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道:“皇后出来吧。”我掀帘出去,先告了罪,起身在一边听。顺带瞟了一眼太子的字,跟一根根烧柴棍子似的,整齐倒是整齐的,只是不大好看。永璘对王孝堂道:“现在太子走了,你将弟子规背给朕听,朕晓得你会的。”王孝堂看看我,我只能暗暗冲他点头,这会儿再不背,永璘的火儿就要撒到孝堂身上了。
孝堂跪下来,一句一句背诵,公主笑嘻嘻地坐在永璘腿上玩永璘的衣服流苏,一边还煽风点火地道:“原来孝堂哥哥是骗人的。”待得背完,永璘道:“想必千字文你也会的,那也不用问了,以后朕再考较你时,不准有丝毫隐瞒,否则朕要治你的欺君之罪,懂了么?”孝堂应“是”。永璘才道:“你起来吧。”孝堂站起身来,侍立在一旁。永璘叫:“来人,告诉上书房,从明儿起,王孝堂跟从两个皇子读书,给孝堂在上书房设个座儿,一应笔墨用具同皇子一样,从皇后帐中开出,明天先带孝堂拜了师傅跟太子皇子,就可上课了。”李大用应了声“是”,下去安排吩咐。
我是不愿孝堂陪太子读书的,一来良莠不齐,会误了孝堂的学业,二来甭管谁有了错,他都第一个顶包,我自是不想他无辜受责。永璘也知道我的心思,对我道:“为了皇儿,皇后就忍痛割爱吧。”他旨都传下了,如今又说这个话,我也没办法,只好应了,叫宫女去准备孝堂上学的用具。永璘叫孝堂带了公主出去玩,携了我的手走进里间,叫人拿了绿豆汤来解暑,一边款款对我道:“朕知道你舍不得孝堂,也怕耽误了他的学业,但你也看到了,太子着实让朕失望,朕指望着有孝堂在,或许可以警醒皇子们,令他们好生课业,不要再懵懵懂懂,不分好坏了。”我笑道:“皇上自己个儿聪明过人,便指望别人也跟皇上一样过目不忘,究竟这样的人天下有几个呢?皇上也别着急,这里头也有臣妾的错儿,皇上忙,臣妾原该多过问一下的。以后臣妾定好好教导太子,为皇上分忧。”他拍拍我的手,道:“你身子不好,又有几个皇儿要照应,还得管这一宫的事儿,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已够操心的了。太子便由他去吧,你万不可为此伤了身。”听口气,已是打算对太子弃之了。我决定暗是教导太子,不必让他知道,只要太子肯上进,他自也无理由废黜。我道:“皇上劳神一天了,臣妾为皇上抚琴解解乏吧。”他点点头,我侍候他在榻上靠下,叫人拿了琴来弹给他听。他听着就朦胧起来。待他睡着后,我停下手,接守宫女的扇子给他打扇。这次西征到现在,他几乎没停过,也着实憔悴了,从今儿起得好好调理他。
叫小厨房备了我要的原料,亲自下厨给他做菜吃。又趁他晚间去看折子,叫了孝堂过来,叮嘱他在上书房千万韬晦,不要与皇子争高低,以免惹来祸事。他道:“母亲放心,孩儿晓得的。”我知道他晓得,但总是不放心。他生性老实本份,若受了委屈,我也会难过。他又是一个任事不说的,我怕他小小年纪便郁结于心,便道:“上学堂无论大小事,回来都需告诉我,侍书也在外头听着的,你想瞒是难的。母亲不能阻止你去上学,却是可以督促皇子们言行学业,你不要担心母亲生气,母亲自有法子教导皇子,知道么?”他笑了,道:“孩儿知道,多谢母亲,母亲常说吃亏是福,又说为人该当心胸宽广。孩儿都记得的,母亲不用为孩儿担心,孩儿已为母亲抄了金纲经,改日母亲叫人拿出去舍了好添福寿的。”我道:“难为孩儿孝顺,你白日要心武读书,以后不必再晚上抄经了,早些休息,以免累伤了身。小孩儿家,身体底气是最要紧的。”他点点头,答应着道:“孩儿身子好着呢,倒是母亲自己要多多当心,不然皇上又要牵记了。”我失笑:“你也打趣我来了,去吧,看看太监小子们给你的上学用具齐全了没,别落下一两样,明日过去给人笑话。”他应:“是。”退出去自己收拾。
