落在她退缩,却被他猛然擒住的手上,他眼带着氤氲的**和渴望,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痛楚,拉着她瑟缩逃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果儿,这里疼……”
他眼里的痛楚让她不忍,她咬了咬牙,鼓了些勇气,尼玛的,这还是女尊世界呢!她一个大女人,上个床还比男人害羞,迟早要囧死。
可是,决定是下了,但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探向他的身体时,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手腕一抖,又想收回来……却被殷无恨紧紧钳住,她浑身虚软,此刻却也只能依着他的愿,轻轻贴上他灼热的肌肤,心中如揣着一只兔子,疯狂地躁动,唔……她上回意识没那么清醒吧?
她的手,贴合他时,殷无恨的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压抑的,低低的呻呤。本能的朝她的手心动了下。果儿只想松手,手指一抬,指甲细细地刮过他的毛细孔,如羽毛轻轻刷过,细腻麻痒的感觉让他身体瞬间一僵,肌肉猛然绷紧。
果儿小心肝儿一蹦,终究是贼胆不足,几乎是马上抽手,手心里还残余着许多他的温度。殷无恨贴着她,似乎不满他们之间还有一层隔阂。手悄悄的伸向了她的衣结。并将它悄悄的解开。
只是还没有等殷无恨再有所动作,不知哪里响起一声尖叫,然后是一个清越好听,如精灵样跳跃的声音似嗔似怒地说出一串话来:“啊!叫你看活,不是让你来一起演的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冲击着他们俩的耳膜。刹那间如投入梦境的小石子击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果儿一下子从**中回过神,刚要说话,却被殷无恨一下子紧紧圈进怀里,细女敕的耳廓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胸腔里鼓荡的心跳,震得她耳朵发痒。再然后,听到他喑哑的声音:“什么人?”
“讨厌!都怪你!现在被发现了!”还是那个嗓,似嗔又似怨。
回应的,是一个清冷,却带着随意的慵懒的声音:“连歌,如果你对这种事有兴趣的话,我来教你就好了。”
然后是反驳:“切!你还不是从我写的小说里学的!还教我呢!我这是取材!取材你懂不?”
“……你和自来也学坏了。”
自来也?果儿捕捉到这么一个词,脑子里怔了一下,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随即甩甩头,将脑子里的奇怪想法甩掉。轻手轻脚地将衣服收拢,将殷无恨的衣服也拉好系拢,才微抬了声音问:“不知何处两位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黑暗里现出两个人的身影,黑发黑眸,精灵样的少女,和一个红发青绿色眼眸,面容冷峻的少年,少年身后细沙飞舞,利落的黑色武装,白色的腰带宽而长,垂在身侧微微飘动,使得那劲瘦而刚硬的身体平添了些许的飘逸。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造型非常眼熟。
果儿咧咧嘴,脑子里灵光一闪:“啊!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我爱罗的造型啊?!”
那边两人俱了一默,然后黑影一闪,再显现时,那个少女已经到了面前,却被殷无恨飞快张开的黑色羽翼挡在一尺之外。少女扒在那翅膀上,“噗”地一下,竟然张开八瓣透明的翅膀,直接快速地越过殷无恨的阻挡,唰地飞到果儿面前,捧着她的脸,上上下下地看,看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将乘着沙飞过来的少年往面前一拉,道:“活生生的我爱罗,我可是火影迷中最忠实的爱迷。你呢?你呢?”
果儿眼神顿时诡异起来。
“是你让我动的吧?”
少女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今天巡视我的领土,却在这里发现有人安了墓,还扰乱我的空间秩序,顺手收拾了,你身上的空间束缚自然就解了。”
“你的领地?”果儿有些发懵。
“唔……我叫端木连歌,是九幽花精灵,这个空间是我的第九个空间,自然算是我的领地,没想到几万年没来,居然成了别人家的墓地了!啊!不说这个,你呢?你是谁?叫什么?”
果儿无语半晌,道:“花果儿。”第九个空间?莫非这家伙还有八个空间?同是穿越人士,要不要这么偏心的呀?!
“花果儿?”端木连歌念了念她的名字,嘿嘿一笑,“要不要去火影世界里看看?那里现在也是我的领地之一了!”
果儿越发无语……原来这世道已经不是用土地来划分了吗?竟然已经是用空间来划分领地了吗?她竟然已经落后到这种程度了吗?
