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又一个灿烂的春天,海棠如雪,红梅似火的时候,我们要下乡去实习去了,我们的心情就像放飞的小鸟,充满了无限的欢乐。在头一天下午,我们十几个人便先乘车走了,留下杨琼一人,她推说她有点事情要做,得到第二天早上才来。其实,就在有一天晚上,汪老师对她说:“杨琼,等同学们先去吧,我今天家里有点事,走不了,咱们明天同路去。”
“这样不好吧,让同学们看见了会怎样想呢?”
“看你,思想太保守了。”
“那好吧!”
朝阳在天边露出了圆圆的红彤彤的脸儿,早晨的晨晖洒在路边零星的野花丛中。两个身影,沿着柏油马路徐徐踱步,一个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运动服,一个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打着玫瑰色的领带。这是杨琼和汪老师。他们本该乘车去的,然而,汪老师却建议他们走路,杨琼也就欣然同意了。走在路上,杨琼的心砰砰地跳,也不敢抬头去看她身旁的老师。为了打破沉默,杨琼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有意无意地找着话来说。当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田埂小径时汪老师忽然牵住杨琼的手说:
“杨琼,等你毕业后,我一定托关系把你分到一个好的单位去。”
“真的吗?”杨琼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问。
“我的一个同学在县委是个副县长。到时候我去找找他。”说着,汪老师顺势把杨琼拉到自己的面前,用双臂紧紧抱住她,向她垂下头去,送过热血沸腾的嘴唇……两个年轻人,就那样互相紧紧地搂着,走完了那段漫长的实习之路。此刻,杨琼感到她是多么的幸福甜蜜。在她心目中,爱情是多么的神圣,她憧憬过,向往过,思索过,十九岁的年龄她还没有能力去清晰地认识爱情。他只知道,她此时的心像红红的旭日一样温暖。
以后的日子,杨琼的心总在矛盾、痛苦、甜蜜中相互交错着,一张无形的情网把她束缚在网子里,像一只飞蛾一样难以挣月兑。她饱受着“温柔的折磨,痛苦的甜蜜,愉快的痛楚,舒服的忧伤。”那些日子她坐卧不安,神不守舍,一方面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很轻浮的人,是不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另一方面,他又被汪老师那多情而细腻的感情包裹着,她感到有一股暖流从她心中,她全身流过,她感到她生命的春天,人生的黄金季节来临了。
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别的学校的老师要举行篮球塞了,汪老师也参加了,他兴致勃勃地走来对杨琼说:“杨琼,我明天要参加篮球塞,你来观看吗?”
杨琼想了一下,觉得同学们都不去,她一个人去不太方便,怕引起别人怀疑,月兑口到:“算了吧,不方便。”
第二天早上,当杨琼拿着本书,穿过校园内的小径,走上走廊时,她老远就看见汪老师带着头盔,骑着摩托车,载着他妻子朝校门口驶去。她的妻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套着一件高领的玫瑰色的毛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脸上擦着淡淡的粉,描着弯弯的,细细的眉。眉毛下一双含笑的眼睛,那红红的鲜艳的嘴唇幸福地闭着。
一种深切的失落感立即在杨琼脸上罩上了阴影。她觉得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别人才是很幸福的一家啊,汪老师明明对她说他不爱他女人,但为什么他要载着她去看球赛。那女人一定是为他加油喝彩而去,而自己,自己又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她恨恨地,久久地盯着远去的摩托车,心想,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那摩托车渐渐的在她视野里消失了,远去了。她扶着走廊上的栏杆,心觉得一阵阵的绞痛。她恍恍惚惚地来到寝室里,同学们向她问了几句话,她虽然作了回答,但却不知道别人问了些什么。她只顾心里琢磨着对外界充耳不闻。
又一个晚自习前,杨琼在走廊上遇见汪老师,汪晓寒说:“杨琼,到我的寝室里来把作业本拿去发了。”
“嗯。”杨琼淡淡的、冷漠的应声道。
到了寝室,他们穿过客厅,拐进书房,杨琼抱起桌上的一大摞作业本就走。
“杨琼,你坐会再走。’汪晓寒说着伸手拿过杨琼手中的作业本放在桌子上,指着旁边的凳子说。
“不了,我还去寝室学习呢。”
“怎么了,我那会就觉得你好象不太高兴,有什么事吗?”
