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路人或有停驻,或在一旁指指点点,但却没有人上前一步,或许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已经麻木到习以为常。
陆锦韵二话没说,一把取下自己背上的小箩筐,从里面抓出一把药草,扯碎,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韵丫,你这是干什么?”
张二虎发愣了,不明所以地看着陆锦韵。
“虎子哥,借你的手用用!”
陆锦韵含糊地说道,张二虎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摊开了自己的双手,陆锦韵将咬碎的药草吐在了他的掌中,又抓起一根嚼了起来。
看着掌心混杂着唾液的药草,张二虎的手抖了抖,似是有些明白陆锦韵要做什么,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张氏也曾经嚼了药草抹在他额头,但眼前这小姑娘明显伤势要重得多,就凭着这点药草能行吗?
陆锦韵将嚼烂的药草敷在那小姑娘的伤患处,许是有些刺痛的感觉,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地增开了眼。
那是一双黑汪汪的眼睛,不掺任合杂质,就像深不见底的幽泉一般,充满了冷然与淡漠,直直地看向陆锦韵。
“小妹妹,你家里人呢?”
陆锦韵浑身一怔,默了默,才试着开口问道,这小姑娘怕是与小花一般大小,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沉默,全无一点孩童的天真与稚女敕。
“算了韵丫,她可能不会说话,我们走吧!”
张二虎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走,或许在天黑之前能够赶到村里,再也耽搁不得了。
这时,张氏的催促声也响了起来,陆锦韵踌躇再三,把往日来采的寸节七都拿了出来,反正也卖不掉,她留着也没用,这寸节七清热解毒,止血,用于疮疖肿毒都有效,旁的,她可能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妹妹,这些药草你留着,身上有其他伤口的地方,你像姐姐一般将这药草放在嘴里嚼碎了再敷上去即可。”
若是这样还救不了她,也只得听天由命了,陆锦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要走,却不想裙角却被攥住,她诧异地回头,正好对上那双黑眸。
一样的冷然与淡漠,但陆锦韵却能看见那眼底的一丝希冀,那么卑微,那么几不可见,她不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辗转于几个收养家庭之间,像皮球一般被踢来换去,小小的孤儿不愿被抛弃,努力地想得到别人的爱……
想着想着,陆锦韵的眼眶便酸涩了起来,看着这个小姑娘,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让她怎么能就这样狠心置之不理?
“哟……这还懒上了?”曾七嫂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韵丫头那么好心,不若接你们陆家养着吧,反正是高门大户,不差那几个钱儿!”
说着,还与张氏对看一眼,俩人都掩唇笑了起来,顾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却只得闷闷地转头,闲言碎语多了,她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不若不看不听。
李氏看了顾氏一眼,颇有些同情,再看看了怀里的小花,她终究是抿了唇,没有说话。
“七嫂子!”
张二虎狠狠地瞪了曾七嫂一眼,显然是在怨怪她口没遮拦。
陆锦韵慢慢地回头,娇小的脸庞却缓缓绽放出一抹笑来,“七嫂子说得对,陆家是高门大户,远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以相比的,所以七嫂子说话还是注意点,莫在无意中得罪了贵人给自己讨没趣!”
“你……”
曾七嫂一急憋红了脸,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那句“小门小户”确实刺痛了她的心,她自问面貌不错,出身也行,在大户里也当过体面的丫鬟,原本想爬上少爷的床做个姨女乃女乃,却被少女乃女乃发现,将她打了一顿给撵出了府,她不得已只能回到乡下做个老实的农妇,这可是她心中的痛,如今被陆锦韵给点了出来,她心里怎么能不气,狠狠地剜了陆锦韵一眼,曾七嫂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冷光。
“虎子哥,帮我拿着箩筐,我扶她上车。”
陆锦韵将箩筐递给了张二虎,动作小心地扶起了那小姑娘,却没见到那黑眸中一闪而逝的诧异与惊喜。
张二虎一怔的功夫,陆锦韵已经扶着人到牛车旁,张氏却猛地跳了出来挡住道,瘪嘴冷笑道:“没得平白无故又多带个人,这车钱算谁的?”
“娘,把钱给她!”
陆锦韵冷冷地看了张氏一眼,这才转头对着顾氏说道。
顾氏略微有些犹豫,他们虽然与“翠云坊”签了合约有了银子,但若是家里又多养个人却又是多一笔花销,这……但看着女儿坚持的眼神,再看了看那小姑娘可怜的模样,顾氏终究是不忍心,模出几个小钱塞给了张氏。
“哼,这还差不多!”
张氏接了钱,却还不忘唠叨两句,“那姑娘那么脏,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待会坐角落里,可别给我们惹些虱子跳蚤的犯恶心……”
陆锦韵才没管张氏再说什么,扶了小姑娘便坐上牛车,张二虎满面歉疚地递过箩筐,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便闭了眼不再言语。
倒是李氏抬起了头,看向陆锦韵的目光有着一丝欣慰和赞赏,唇边晕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路旁的酒肆正坐着一黑衣少年,他的脸上带着一银色蝶形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以及优美的薄唇,此刻,他唇角微勾,颇有一丝兴味,“没想到这姑娘还会救人,倒真是小看她了!”
这少年正是那是在林间偶然救了陆锦韵之人,只是此刻那一张妖孽般的绝世容貌都被掩盖在了面具之下,让人感觉更加神秘。
“你这小子,师傅不是告诉你不能吃红肉吗?!”
一道低沉严厉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身灰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坐在了他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肉,面带不悦地瞪向他。
“徒弟哪有吃,这都是孝敬师傅的!”
少年笑着起身给男子斟酒,虽然俩人名为师徒,关系却堪比父子,那种情义外人体会不得。
“算你小子识相!”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水,再吃了一片盘里的卤牛肉,这才看向少年,目光缓缓变得凝重,“宣儿,我们只要再跑几个地方,那药就应该能够找齐了,到时候你身上的毒……”
说到这里,男子的话语一顿,少年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却是微微一沉,跟着点了点头,“但凭师傅安排。”
落日西斜,集市收摊,少女所乘的牛车早已经远去,少年转头望着漫天彩霞,心中却多了一丝莫明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