太子在上林苑演试骑射,我找了个借口没叫孝堂去,以免永璘又拿他做例子,训导太子。永璘回来时的脸色已知太子让他高兴,我沏了茶,端过去。还没开口,他已道:“你看看这个太了,文不行,武也不行,哪里配做储君?朕辛苦打下的江山,生生要败在他的手里!”我劝道:“皇上不是答应臣妾不发火的么,太子还小……”他马上呛回来:“休跟朕说太子还小,孝堂跟他一样的年纪,朕那天看他跟羽林习射,十箭中中了五箭,太子呢,到现在连弓也拉不开,成天就知道斗蟋蟀玩鸟儿,跟朕小时候怎么比?”我笑:“皇上又来了,臣妾早说过,皇上是五百年才出的一个圣君,别说太子,就是朝中那些大臣,又有几个比得了皇上?倒不为皇上是后直,就不是在这个位置上,也是难得的顶尖人物,前次庄大人说皇上学识渊博,比翰林院博士知道的都多,小孩子家如何比得了?”他哼了一声,颜色稍霁,道:“你不用给朕戴高帽子,朕就知道你会为太子讲情。”我笑道:“臣妾说的是实话,皇上又不信——
那臣妾不说了,皇上自个儿生闷气吧,臣妾得去做几道点心,给皇上补补气去。”说得他不由不笑,冲我招招手,道:“你过来,大热天的,别为了朕去那闷热的地方。御厨房亲来了厨子,手艺不错,让他去做,你就养养神吧。”我故意道:“哎哟,臣妾刚才手快,已叫人把糕蒸上了,怎么办呢?臣妾又要违旨了。”他呵呵笑了,道:“做便做了吧,让他们弄去,你来陪陪朕,朕心里闷得慌。”
我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轻轻抚弄我的耳坠道:“朕听你的,不苛求太子,但这个太子实在不是栋梁之才。你好好教皇三子,朕寄厚望予他。”我想劝,但他刚好些,说了反倒会令他翻脸,便应:“是。三皇儿跟四皇儿是双生的,怕是不大合适。”“虽是双生,到底有先后的,”他道:“一个是年三十,一个年初一,好分。四皇儿晚了几个时辰,却是差了一年,吃亏了些,朕以后多偏疼他一点便是。对了,说起这两个孩儿,朕倒想起来了,那日太皇太后说,老四回了她不娶妻子,太皇太后劝了也没用,太后的意思要让四皇儿常去老四府里玩玩。你看呢?”我知太皇太后是怕永琮功劳大,性子又犟,怕永璘日后杀他,所以弄个皇儿过去跟他亲近,使永璘终有所忌,这事本是福祸难料的。因此道:“皇上和太皇太后定吧,臣妾没意见,就怕王爷不喜欢。”他道:“老四见过双生子,倒挺爱见的。况是朕跟稚奴的儿子,他不会待慢,朕就怕他把那胆大不顾一切的性子传给皇儿,那可是件头痛的事儿。”这倒可虑,日后若闯下祸事怕也不会小,可我也没更好的法子,只得道:“先这么着吧,反正皇儿还小,以后还可教得过来。至不济,将来选取个性情好儿的公主承欢王爷,臣妾总觉着王爷阳气太重了些,少了柔和之气。”他笑:“你不好,生的皇儿没一个性情象你的,个个胆子大的要命。三皇儿算是好的了,前两日就多盖了床被子,吵着不肯睡,非月兑光了凉快才行,真正不知你怎么生的。”我白眼他:“是臣妾不好,不会生孩子叫皇上高兴,那皇上找个会生的,生一个给臣妾瞧瞧。皇上自己下的种,倒怨起臣妾来,真正没道理。”他亲亲我,道:“说真格儿的,生个公主吧。这几个孩子性子都急,公主有时更象个假小子,上次还叫太监扶她上树,把安姑姑都吓得够呛,朕虽爱胆子大的孩子,到底也怕他们出事儿。你没事儿时好好看管着些,太皇太后年纪大,又娇养着他们,怕是还得你来镇着些儿才行呢。”我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