“汪老师,咋们之间就这样算了吧。只做普通朋友。”杨琼仍然固执地站着说。
“为什么?”汪晓寒杨起眉毛,眼里充满了哀伤问。
“你有家,一个完好无缺的家。”杨琼撂下这句话抱起桌子上的作业本就走了。
她来到教室里,坐到座位上,抑制了痛苦的心。她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她想,她这下就和汪老师的关系彻底断了,她再也听不到他亲切温暖的话语;再也看不见他那轻松愉快的微笑了;再也听不到他那多情而粗旷的歌声了。她神思恍惚地拿出一个草稿本,在上面写下汪晓寒三个字,又涂黑。她反复写着涂着。她心里后悔极了,后悔她不该说那样的话,后悔她这下真的得罪了他。其实她是那么崇拜他。下了晚自习后,她翻来翻去合不住眼,她把被子踢到一边,把腿凉到外边,……可是,她还得想法给汪老师说清楚她心中真实的感情呢!第二天,是个星期日,汪晓寒一家吃过早饭,便各干其事。他吃饭时,把手机撂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一吃完饭,他就钻进书房看起报来,忘记了茶几上的手机。妻子收拾碗筷后,在洒满阳光的客厅陪女儿堆积木。忽然,手机拖着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
“妈妈,手机响了。”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说。
“知道了。”杨小兰说,随后起身拿起了手机看起来。
她一看,顿时如雷轰顶,目瞪口呆,手机上写着:“我还是愿意和你好。”啊,啊,这坏男人,在外面有了外遇了,我该咋办呢?她的精神寄托,她的幸福憧憬,她所敬仰,所信赖的丈夫,她心中最完美的男子汉的形象折断了!垮了!她感到浑身的血脉都冻住了,手脚都麻木了,连嘴唇都冰冷了。离婚吧,不行,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日子是多么艰难,况且,孩子会没了亲爸,对她影响多大啊。不离吧,我又怎能忍受他的如此行为。这个狐狸精是谁呢?不行,我非得弄清楚不可。她感到双腿发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了。她来到书房,一把夺过汪晓寒手中的报纸,气急败坏地说:
“是哪个狐狸精?今天非说清楚不可。”
“怎么了?”汪晓寒从她妻子的脸色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你看吧!”
汪晓寒接过手机,看见了那上面的一行字,她明白了那是杨琼给他发的短信。此刻,他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不知所措。他有点怨恨杨琼,恨她为什么直接把短信发到他家来,让他处于尴尬中。
“我……心里烦……”他不得已抬头看着她,那双眼睛黯淡无光。
“说吧,是谁?”杨小兰的眼睛咄咄逼人。
“你不认识。”
“你们好了多久?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呀?”她使劲地封着他的衣领,摇晃着他说。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信不信由你。”他甩开了摇晃着他的手。
“你这个没心肝,没良心的家伙,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跟了你来。”她边哭边说,边用手去抓他的脖颈,,汪晓寒一时没挡住,杨小兰在他颈上抓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子。顿时,汪晓寒气得浑身发颤,眼睛出火。
“闭上你的乌鸦嘴,混帐东西!”汪晓寒模着那道血印子,鼓眼暴睛,气都出不赢。但他强压心头的怒火,怕吵闹开去,叫众人听了去,不好收场。
“走,咱们离婚去。”她又上去封住了他的衣领,在嘴上说出了内心中不情愿的话。
“我真的和她没有什么,我敢对天赌咒。”他低三下四地哀求她,并挣月兑她的手。
“她是哪儿的人?”
“我的学生。”
“啊?”
“就是那个叫杨琼的吧?你经常在嘴上提着这个名字。”
“嗯,”他低下头说,其实,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
这时,倩倩听见妈妈的哭声,惊慌地跑了过来,拉着妈妈的衣角,眼泪汪汪地喊着“妈妈。”
杨小兰抱起孩子,坐在椅子上说:“离婚吧,我们好聚好散,你去跟那狐狸精过日子。”
“小兰,”汪晓寒抽搭着说话,“你就看在孩子的面上,原谅我吧,这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胡思乱想。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讨厌你,恨你,恨你。你走吧,滚吧,离这个家越远越好。”她带着痛苦和憎恶的心情说。
他看了看她,看到她一脸愤恨的神气,感到很是害怕。作为汪晓寒来说,他害怕此事传扬出去,他无脸见人,同事们将以怎样的眼光看待他呀?社会压力太大,人们会瞧不起他。
“求求你了,小兰,都是我不好。”他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
她瞪了他一眼,抱起孩子,不再理他,来到客厅,有气无力地蜷缩在沙发上,心中翻卷着许多事,这日子,怎么有法过下去呢?她呆坐了片刻,又回到自己的卧室,蒙头大睡起来。
这一天,杨小兰经历了麻木、消沉、痛苦、绝望……又渐渐回转为冷静,认命,分析,企望……
她一动不动地一声不吭地躺在被窝中。她的内心在矛盾地激烈地斗争着。离婚吧,不现实,不离吧,呆在这地方,万一他和那狐狸精继续来往,咋办呢?要是没有孩子,我会轻松地和他一刀两断,但为了孩子,我不能轻易走出这个家。怎么办?只有我们离开这地方了,调动工作,回到我父母那儿去。
汪晓寒把中午饭煮好了,给她端进屋来,小心翼翼地说:“小兰,吃点饭吧。”
小兰睡在床上,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她闭着眼睛,脸上显出痛苦而忧郁的神色,她的一只胳膊撂在被子外面。在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清香的味道。
“小兰,你吃点饭吧。”汪晓寒把饭放在床头柜上,揭开被子,双手用力地把她抱起来坐好。
“来,吃点饭。”汪晓寒把饭举到她面前。
杨小兰接过饭,又把饭放在床头柜上,仍旧带着轻蔑和鄙视的语气说:“咱们离婚吧!”
