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似乎铁了心不肯让流年好过。
风萍再次醒来时,连天都翻了。她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短短一晚上发生的变故,都是真的。宋心然和苏沫被送进了两个病房,一人救醒了,却也像是疯了,另一人却怎样也不肯醒过来。医生说,宋心然子宫大出血,此生都不能生育。而苏沫,也因为十年前的车祸,身体机能已是损坏太多,这次又受了极大的刺激,能不能醒来尚且未知。懒
可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风萍手里捧着的那份DNA三联体鉴定证明,让她一阵阵惊怵,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标示着结果,相似度99.9%以上。
在颜东宛若平静又条分缕析的陈述中,真相在一夜之间以无比残忍的姿态摊开在他们面前。
十年前的那次惊动凉城,久悬难破的绑架案,原来所谓的肇事者不翼而飞,难寻踪迹,恰好是因为死的人正是一群少年绑匪。而墓地坟墓里掩埋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原是被错认成杨颂荏的绑匪之一——小雨。本以为这样惨烈的记忆也会随时间淡去,可现如今真要想起来,却发现竟是历历在目,封起的高架上拥堵不堪的车流慢慢在疏散着,一阵一阵的警鸣声催撒着绝望,明明前夜还是承欢膝下的幼女,一转眼却成了令人呕吐的焦尸。人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是富贵如杨秉文夫妇,在命运面前也只能流下卑躬屈膝的眼泪。虫
可笑的是,这样多的眼泪,竟都白流了。
这样多的伤心,竟是来自于至亲之人的加害。
当时杨昱美去欧洲怕也只是一个幌子,怪不得她接到父母电话后竟还不如陈以航回国迅速。可怜少年刚刚离开一月不足,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绝恋就这样死了,他的阿荏那样爱漂亮,要知道自己面容成了这样,她会哭的。陈以航颤巍巍摘下尸体上未完全烧化尚还看得出模样的碧玺项坠,只觉得世间没有一种疼痛可以甚过此时。杨昱美回国后,常常梦见杨颂荏而夜夜不能安寝,就因此甚至还传出过关于姐妹情深的一段佳话,现如今想想,不过是笑话一场,那怕根本不是思念亡妹过度,而是做贼心虚怕遭了报应!
不止风萍,谁又愿意相信,杨昱美是这样的人。
就连她自己都不肯相信,只是她无法接受的是,她死了那么多年的妹妹,怎么可以回来!
“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们骗我的!”
“颜东!”杨昱美冲上去拽着他的衬衫钮扣大力拉扯,“苏沫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她作假!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杨颂荏已经死了,她不会回来的,陈以航是我的!他、是、我、的!”
她双眸血红,连唇都因咬得用力而出了血。
“妈,你看看我,我求你看一看美美好不好,妈你不要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坏人,苏沫不是杨颂荏,那个DNA也是假的,妈,荏荏的死不关我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啊!”
她跪在风萍的座椅旁,可风萍只是痴痴望着前方某处虚无,脑海中全是多年未见的宋阿姨那一句:“事发前,我在大小姐的房间里听到她打电话,说事成之后再打入剩下的钱。”
脑袋里面嗡嗡的,吵得她头好疼。
风萍慢慢拂开了杨昱美攀着她的手臂,闭上眼睛,无声流下眼泪。
所有人都起身离开了杨昱美,她还跪坐在地上,任瓷砖将寒凉一点一点沁入肌理,她不甘心,不甘心当年为何不多一个心眼去查一查那些绑匪的下落,她不甘心为何轻易就相信了宋阿姨的表演,认定她并不知情她不敢去看这些人现在的眼神,陈以航和高子乔都恨不得要亲手杀了她,就连自己的妈妈,也恍若不认识她了。
她所在意的一切,都被苏沫夺走了。
而这一次,夺得更加彻底。
可依她的性子,又怎会轻易认输!
杨昱美恨得五脏六腑全部拧到了一起,她一下子冲进此时无人的苏沫病房,将门窗反锁,而后开始没命地拔掉她身上所有的插管,拔掉氧气机的吸管,拔掉营养液的吸管十年前她可以让她死,现在她更不能让她活!杨昱美看着苏沫的生命曲线一点点回落,开始无比张狂地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而陈以航和一干人在门外捶打着门却怎样都进不来。
许许多多的人影,白色的衣服、黑色的皮鞋在杨昱美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她仍旧是傻傻歪着头笑着,口中喃喃直念“她死了,她抢不走的”,好像“啪”一声,她又挨了谁的巴掌,直接一个跌倒,头撞向了墙壁,连眼前都似乎冒了星星,可她也不在意,仍旧维持着痴笑的神情,她看着病床边忙成一团的医生,眼神直勾勾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缩在角落笑得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让人心悸.
一转眼已是入院的第十七天。
苏沫依旧昏睡。
陈以航一直守着她,整整十七天日夜陪着,他常常趴在病床沿就睡着了,而后醒来落得一身酸痛。可病床上的女子丝毫不心疼他,也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颜东说,苏沫的一切生命特征都正常,现在迟迟不肯睁开眼睛,是因为她自身的主观意志,不愿意醒过来。
高子乔轻合上门从宋心然的病房里走出,他还保持着拉门柄的动作,低头对门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迈步走向苏沫这里,一抬头就瞧见颜东盯着苏沫紧闭的房门发呆,高子乔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她这样沉睡不起,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