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兴三五年,朝廷混乱,奸臣当政,皇帝不理朝事,许多贪婪的目光在这个疆土流连。战事连连,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娘,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你和爹不用担心我。”冷冽的风中,磬宝淑瘦弱的身躯跪在一座坟墓前。本出自书香门第,吃穿不愁,但在她还五岁的时候,连年的战事和受人剥削,身为书生的爹也被强拉上了战场。当爹战亡的消息传来,娘就忍受悲痛一个人担起抚养她的担子。
娘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从未做过多少的粗活,为了在这战乱的年代抚养她,她看着母亲的纤纤十指布满了茧子。娘的身子太弱了,终究撑不到她成年出嫁的时候。她今年正满十岁,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无家可依的孤儿,经历了种种,她已经懂得了很多。她一直记得爹临走的时候对娘说的那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宝淑。当知道爹战亡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爹在临走时说那句话的时候那么沉重,而娘为什么当时那样不舍的望着爹,不是因为离别而不舍,而是知道这是永别。她记得娘临终前对她说:宝淑,娘真的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娘生病的时候,已经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她已经没有银两可以替娘下葬。当她在街头“卖身葬母”时,有着地位的陆员外家见她长的机灵,于是买下了她。磬宝淑重重的磕了头,缓缓的站起身,用她十岁还稚女敕的小手,抚模着那座矮小的坟墓。然后转身往陆家走去。
陆家安排她在厨房干活,陆家的下人都很喜欢她,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的笑容,就像那俏皮的春光。磬宝淑有着自己的小秘密,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两人常常抚琴,吟诗,这使得她从小对琴,对诗有着浓郁的爱恋。她常常会在休憩的时间跑去府里一个生长着许多竹子的地方,在那里她常常听见很悠长的琴声,偶尔会听见一道很轻柔的声音,在缓缓的念着诗。
磬宝淑知道陆员外有三位公子一个小姐,除了正妻还有两个妾,唯一的女儿出自不受宠的正妻。她没有见过小姐,听其他下人谈起,小姐是个喜静的人,喜欢一个人在自己的别院里面,少有走动。在陆府的这一段时间里,她不曾见过的就是小姐,她也很好奇,小姐究竟是怎样一位安静的伊人。那天她被叫去她一直喜欢的她暗称为“竹影”那个地方扫竹叶。她听着那道轻柔的声音开始念诗,如果她知道的,她会小声的附和着,然后一个人轻轻的笑着,怀抱这份小小的快乐。
渐渐的,声音停了,但是琴声响起来了,和以前的悠扬不同,这次的琴声带着淡淡的哀愁。磬宝淑忍不住念道“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倚楼无语理瑶琴……”突然琴声停了,磬宝淑怕是自己打扰了,于是不敢在出声。突然传来那道轻柔的声音念道:“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在磬宝淑的讶异中,一位穿着简单的姑娘从不远处的竹中走出来。
见磬宝淑有些讶异的样子,那位姑娘轻轻的笑着:“你是新来的吧?我是陆霜霜。”磬宝淑醒悟的立刻低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小姐,无意间冒犯了你。”陆霜霜扶住她,很轻柔的笑着,那笑是嘴角轻轻上扬的,弧度不大,却给人一种春风的柔情。“既然来了,不如就进我那坐坐吧。”陆霜霜没有等磬宝淑回过神,就带着她走进了她的庭院。满眼望去,都是一个很朴素的花,看的住这里的主人是很喜静的人。陆霜霜扶着磬宝淑坐下,然后亲自倒了一杯茶给磬宝淑。“你不像一般的下人,你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吧?”陆霜霜轻柔的声音抚平了磬宝淑心里的不平静,她明白陆霜霜不是会耍脾气的小姐,于是开始细细道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许久,陆霜霜不像别的听见这样一个故事以后给磬宝淑同情和安慰,她依旧那样温柔的笑着,对磬宝淑说:“答应了你爹娘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磬宝淑点点头,一种无言的情谊在她们身上凝结。陆霜霜望向门外,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自己耽搁了磬宝淑的事儿,想到陆家规定了下人当天的事情就必须完成,于是她拉起磬宝淑的手,说:“走,我们一起去扫竹叶。”一席话过后,磬宝淑被陆霜霜渲染,放下了小姐与下人的关系。听着陆霜霜的话,她笑着点点头。
