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而言,吟秋的脸色比他冷静了许多。
他脚步不稳,受伤不轻,她坚持要扶他走出后花园,远离宴厅里的热闹喧哗……她,不介意他多推她几次,多摔她几次,有怨恨和怒火发泄出来,她甘愿承受。
乔靳南挣月兑她的搀扶,勾起唇,“我很奇怪,你这个女人特意来这里,究竟什么意思?如果想看笑话,也应该看够了!你是不是还想亲手送我去坐牢?呵呵……呵呵……”
他笑着,她听得苦涩哽咽:“我没有……”
“没有什么?滚!你抓不了我的!哪怕我现在倒下去,你都抓不了我!”他再次甩开了她,捂住胸口笑声更放肆。
吟秋明白,他今日这样当众失去一切,被人摆了一道又一道,比被抓去坐监更难接受。她冲他大吼:“被人打倒,你不会爬起来吗?真正的弱者才会被一点挫折打倒,而强者会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绝不会踌躇不前!你就算不是乔靳南,也绝不是弱者!从来都不是!”
乔靳南的脊背又是一凛,心口拧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终于没有勇气再次回头,只怕控制不住将她狠狠抱住,揉进骨血里,再也不放手。
但是他不敢,一人在地狱,不能将最爱的她也拉进深渊!
她可能不知道,这些话的每个字都深深敲进他的脑海,如烙铁让他热血沸腾,心口滚烫!此后的人生中,倘若可能没机会再拥有她,但是他将永远记得今日的鼓励!
奇迹般的,那些耻辱与打击悄然减轻,失去的力量点点滴滴重新汇聚,回到四肢百骸。他迈开逐渐轻松的双腿,一步步走出酒店的后花园。
还有记者躲在墙角想偷-拍,但被他锐利而阴沉的眸子扫去,吓得赶紧离开。
走到街上,乔靳南独自站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街道清冷。他听不到酒店里热闹的声音,体内有股不知名的饱胀的情绪,无声地呐喊着、宣泄着……
一只手自他背后用力地握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吟秋没有抬头,只是以无比坚定地姿态告诉他,他非听从自己不可!
招手,一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
“乔靳南先生,现在以斗殴罪名逮捕你!你要敢反抗,我保证你下半辈子都别想好过!”她很平静地威胁,但威慑力十足,而后硬将愣怔到忘记说话的男人,强行推上车。
**
医院,病房里弥漫着药水的气息。
乔靳南靠在床头半躺着,手腕上挂着点滴。没料到吟秋会将他带到医院,还为他忙上忙下挂号、付费……
他想起在出租车上,她冷漠地将头转向窗外,两只手却牢牢地抓住他,好似抓住了一个真正的囚犯;他又想起医生为他处理伤口,叮嘱注意事项的时候,她在旁眉心深锁,掩饰不住眼中的焦灼。
她关心他,她担忧他,他若再看不出来,就是个白痴!
可是,她不是恨他吗?连幽云都说恨他,更别说他曾做过那么多伤害吟秋的事……
吊瓶里的药水缓缓注入身体,乔靳南闭上眼睛,混乱的思路越发清晰。只是,他真的想不到理由——她怎会突然开始在乎他了?
陌生的铃声从某个角落传出。他循声望去,床边的椅子上搭着吟秋的外套,她的手机反复作响。
吟秋去楼下取药,才刚离开一会,想到医院里排队的病人,她一时半会返回不了。可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好似催命似的,他忍耐不住,侧过身体,伸长了手臂将外套拉过来。
她的手机很小巧,来电显示为一串没有署名的号码。
刚接通,就听到一个女声噼里啪啦急切道:“吟秋,你干什么去了?情况紧急,长官让我转告你,半小时内务必赶到桥西码头,这是你唯一打入那伙人的机会,日本那边也已准备好接应,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乔靳南浓眉骤拧,沉默地切断通话。
他怎么忘记了?怎么忘记了……今天她有新任务,她要去日本,更要潜入到一个危险到随时会丧命的黑社会团伙。想到这点,他丝毫不能忍受,她绝不能有丁点儿意外,否则……
否则将是这世上,他最最不能承受的事!