殊不知,九幽花本就是空间系的生物,对于世间所有空间都能肆意来去,何况力量盛极之时,要获取一个空间根本不是难事。
九幽花,花开九朵,九朵带不同的巅峰属性,九朵开齐,便是成年,开全之后便是十八岁芳华的模样。那时,天大地大,便再没有可以挡她伤她的存在。九幽花,是站在所有生物最顶端的一种存在。
“那,你能回去‘那个’世界吗?”果儿随口问了一句,她并不想回去,所以答案如何并不重要,她只是本能地问了这么个问题出来。
“呃……这个嘛……这个……”
看来是不能了。
果儿摇摇头,“我随便问问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的无恨在这里,她又要去哪里呢?所以,一点都不重要。
“你们是哪里的?”端木连歌话一出口,似乎发现自己问得含糊,遂补充道,“那个空间的?”
“龙之大陆,你知道吗?”
“龙之大陆?哈哈哈,当然知道。我正要去呢。”
果儿一头雾水地看她。她一笑,笑得恶劣而邪气:“事隔几万年,我倒要看看当初是谁摘了我的花!”当初,她好不容易九朵花开全,却为了救宇智波鼬而重新被打回十四岁的样子,十四岁……她都要怀疑我爱罗是不是恋童癖,一恋几千年!
当然,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救活一死人,耗费两朵花的能量,而她的花数量就直接代表了她的实力,万年前,被人警告过,实力不够,危险,所以一直没敢出来,如今好不容易开了九朵花,自然要出来报她被偷花之仇了!
居然有人从她的空间里直接摘走了她一朵花!那可是她九分之一的力量啊!这样的血海深仇,怎么能不报!
“对不对?爱爱!”她斜眼看身后的少年,少年眼宠溺一笑,无奈地模模她的脑袋,道:“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陪你。”
果儿望天无语:“你们,要送就快点送!不要秀恩爱了!”看人家亲热,还不客气地打断人家的,真是恶劣啊!
端木连歌挺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张开手,无数粉色的小花从她掌心飞出,落在地面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她一边画着,一边随意地解释:“呐,本来就我和爱爱两个人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现在带上你们,就得画个阵法了。唉……真是麻烦,看在你和我同乡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你和我有代沟了。”
果儿再度无语,她和这个几万岁的女人,或许真的有代沟了吧……
只是当那阵法启动的时候,殷无恨本来紧紧抱着果儿,此时却飞起大片花瓣将他从阵型之中扫了出去。果儿一惊,忙伸手去抓他。她后面端木连歌见此也忙伸手来拉果儿,于是四人串成了一条线,果儿回头,看着拉住她的女子,眼神格外认真:“放开我,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端木连歌一愣之后,嘻嘻一笑,松了手,然后眨眼间就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果儿一时失去后扯的力道,重心不稳地跌到殷无恨身上,她冲撞到他胸口的同时,被他紧紧抱住。她艰难地探出手来,撑开一段距离,可是殷无恨一点都不放松,果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你还不放手?!我胸本来就玲珑了,再压一下就没了!”
殷无恨一愣,然后慌忙松开手,果儿囧住,最终红着脸哼了一声爬起身来,坐在一边。闷闷道:“还以为能搭顺风车出去呢,结果又落了回来。”
殷无恨瑟缩了一下,低低道:“对不起。”
果儿见他自责,本来就是随口抱怨的,立马就将所有的不满咽了回去,本来怪的就不是他,只是对于希望突然破灭,而有些不满而已。
“不是你的错。”果儿拉住他的手,望住他黝黑的眼里,见他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之后,才微微一笑道,“真的。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招,像傻瓜似的。”
殷无恨点头,乖乖的“嗯”了一声。
两人又陷入先前的困境,原来那个男人临死前,就将他的灵魂献祭了,他永世不得超生,而结界依然不破。让果儿由衷地感慨了一番那样强烈的责任感。
为此还非常严肃地检查了自己一遍,却没发现什么严重的现象,她将灵蛊一族和无恨和她爹娘放到天平上,似乎无恨比较重要,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直觉,可是再三想了一遍,依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感觉。
果儿暗忖,莫非她对她失效?莫非她没有对于灵蛊一族的责任感?果儿将那王蛊唤出了,让它往上飞,去探路。结果自然还是没有出口。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
却见眼前光芒一闪,一朵巨大的奇怪花朵闪着幽幽的光芒从虚空中现了出来,花瓣重重叠叠地张开,最里边,两个人似乎站在红尘外,超月兑了世间的束缚,优雅而随性地微笑,里边那少女一下从花里头跳出来,几步到殷无恨面前,绕着殷无恨转了好几圈,甚至像小狗似的凑到他身上去闻,许久之后,似乎是几经勘察,终于得出了结论,她重新站直身体,微微弯着眼道:“你是魔吧?这味道有点熟悉。”
果儿咳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端木连歌嘿嘿一笑:“别和我说什么是不是又如何。他一定是啦!魔气虽然淡,但灵魂是魔没错。刚才居然没发现!”她说到这里,似乎很赞赏地伸手要去拍殷无恨的肩膀,却被他一侧身,避开。顿时伸出去的手拍了个空,她尴尬一笑,“我只是想说,你做人很成功,连魔气都掩了!哈哈!”
