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航左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栏杆,又品了一口红酒。
“昱美怕是会撑不下去。”高子乔走到他身边。
陈以航幽幽开口:“我和她,算是扯平了。”
子乔安静笑笑,如果感情这架天平,真的可以靠加减砝码来维持平衡,那人心也未免太过简单。懒
陈以航看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放得悠远,“当年我犯了一个错,可没想到单单为了弥补它,我就花了八年。”
高子乔眉心一蹙,仔细地将记忆放回到八年前。
“你有什么错是我不知道的。”他想不起来。
陈以航的语气深沉到像是在开启一瓶年代久远的葡萄酒,杨昱美十八岁的那年盛夏,日光像是潺潺而淌的流水,一晃一晃让空气变得越来越透明清澈。陈以航后来常常在想,这一出戏,杨昱美究竟策划了多久,他清楚记得出事后的清晨,她一脸娇羞又恐慌地看着自己,那样洁白透明的笑容和眼神里诚惶诚恐的忌惮,完全不像是作假。
他将头埋在膝盖里,无助地想起前一夜彻底的疯狂。
第一次毫无经验的两人,竟能碰撞出这样婬.靡的火花。他和她宛如沙漠里濒临绝望的两只小兽,撕扯着、喘息着,一阵又一阵的空虚如海浪般连绵不断地朝他涌来,他的渴望和寂寞,让他完全忽视了身下痛苦辗转的女孩子,他只想更深更重地索取,口中却一遍遍唤着另一个女生的名讳……他扶着她的腰肢,往死里摇晃摆弄她,身体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不含半点温柔。他要了她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边曦光初现,他才药劲渐过,睡了过去。虫
这一段经历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日光曝晒,又经过了沉重的风雪席卷,如今被提起,只是淡得不能再淡的语气。高子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昱美给你下的药?”
“准确的说,是她料准了我会替她喝下那杯下药的酒。”
KTV包厢里,光线暧昧得如同池塘里鲤鱼身上泛着光的鳞片。
陈以航坐在角落里,垂首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杨昱美则在不远处和大家玩杀人游戏。她成功地让所有人闹哄哄开起她和陈以航的玩笑,杨昱美一连喝了三杯酒,就在第四杯时,连子乔都看不过去,也在一侧怂恿陈以航替她喝。他无奈应下,可杨昱美却说这是她喝过的杯子,还是换一杯比较好,于是她就摇摇晃晃起身走到酒架边,换了一杯XO。
那酒很烈。
入喉便仿似起了火般,没过多久,陈以航就觉得身子开始发热,胃里翻江倒海地烧着,额头上也开始渗出汗珠,他跑出了包厢,杨昱美等在洗手间外,他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见到她只觉得眼前都开始出现幻影,重重叠叠。她与阿荏如出一辙的面容,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她光滑的皮肤,她纤细洁白的手……他觉得喉咙发热,浑身兴奋,四肢就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啮咬着一般。
而这之后的事情,正是改写他命运的重重一笔。
他变脏了。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干净温和的少年。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如海藻般纠缠在一起,又如同钻进他锁骨里跗骨不去的图钉,让他洗刷不掉,根除不尽,只能任凭自己堕落进黑色深渊,被染得越来越脏。
而现在,他是不是该庆幸,他终于可以结束这混乱的一切。
陈以航转过身子,平静看向高子乔。
他缓缓合起回忆的电影画幕,高脚杯里的红酒也见了底。
高子乔说不清楚听完后心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说一段感情是以这样的阴谋为开场,那这样残忍结束,总是迟早的事。回忆里断层的那段记忆似乎被重新拼接完好,怪不得那段时间陈以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都在泡吧喝酒,常常喝到烂醉如泥六亲不认,拼命拼命说着自己很脏,对不起阿荏。他甚至揍过以航,狠狠心一周没有管他,最后在宾馆里发现酒精中毒的他,而后是病房里哭成泪人的杨昱美日夜守护着他,再后来,少年醒来,便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花天酒地,十里洋场,夜夜笙歌的冷漠男子。
谁说新生都是好的,陈以航的新生便完全打破了这种传统。时间才是最大的赢家,它在一次次的伤害中消磨掉少年们对未来所有的希冀,它慢慢以变幻莫测的姿态告诉你,现实还可以更加丑恶和黑暗一些。
他们都曾经是这世上的传奇。
可传奇竟这样轻易地被时间惹了哭。
他们擦一擦眼泪,在绝望中学会成长,成长成他们并不喜欢的模样。
可是,一切都已落了印记,哪怕再后悔,也永远永远回不去了。
陈以航的西装被蹭了灰,他拍一拍,说要先走。
高子乔喊住了他,“沫沫回来了。”
“她找过你?”略显失落的语气。
“你该试着放下荏荏。”
以航笑一笑。
放下?
他也很想。
他又在阳台边站了会儿,月光很亮,他被照得无所遁形,颜东有句话说的很对,他有罪,他根本不配得到苏沫的爱。
陈以航去了苑薇街。
黑漆漆的宛如沉寂的死宅。
他打开牛女乃报刊盒子,那串钥匙在月光下闪着光。
那样刺眼的光直直射进他的眼睛,让他酸胀想要流泪。
他站了一小会,开车离开。
宋心然今晚住在剧团,苏沫一个人呆在她的家里,离开这一段时间,心情变得平和多了。爱与不爱,都是世上强求不来的事情。
她关了灯。
与此同时,楼下车里那个男子眼里的光,突然就跟着一瞬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