黄昏之下,两个妙龄少女在竹影中嬉戏,那如银铃般的笑声映衬着美丽的天空。第二天,磬宝淑被安排到了陆霜霜身边,名义上面的下人,实际上的姐妹。记得那一天陆霜霜送她出门的时候对她说“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逝人伤;唯心相交,静行致远。”磬宝淑在那天明白了陆霜霜从小内心的压抑,自己虽然出自正室,但因为爹一心希望她是个男儿,只是她的出生使得爹失望了。虽然作为唯一的女儿家,却未得到多的宠爱。她也看淡了这些事情,于是就一个人呆着这个地方,想就这样默默的一直等到爹给她安排亲事,怎知会有一天遇见她。
磬宝淑与陆霜霜两人也就此对天起誓为姐妹。磬宝淑十一岁,来到陆家一年了,这年春,听说不远处花开得十分漂亮,陆霜霜自小就对花草有着浓厚的兴趣,于是第一次开口和陆员外要求她要出门,带着磬宝淑。
站在山坡上,往来着些许也闻名而来的游客,看着漫山说不出名字的花儿开的如此灿烂,那白色的花瓣上花蕊带着淡红,一片白浪中泛着桃红的颜色深深吸引住了陆霜霜和磬宝淑。“借将冰雪妆仙子酿得香氲醉俗尘。”陆霜霜脑海晃过咏白梅的诗句,不由的轻柔的吟到。话毕,身后传来一阵拍掌声。磬宝淑和陆霜霜同时回头,见到一个穿着青色衣衫,出自寒门但却意气风发的一位公子。“这个姑娘吟的极好,恕刘言之不由为之鼓掌。”这位刘公子对陆霜霜和磬宝淑做了一个揖后说道。
陆霜霜虽居住深闺,但面对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人,定会展现出自己的一种率真的性子。一过一会儿,陆霜霜发现自己与这个刘言之似乎有着无言的默契,两人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磬宝淑安静的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她发现这是她认识小姐以来,第一次如此的开心,笑起来没有在府中那样带着一种惆怅,而是真实的笑。磬宝淑心里不由大胆的猜想,这刘公子又或者就是小姐的良人。想的这,她不由的在一边笑着,陆霜霜转头望着她:“宝淑,你在偷笑什么,我也想听听什么事情让你想到如此开心?”磬宝淑忙说道,“那里,只是想到你们如此志同道合,能遇见也是个缘分。”说到这,陆霜霜脸颊有了一抹红,刘言之不懂,磬宝淑懂,小姐这是动心了。
三人聊到天色不晚时才散,刘言之给陆霜霜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回到府中以后,磬宝淑常常发现陆霜霜会望着窗外发呆。磬宝淑看着她少女怀春也不调笑一番,而是问:“霜霜也是意中了刘言之?”陆霜霜被人猜中了心思立刻害羞了起来,“哪里的话,只见过一回,再来的意中。”磬宝淑赶紧拿来铜镜,“你瞧,这镜中人脸上的羞涩又是为何?”陆霜霜想要辩解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磬宝淑忙说:“霜霜,我听羽蝶说,老爷已经有意要帮你定亲事了。”羽蝶是跟在老爷身边服侍的人,所以,磬宝淑总是会从羽蝶那儿知道一些老爷他们的事情。
陆霜霜听了以后,不由皱起了眉头,磬宝淑见她犯难的样子,开口说:“霜霜,我一直很羡慕我爹娘之间的爱情,那样的至死不渝。我希望你也能幸福,获得一份你要的幸福。”陆霜霜看着磬宝淑,于是出门去找刘言之。
走在刘言之家外,看着这样一座简单的宅子,可想而知刘言之生活的清苦。陆霜霜不在乎这一切,轻轻敲着门。一会儿,门开了,看着满头大汗的刘言之,陆霜霜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不由红了脸颊。而刘言之也万万没有想到开门看见的会是陆霜霜,内心是惊讶,还有惊喜。自从那日别后,他几日夜夜难眠,辗转反侧之间,脑海总是浮现出陆霜霜巧笑的模样。
两人进屋,许久才开始了话语,“我爹已经有意要为我做亲了,而我,而我自那日见了刘公子以后,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谁了……”陆霜霜红了脸颊,慢慢的说着,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刘言之的表情。“我,我有意想娶你为妻,但我,却无法与你门当户对。”对于自己的出身,刘言之无法不去考虑,尽管心中有着对陆霜霜的爱慕,可这,并不能让陆员外答应这门亲事。“没关系,我相信我爹会看重你的才华。”陆霜霜抬头望着刘言之的眼睛,无形中给了刘言之勇气。
陆霜霜和磬宝淑一直等着羽蝶来报信,羽蝶焦急的来到两人面前,“不好了,小姐。老爷回绝了这门亲事,还羞辱了刘公子,说他一介穷酸书生,他不可能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而且老爷已经为小姐定了亲事,就在十几日后有一个良辰吉日,就在那一天让小姐出嫁。小姐,这该怎么办?”陆霜霜一听,眼泪止不住了流了下来。磬宝淑知道陆霜霜内心里有着多大的难过,她痛苦着自己的亲事无法抉择,也心痛刘公子受到的侮辱。
