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滑上古城墙的便道,望到那尖顶红房子时,俞羲丛止不住喉紧了,他竭力不去回味那温婉的面容,不去回味那美好的会面。
水夫人的声音此时还回响在脑间:“我并不想责备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说法,当初我说你娶她不合适,对谁都不合适!你软硬兼施的一定要娶,可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行为?心心她,心心回古镇才五天老爷子就没了,怎么没的?老爷子从小养到大的丫头,才21岁,刚长成个大人就给了你,好端端孩子,这,才多久就离婚了?这叫人怎么能不揪心,离便是离,你不能这么没因没由啊!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淼淼的事怪不到你身上,我也没把你为难过,可心心她是孩子中最乖的,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变成妇人了,你……”懒
水夫人是太激动了,能出口不能出口的话全从口上出来了。他没做回应,因为水夫人将对他毫无办法,任何做母亲的都有资格为女儿讨还公道,唯独这位母亲没有资格。
这一点他和水夫人二人心中皆各清明,你知我知的事!
所以他没有回应,没做理会,他只是痛心水夫人所说的心心爷爷下世之事。
若如此,他的罪大了!
……
此时心怀忐忑与疼惜的他向那处熟悉的四合院行进,他的妻子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亲人,她的痛他知道,可是此时他已是一个无力赎罪的人。虫
黑色的鞋踏进到处缟素的四合院时,他的心更紧了,他在正对屋门的院子里,就看到一袭素衣白娘子一般的妻子,她跪坐在堂屋地上的蒲垫上,对着两根碗口粗的白蜡默默流泪。
家里有人不时进进出出,她只坐在那里流泪。
俞羲丛眼潮了,脚滞了一刻。
最终他走了进去。
没有走到近处时,水就感觉到他的存在了,她不必用眼睛看,她知道,他来了。
她的婆娑泪眼缓缓闭上了,脸痛苦的向墙壁偏过去。
她已经哭过嚎过,身子软了、嗓子哑了,此时只呆呆的坐着无声落泪,雪白素衣长身长袖,她不时抬腕拭泪,凄凄艾艾十分哀凉。
俞羲丛没有向她走过去,他只是应水夫人的强烈要求来这里应景的,水夫人不允许在自己丈夫刚刚下野的时候,就被众亲戚看到连女婿都跑了。
他本是不理会她这一说法的,他之所以来,是因为他喊过那位过世老人爷爷,也因为那位老人老牛护犊般的呵护过他的小妻子。
一身黑衣的他立在一侧等待正在行礼的人们,眼睛依然可以看到白衣缟素的妻子。
这近在咫尺的妻子,他不能上去牵她的手,不能上去抚她的肩,这是世间最无奈的一种折磨。
向灵位行礼之后,他沿礼位的路线退出,经过妻子的身边时,他想象别人那样对她说一句“节哀”,可他没说出来。
他心紧喉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妻子柔软乌发上扎着的那朵‘又’字形白花,牢牢攥紧了自己的拳,克制,克制……
‘人活世上,最跨不过的是感情这道坎儿。’他此刻深深体会到了母亲这句话。
可是跨不过又怎么办?他眼涩了。
他能做的只能是克制,他攥着拳缓缓退出,退出,脑子里满满的只是那小小的一朵白花。
……
返回谁院后,他不敢多坐,他怕心疼,可是他又不肯走,妻子的气息还存留在这阔大的宅子里,清醇的,淡雅的气息!
最终他还是走了,自己没有了家,果真没有了,因为他在这里不敢留宿,这真正是没有了家。
他去了夏宅。
到了夏宅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晚餐时间早已过去,母亲到客厅迎他。
“哎,心心呢?”母亲看了看他身后,诧异的问。
他们分开仅六七天,母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此时他也不想说,说出来免不了又跟母亲解释半天,他只想过一阵心情缓一些时再说。
“古镇的爷爷走了,她回去了!”
“哟!”俞母哟的一声,“这该跟咱们这边通知一声好去行礼啊,怎么没吱声啊?哎我得记着点儿,赶明儿打发司机上去行个礼!”
俞羲丛点头说好!
俞母跟儿子坐到沙发上后,自言自语道:“怪道我给心心打电话总不通!”
说罢这一句,俞母笑了,对儿子摇头道:“心心那孩子真鬼灵精!”
“……”正拿起茶喝了一口的俞羲丛诧异看母亲。
俞母知道儿子就蒙在鼓里,又笑了,“前几天我去苏大夫那里看偏头疼,苏大夫迎面就跟我说:‘你们娘儿俩个怎么还不一块过来,媳妇走了没一会儿,婆婆又来了!’哎呦,我说这怎么说的?心心她来瞧什么毛病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俞母在这打了个停,偏头一笑道:“你猜心心看的什么病?”
“她那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不影响什么的!”俞羲丛见母亲这么笑着,以为是说她的尿床。
“什么小时候落下毛病啊!”俞母嗔他,“尽瞎说!”
“……”俞羲丛又要替妻子说话,她的尿床被别人发现她该多难为情,可话到嘴边却被母亲一句话挡了个严。
“她去让苏大夫调孕气呢!想生孩子了,已经在苏大夫那儿调了半年多了!”
俞羲丛呆了,他看着母亲笑吟吟的脸一动不动。
俞母呵呵笑着说:“我就说呢,怎么总见服中药!”
“……苏大夫说心心没什么毛病,服完上次开的中药,就不用再调了,年前肯定能怀上,哎,明年是狗年还是猪年啊,唉,不想这,不想这,属什么都好,属什么都是咱们的宝,属什么都亲……”
俞母可不知道,此时的儿子压根儿已经听不见了。
他心潮起伏,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