“对不起,吟秋……我不希望你涉险,一点也不希望!我不要真的再也见不到你……”熬不过内心的惊恐与挣扎,乔靳南把来电记录删除,手机悄悄放回吟秋的外套里。
过了不久,吟秋拎着两袋子药返回病房。
他闭着眼睛靠在那里,一副疲惫虚弱的模样。似乎听到她进门,才缓慢地睁开眼皮,沙哑地问:“为什么?”
吟秋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仍不愿意跟他说话。若问为什么?她不知道,没法回答,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他头破血流、消沉落魄。可是,她现在很矛盾,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这些药要按照医嘱服用。另外伤口的处理,相信你自己很拿手。”她将药包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抓起外套准备离开。
“别走……”靳南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飞快抓住她的袖口。
“我仁至义尽。”她说得冷静,殊不知心口正在轻颤。
“吟秋……你关
心我,在乎我,对吗?”漆黑的双眸充满了渴盼,即使明知道答案,他仍渴望听到她一句真实的回答,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点头。
吟秋如被点中了穴位一样,良久不能动弹。她的目光慢慢下移,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两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止了,无法从对方的深情里自拔出来。
隐藏不住的浪潮几乎要将他们淹没,让她惶恐和害怕。他的手加重了力气,缓缓将她拉向自己。
可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度回荡在寂静的病房里。
吟秋飞快退了两步,背过身去,掏出了手机。看到来电号码,她的表情陡然变冷,理智顿时全数回到脑海。
是啊!为了这个男人,她竟然连最重要的任务都忘记了……
“吟秋!”乔靳南心惊地喊。
吟秋将手机紧紧攥住,深吸了口气,回头冷漠道:“乔靳南,我对你没有关心,没有在乎。送你来医院,是因为可怜和同情,你爱怎么想请便。”
她终是将这样残忍的话说出口,因为这一离开,两人将不再有交集!
“你说谎!”他激动地大吼,点滴瓶都被震得直摇晃。
吟秋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答。听到这声有力的指责,她看到了他重新被点燃的斗志,这个男人——不会再沉下去。
她毅然走出病房,接听了电话。
“吟秋你到底在搞什么?赶紧到桥西桥头,我会把你的行李装备直接带过去,准备随时接应。”
“好,我马上赶到。”她利落地按下电梯,一路狂奔到医院门口,上了出租车。
同时,乔靳南也毫不犹豫地拔掉手腕的针头,顾不得小柜子上的药包,争分夺秒地追了上去。
**
桥西码头,一艘艘货船停靠在岸边。
吟秋从接应的同事那里拿到行李,火速换装,扮成了一个逃亡的“失足少女”。她被凶神恶煞的男子围追,不顾一切地狂奔,跑到一艘外观普通的棕色货船旁时,突然惊喊一声“救命”,就扑通跳进了海里。
货船上立刻有人走到甲板上查看情况。
“救命……救命啊!”吟秋在水里扑腾,朝货船上的人求救。甲板上的黑衣男人正是此次行动的目标之一,他对眼前的戏码半信半疑,似乎并不打算救人。
“高利贷……追杀我……救命……”吟秋逼真地吞吐了一口海水,慌乱地抓住货船的缆绳。
甲板上的黑衣男人这才为之一动,眯着眼看向两名“高利贷者”。货舱里又走出来几名工人状的男人,“高利贷”见状,面露慌张,似乎不再为难落水的女人,快速掉头离开。
第一出戏顺利演完,吟秋被救上了岸。要得到对方信任并不容易,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奄奄一息地躺在甲板上,虚弱地抓住对方的裤腿。
“谢谢……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一个男人肯定地回答她。
吟秋霎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瞳,望向正踏上甲板的乔靳南。该死!他不是在医院吗?为什么要跟来!好端端的一场戏,突然遭遇意外,她慌忙坐起身,正对上黑衣男子锋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