后头的红发少年,一双青绿色的眼好笑地看着她,将她拉离殷无恨身边,格开安全距离啊。
殷无恨一点都没顾忌会不会得罪端木连歌。似乎在他的概念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的。
果儿无奈一笑,这孩子,果然人情世故是不懂的……不过她就算懂,也不想教。她自己就是率性的人啊!即使能够将那些事情看透,也不想去附和。所以,无恨也随便吧。
端木连歌瞄一眼旁边的红发少年,似乎想着什么,一就地坐了下去。漫天乱飞的花瓣都聚集到她的尊臀之下,当了她的蒲垫。她两手搭在膝盖上吊儿郎当地抬头看殷无恨:“是魔啊,和我的灵气相冲,要带你出去有难度啊!”
殷无恨别开头,不看她。
果儿好笑地挽住他的手:“无恨,人家都摆出要你去拜托她的架势了,你就开个口嘛。”
殷无恨看她一眼,眼中光芒幽亮:“果儿要我求她吗?如果是果儿想的话,我就求。”言外之意,他自己不想求。
果儿耸耸肩:“算了,我是个宠夫的妻主。”
端木连歌见两人在那一唱一和的,完全没有顺她意的意思,撇撇嘴哼了一声:“算了,本大小姐不和你们计较。”说罢一挥手,又是漫天花落,只是这次画的阵法不太一样。虽然她的灵力和魔力相冲,但她是什么?她是九幽花灵啊!世间最高端的生命之一!裹夹着天生的实力而存在。
区区一个经过转世的魔,还不是那么……难!
当四人站在地面上时,端木连歌满头大汗!狠狠地瞪着殷无恨:“本大小姐好心帮你,你居然放出魔力来妨碍我!”
殷无恨表情不变,完全没动一丝声色,“我没有。”
“什么没有!分明就有!”端木连歌气得鼻孔直喷气,“本大小姐不理你们了!”说罢随手就要招出一朵花的样子,却被一边的红发少年拦住,他说:“已经出来了,就不要用九幽花。”
“方……”便。
“会召来麻烦的。”红发少年态度比端木连歌要谨慎得多,看得果儿一愣一愣的。她和无恨,到底谁比较细心一点呢?
扭头见殷无恨似乎没这个感慨,果儿暗暗想,应该是她比较细心的吧?
转头,问:“这里是哪里?”周围环境很陌生,似乎是一处山林。林叶葱茏,叶外的阳光细细碎碎地洒落下来。并不是很热的空气,也不知道是多少月份了。
“我怎么知道!”端木连歌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
果儿奇怪地看她:“你领的路,你不知道谁知道?”
“哼!还没到我要去的地方呢!”
果儿用怀疑的眼光看她,端木连歌又哼了一声,被红发少年拉着直接瞬身消失了。
她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想了想,没想明白,索性也不管这里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了,直接带着殷无恨一起施法回到灵蛊一族的大本营。
大殿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只妖。
两人出了门,果儿多看了那座假山一眼,完全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似乎在那假山中的事情都如黄粱一梦一般。
她若有所思地在这假山前驻足片刻,便越了过去,没再投注第二眼。
那个端木连歌,日子过得可真滋润,有一个伴,一起周游各个空间,她和无恨的命可能会短些,那就在这片龙之大陆上和妖界四处去走走吧。不过,这灵蛊一族要怎么办?果儿一面走,一面想着。突然撞到一丛毛茸茸的草绒,她抬眼,正看到几只蝴蝶相互追逐着从她眼前飞过——蝴蝶?蝴蝶!
王蛊!
果儿几乎要兴奋得跳起来。对啊!那王蛊不就相当于个电话样的东西嘛!她那时好像有隐隐想到这个,后来被一连串事情挤着,反倒现在还纠结了一番,王蛊可以远程通知她,而她又能直接瞬移回灵蛊族的这个大殿,那么,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她也能及时赶回来的吧!
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
果儿将王蛊又叫出来,本是个凶悍的娃子,在她手上却温顺得像只猫儿。她拍拍它的脑袋,神秘兮兮地看了旁边奇怪看着她的殷无恨一眼,咧嘴笑。
“我们快点去找他们吧!”