自那之后,陆霜霜终日愁眉,憔悴了许多。而迎亲的日子一步步逼近,就在离成亲之日还有五天之时,陆霜霜拉着磬宝淑的手,“宝淑,你我虽无血缘,但我们情同姐妹。而我,想要去追寻我的幸福,我想要去找刘言之,然后离开这里。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顾自己,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定会与你联系。”磬宝淑自那日在娘的墓前哭过后,来到陆家一年来,第一次落下眼泪,却是与在这里唯一的一个亲人告别的时候。磬宝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无言的抱着陆霜霜,心里念着,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第二日,陆霜霜失踪的事情立刻惊动了全府。当陆员外知道刘言之也失踪的消息以后,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竟然和一个穷书生私奔了。爱极面子的陆员外对这个并不宠爱的女儿所做的事情感到羞辱。于是他对外宣布自己的女儿突然恶疾,暴毙而亡。看着这些白布,磬宝淑内心满是难过。陆员外因为她没有看好小姐,对她进行了处罚,没有赶她离开,只是挨了家丁的棍打后,扣了她几月的工钱。她的伤还没好,只是想看看这一场嫁的灵堂,心里默默的祈祷:霜霜,你一定要安好。
转眼过去了几个月,一日磬宝淑为了帮府中买一些东西出门。走在街口,一只熟悉的手拉住了她。“宝淑,是我。”磬宝淑听着来人的声音,泪意涌来,看着许久不见的陆霜霜,发现她经有了少许的富态。“宝淑,我是快要当娘了,言之快要当爹了。而你,快要当干娘了。”陆霜霜望着磬宝淑含着泪水的眼睛,依旧如当初一样温婉的笑着。
磬宝淑与陆霜霜一聚,说起府中的事情,陆霜霜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也许她早就已经习惯了陆员外对她的轻视,只是血脉相连,她心里总还是痛苦的。磬宝淑也从陆霜霜的话里知道她与刘言之那日离开以后就在城郊外的一个小镇居住,改了姓名,虽过的比较清苦,但是那却是她出生至今,最幸福的时光,嫁给了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两人一直聊至天色不晚,才依依惜别。
磬宝淑刚回到陆府,就被羽蝶喊住了,神情有些焦急的说,“老爷让我一见到你回来就让你过去他的书房,宝淑,你说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看着羽蝶的担心,磬宝淑轻声安慰着,“我没有做什么违反陆府规定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先过去,回来再告诉你。”其实磬宝淑心里也有些不安,因为陆员外从来不曾到过陆霜霜的住处,也不知道跟在陆霜霜身边的她,也唯有在陆霜霜失踪的时候,他才想起跟在陆霜霜身边的这个丫鬟。带着些许的不安,走去陆员外的书房。
在门外轻轻的敲门后,房内传来一声“进来”后,磬宝淑才缓缓的推开门。只见陆员外一个人坐着弄着棋子,即便她已经进来了,陆员外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磬宝淑不由内心更加不安起来,看着面前这个神色严厉的男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如此晚才回府,应该不是因为买东西耽搁了。是见到了霜儿了吧?”许久,陆员外才开口,口气里面没有质问,该说是没有一丝的感**彩。磬宝淑深知撒谎是不可行的,于是承认了自己遇见了小姐。“她,可好?”陆员外似乎不怎么习惯去问一个人的好坏,语气里有一丝的不安,磬宝淑突然明白,面前这个看似对陆霜霜没有一丝在意的男人,其实终究还是关心着陆霜霜的。“她很好,听说,快要当娘了。”磬宝淑回答。
“桌上有一些银两还有首饰,你按时给她送去吧。也算是,我给她的一些嫁妆。不必告诉她是我给的,你只管说是我赏你的。”陆员外轻声的叹息一声以后,对磬宝淑吩咐。“是的,老爷。”磬宝淑拿起桌上的东西,正打算告退的时候,陆员外突然开口,“先别走,听其他下人曾经说起你出自书香门第,不如陪我下一局棋。”陆员外的话让磬宝淑惊异了一下,然后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陆员外的对面,这样无声的下起棋。
不单单一局,磬宝淑陪陆员外整整下了一个晚上,没有一句话。在棋局中,磬宝淑深深感受到陆员外是个心若平湖的人,也许这就是为何他一直看淡亲情的原因吧。磬宝淑前面几局下的有些烦躁,也许是因为
束缚于主仆间的关系,一局一局过后,她不敢退下,因为陆员外没有开口,心也渐渐安静下来,全心投入棋局中。一次次在棋上你进我退,陆员外多数是赢的,磬宝淑只能偶尔因为陆员外的故意而获胜。一直下到第二天天亮以后,陆员外站起身,打开了书房门,吩咐了一句,“你回去睡吧,你的事情会有人帮你做。”然后便离开在凌晨的微光之中。
磬宝淑依旧满是困惑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过了许久才迷糊之中睡了过去。这样平静的过着日子好一段时间,磬宝淑按照陆员外的吩咐,定时给陆霜霜送去银两和首饰。陆霜霜是那样心细的一个女子,从磬宝淑第一次带银两过来的时候,她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抚模那些首饰,无声的落着眼泪。因为陆员外的银两,陆霜霜和刘言之的生活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日,磬宝淑和羽蝶一起打扫着陆府时,羽蝶突然提到,“听说前方又战乱了,而且官兵抓了许多年轻男子上前方。看来许多女子又要成为寡妇了。”羽蝶带着无奈的语气说着。磬宝淑听着,内心不由紧张了起来。她担心刘言之被抓上战场,而陆霜霜再过不久也就要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