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堂倒真的很孝顺,每日按着时辰请我服药,又在我睡眠之前是为我念书读诗,使我大为欣慰。太皇太后知我要静养,吩咐后宫宫妃们不必前来探望,以免影响我休息。所有问候请安及礼物都由良妃代收代禀。良妃每日一次理完宫务后到我宫中向我汇报节略,顺便告知朝中情况。由于前一段时间的整饬,她们倒也还老实听话,倒是省了不少心。
永璘回了信说两月后回来,大约是看了陆天放的奏报,信中言辞极是严厉,要我听太医的话,不准再自作主张,否则回来后定要先拿我开刀。又再次说不必选秀,说他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好运个闲情逸致招惹女人,且有“稚奴一个就够朕操心的了,皇后还是替朕省点事吧”之类的话,后面就是气话了,说“朕谨奉先皇先祖之严训,谨慎守业,唯恐不能稍尽孝凡更不愿落个之君的骂名”,显是将以前的戏言记在了心上,由于我已是第二次在信中提及选秀,他这次口气比上次重得多,我自是不能再说,以免真惹得他生气。他信中并未提及自己的伤,我便再写信问伤,让他务必实言相告,否则“本后亦是会生气的”,信的末了仍以诗想赠,也是例行的规矩。
刚写完回信叫人送走,侍书便匆匆进来,跪下道:“奴婢有罪,公子被太子爷打了。”我一惊,好好的怎么会打了起来?素知王孝堂不是个惹事的人,忙叫人领他进来问话。
一块儿进屋的还有公主。王孝堂的神色倒还平静,公主一张小脸上却是气得通红的,见了我便嚷嚷道:“母后,太子欺负孝堂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太子。”我没理她,有她在,不出事才叫奇怪。单叫过孝堂,才发现他颈部有伤,捋上他的衣袖,手臂也有被抓伤掐伤的痕迹。忙叫宫女去拿来医药盒和青盐水来洗伤口,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道:“没什么,是小臣不小心摔了一跤……”“胆小鬼!”公主在一边大声道:“你是怕得罪太子,哼,太子有什么了不起?我爹爹还是皇上呢,我爹爹才是最大的!”我叫过侍书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说,不然我命人掌你的嘴!”她从未得过我如此严厉的训斥,吓得脸发白,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太子爷在花园中玩儿,公子奉了娘娘的旨意去接公主过来,路过园子时,公主因爱蝴蝶,便叫公子捉蝴蝶来玩儿,公子捉了一只,太子看见了也要,公主不给,太子就让人来抢,公子为了保护公主,被……”孝堂突然咳了一声,侍书看了看他,改了口,道:“被太子推了一下,就受伤了。”“你胡说,”公主指着她大叫:“太子是故意的,还叫人打孝堂哥哥,他还说孝堂哥哥不是宫里的人,不该待在宫里,要不是母后偏心护着,早就该撵出去了。还说母后违反宫规,留一个男人在宫里弄头,是有伤风化……”“公主!”孝堂打断她,道:“别再说了。”显是怕我听了生气,是以加以阻止。公主因孝堂初进宫时有几次欺负孝堂,被我狠狠责过,因此倒有点怕他,知道我信孝堂的多些,故此嘟了嘴,说了句“胆小鬼”就不敢再说了。
我见那些伤痕颇深,上药时孝堂浑身一抖,手一抽,便知他很痛,我心里更痛,一边给他小心包扎一边道:“下次见到太子,尊礼避让就是,别跟他争。他要是有意为难你,你叫身边的宫女太监速来回我,知道么?”他点点头,道:“太子是君,我是臣,自当尊礼避让,我守礼,他自不会为难我。”公主撇撇嘴,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道:“他是什么君?我爹爹才是君,他大得过爹爹么?他要是讲礼,就不会打你了,一点太子的样子也没有,哼,难怪爹爹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公主!”我喝止了她,永璘不喜欢太子,谁都知道但若自我宫中传出此话,便会使人认为是皇上的授意,且易被人误会我有为子谋位之心。何况我本就不赞成废太子,更不赞成永璘在孩子面前表露喜恶,故此不和不教训公主:“你父皇希望太子成器,所以对太子的要求格外严一些,并非不喜欢他,否则立他做太子干什么?况且,孝堂说的对,对皇上来说,太子是臣,对臣下来说,太子是君,尊重太子是大节所在,即算太子真的偶有过错,也应婉转相劝,助其改正,怎可由你信口雌黄,妄议好恶?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了好的东西应当先让给别的兄弟姐妹,太子看中了你的蝴蝶,你给他便是,有什么好争的?一来失了为臣之道,二来也失了君子度量,三来更失了谦让之德,母后平时教你的,你都忘了么?”公主气得直跺脚,道:“母后偏心,明明是太子错了,你还说我,他是哥哥,有东西也该他让着我才对,凭什么要我让着他?上次他得了一个好蟋蟀为什么又不让给我?我才不要听你的,我听爹爹的,等爹爹回来,我问爹爹去。”一转头就跑了。我忙叫人去追,小心看护着别叫她再去惹事。一边叫人拿衣裳来给孝堂换,孝堂跪下道:“都是孩儿不好,让母亲跟公主生气。求母亲保重身子,孩儿愿去向太子公主请罪。”我心酸,
抱住他,道:“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怪公主,她还小,不懂事,由你照顾她我很放心,母亲是心疼佻,无辜挨打受责,这宫中不是皇子就是公主,你不免要多受委屈。”他道:“孩儿一点也不委屈,母亲待孩儿这么好,是孩儿从来不敢想的,母亲身子不好,别尽想着这些了。”我于他的懂事忍耐更是难过。正想着如何好好安慰他,宫女报李贵人(太子生母)带了太子前来“请罪”,我放开孝堂,叫他好生在屋里待着别出声,整理了衣饰出来见太子母子。
太子之母李贵人先是一个劲儿地陪不是,说是得罪了公主很是不安,我说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原是常事,不用放在心上。她随即话里有话,说什么宫中从没有过除皇上皇子以外的男人啦,孝堂虽小,终究不方便啦等等,我本来不大信公主的话,听也她的话倒信足公主没有骗我,做母亲的都这么想,何况儿子?本想不理论,但孝堂终是要被说的,便告诉她,教子需要教他先自省而后责人,以免宠溺之下孩子好坏不分。太子尚小,皇上很望他成器,若知身为太子,为这点子小事跟弟妹争执,大打出手,难免会对太子失望。为太子的前程着想,还望她好好好教导,以便太子早日成材。不负皇上所望,至于公主跟孝堂两个,倒是不必劳她的大驾,我自会管教,至不济也还有皇上镇着,她见我动了气,方知讨了个大没趣,乖乖赔了不是,灰溜溜地带着太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