当两人远远发现前边一堆人时,果儿刚要招手,却听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果儿脚下停住,绕了个弯,躲起来,顺手将殷无恨拉到自己身后,挥手布下一个简单的结界。然后细细倾听那边的动静。
首先入耳的,竟然是青鸟的尖叫——“啊!你这只混蛋!不要再啄我了!再啄我就翻脸了!”果儿瞄去一眼,正看到一只红色的小点点在追着青鸟跑。
然听到几个长老议论的声音,她还分不清楚谁是谁,所以,也只能听内容。
一个不知在叱问谁:“王不在凤之一族中?”
然后青鸟从尖叫声中抽出一点空隙回话:“我就说了,她带我们回来啦!那个血蛊和流风可以作证的!啊!你还啄?!不要以为你说喜欢我就要让你啄!你大爷的,不要以为你比我高几个等级就可以这么欺负青鸟!”
果儿视线一转,确实在那几人中发现流风和血蛊,只是一掠而过的视线,却扫到流风轻飘飘往这边看过来的一眼,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心虚了一下,耐着性子继续听。
“哦……她啊,约莫着正在盘算如何两全其美呢。”流风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的笑意,如午后的阳光洒在绿叶之上。
其实对于流风,果儿潜意识还是不太喜欢的,毕竟这么个yin虫,还喜欢吃人心,那她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啊?可是,对于这家伙的敏锐程度,她也说不出话来。
典型的军师类型的存在!
“什么两全其美?”
“自然是,既能游历天下,又能兼顾灵蛊一族了。”
“啊!”有人惊呼,然后又道,“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啊……”
“谁说好了?”流风又淡淡一哂,“她若要走,定然会将我和血蛊留下,说来,我们两个倒真倒霉,居然落到她身体里,成了个现成的近臣。唉~命何其苦矣~何其悲矣~”流风虚伪地叹了一声。
果儿听得也觉得恶寒,那边似乎是龙蛊的声音,她听得也不甚清楚——
“现在先找到果……王,再说吧!”
“也对,只是如果是在族中,没理由会不见啊?”
接下来的七七八八的话,果儿没听进去,她正咧嘴窃笑,脑子里YY得越发兴奋,最终决定心动不如行动,悄悄牵着殷无恨的手退走,往后,一步一步,慢慢退,然后直接跳上灵蛊一族最高的地方,仰天长啸一声,所有听到声音的族员都原地跪下。只有她旁边的殷无恨还静静站着,看着她,微微地笑。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细碎的光芒从眼中折射出来,闪闪发亮。
果儿望着他,笑着将体内的王蛊放了出来,驾着它一路俯冲下去,风里传来少女清朗的声音大笑着嚷出的话语:“无恨,我带你去看山看水,看日落日出,云海翻腾!”像风一样自由的身影和笑声,像风一样自由的宣言,以及,将要过的,像风一样自由的生活。
“好!”巨大的蝴蝶翅膀上,他倾着脑袋,背着阳光,看着她,弯了眉眼轻笑,眼中光芒幽亮。
*
当两人嚣张地从议论的众人头顶上飞过时,众人处在王蛊巨大的阴影中仰头张望,青鸟跳脚:“啊啊啊——!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我不要留在这里啊啊啊——!”
回应他的是王蛊极速下落的身形,极快地落近地上,几乎是贴着青鸟擦了过去,然后才停了下来,众人慌忙看去,那背上,哪里还有他们的王的身影!
只有流风仰起了头,看到上方如黑色流星样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微微眯了眼,其中有一道的气息,挺陌生的呢……不过,应该是殷无恨吧,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她勾起嘴角一笑,或许,她也可以找个男人来暖暖被窝了。每次看到那两人抱在一起睡觉,都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原来一男一女,只是那样抱着一起睡,也可以比纯粹的男欢女爱更美好。
流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转向那个同样仰望着的银发男子,唔……或许吧……
*
蓝天下,碧叶上,殷无恨张开的黑色羽翼卷着细细的旋风,一拍,被他横抱在怀里的少女窝在他颈窝,笑眯眯地望着下面,她指尖所指之处,就是他的方向。
双子岛,双子城啊……既然决定承载这样的记忆,那对于那些事情,也自然会一并记着,只是那一点屈辱,放在数万年的记忆里,连朵浪花都激不起。
他扬着头,风吹乱满头凌乱的发丝,阳光落下,将那制高点之下的山水河流,泱泱大地都照得模糊而明亮,光芒包裹着他们,两个相拥的身影黑成一个剪影,从地面仰望,像一个小小的圆点,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无恨,我们先去双子岛找我家那几个吧。”或许还在莲京?
“嗯。”哪里都好,只要她在他身边。
而他,自然会让她留在他身边——即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