“不离。”
“不离也得离。”小兰固执地佯装说。
“要离婚,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汪晓寒说。
“杀吧,你杀了我吧。”
汪晓寒却突然一下子“扑通”地跪在她床前,抱住她的腰身,把脸埋到她的衣角上,闷声闷气地哭泣着说:“小兰……你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你要怎么样都行,可就是别离开我,别……”
“那咱们离开这地方吧。把工作调回我父母所在的城市。”杨小兰冷漠淡然地说。
“行,行,你说怎样办就怎样办。”汪晓寒立即站起来坐在床上,把她拉在自己胸前紧紧搂住。
杨琼自从给汪晓寒发出短信之后,见没有回音。杨琼就陷入了悲伤之中。她预感到分离的痛苦已经摆在了眼前。转瞬间,太阳已被一片冰冷的乌云遮住了,世界充斥着黑暗,万物都黯然失色。葱绿的树叶失去了生机。那开得热热烈烈的海棠树,也突然残败了。课堂上,杨琼心神不定地坐在座位上,她瞧见汪晓寒往日那清朗而温柔的眼神显得冷淡了。她的心不免充满了一片凄凉。
过了些日子,汪晓寒和他爱人就调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这给了杨琼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她猜测到汪晓寒和她妻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汪晓寒是躲避她才调走的。黄昏的山坡上,杨琼坐在青草地上,呆滞地望着高远而深邃的天空中,那洁白的云彩及天底下那连绵起伏的群山,她的心中涌起无限的伤痛。忽然,身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
“喂,哪位?”
“是我,汪晓寒。”
哦,是他,杨琼神情紧张,眼睛里顿时闪着一种光,脸上不由泛起红潮,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飘来低沉的声音:“杨琼,对不起。那天你给我发的短信我妻子看见了。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然后,她就要求我调离工作。杨琼,对不起了,我确实是真心喜欢你的,现实逼迫我不得不这样做。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你有很好的未来。”
“哦,没,没什么。”杨琼勉强抑制住内心的痛苦,装着若无其事地说,然后,就慢慢地掉了手机,并把手机放回了衣袋里。之后,她双手抱住双膝,把头埋在双膝上,昏昏然地独自坐着,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包括痛苦在内的一切,暂时都是模糊的——就像她莫名其妙毫无目的地来到这山坡一样。
杨琼在黄昏的山坡上,思绪像乱麻一般纷扰。她明白,从今往后,汪晓寒在她未来的日子里消失了。她精神上最重要的一根支柱被抽掉了,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她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峦,泪水已盈满了她的眼眶,串串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衣襟上,草地上。
夜色渐渐暗起来,厚重的夜色洒在山坡上,洒在校园里。上夜自习的铃声响了,杨琼才哀伤而悲凉地走进教室上自习。看见她黯然神伤地坐在那儿盯着书发呆,我转过头去说:
“你跑哪儿去了?我给你打的稀饭放在寝室的桌子上,你吃了吗?”
“没有。”她无神地摇摇头。
“现在去吃吧,我陪你去。咱们给老师请个假。”
“不想吃,没胃口。”小姑轻声说。
“走吧。”我拉起小姑的手说。
我们向新来的老师请了假,然后就一前一后向寝室走去。我打开门,把饭端给小姑,小姑坐在床沿上一口一口地难以咽下地扒着饭。
“小姑,是不是汪老师调走了,你心里难过?”我小心翼翼地问。
“小婉,不要瞎说。”小姑瞅了瞅我说。
“小姑,我看的出来,汪老师是很喜欢你的。但他有一个家,一个乖女儿。他是不可能跟他的女人离婚的。别人才是很幸福的一个家呢!你永远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小姑掩饰着自己悲伤的心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