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见永璘操劳国事,又瘦了好些,我便逼着他每日里午时三刻起睡一个时辰再去理事。他起始不肯,我发了火,他怕我激出病来,才答应下来。他便有这个好处,要就不说,说了一定守信。每日中午按时过来,在榻上睡上一个时辰,开始睡不着,跟我瞎扯闲事。后来也就习惯了,时辰一到不多时便已入睡。这么渐渐将养着,才慢慢回复到以前的样子,还丰盈出一些来,太皇太后甚是高兴,将她年轻时的一幅翠玉首饰赏了给我。永璘只笑着看了看,说:“皇祖母偏心,该当赏朕的。”玩笑了几句,我也没在意。
生日那天,永璘进来,屏退了宫人,神神秘秘的给了我一个匣子,叫我没人时再打开,我等晚上没人时开启,发现是一块碧玉翡翠,那翠色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端的是一块连城璧!翡翠经过雕饰,一边用金子镶了边,整个看起来又象蝠又象蝶的,不知是个什么物什,我也不识得,暂且收好了,欲等永璘过来时再相询问。
过了钟点,永璘过来,宽了外头衣裳,换上便服,无人时,我方问他:“你给的是个什么呀?臣妾见都没见过这东西。”永璘得意地笑笑,问:“东西呢?”我道:“在首饰匣里搁着呢。”他道:“拿过来。”
我走到镜台边,取出来递给他,他给我戴在项上,解开自己的领扣,扯出项上的翡翠,将我的那块与他的一合,轻轻一转,也不知怎么弄的,只听得咔的一声,竟严丝合缝地锁在了一起。我又惊又笑,问:“你哪儿来的?”他解了开来,扶正了,系上扣子,道;“这是当年父皇收的贡品中的一块极品翡翠,父皇本想叫人雕件首饰给母妃的,后来母妃去了,父皇为了怕触物伤心,就不再用了,一直放在内库里收着。那天见了皇祖母给你首饰时朕才想起来,叫人翻了出来拿给三郎,让他打件首饰给你做生辰之礼。他便设计了这个样子叫人雕了给朕,说名叫‘鹣鲽情深’,朕自取了一块,另一块给了稚奴。”我笑:“名儿好,雕工也细,设计更巧,且更难为三哥的一番心思。皇上自是开心的。”他道:“朕当然开心,天下没有比三郎更了解朕的了,你不许解下来,得贴身戴着,换什么首饰也不能动这个,听见么?”“是——”我笑应,解开他扣子,看他那块玉,果然,他的那道金边镶在左边,我的是在右边。他的阳雕在上,我的阴雕在下。可以凭玉齿自动扣合在一起,端的是巧夺天工!
我道:“皇上解下来,叫臣妾看看这机关。”他方取下,我也解下自己的,两块一合,上下正好,他说“右旋”,我向右试着一转,轻轻一声脆响,锁扣合在了一起。我试着拎起锁链,抖动几下,竟丝毫不松散,他在一旁笑:“不懂机关的,以为是一整块呢,除非打碎了是不散落的。你仔细看,上下曲纹有点象龙凤的,真的巧妙。”我仔细端详,果然有点象,不由叹道:“三哥也算想绝了,除了他,别人也没这番巧的心思。”复开了,给他系好。他也帮我系好了,道:“三郎的心思无人能及,岂止一块小小玉而已?”我笑:“皇上可戴好了,可别一时高兴又赏了人了。若臣妾看见皇上的那块落在别人手时辰,臣妾马上砸了自己人的这块,也决不让人玷污了。”他笑:“朕怎么会?再赏别的也不能赏这个,朕还会那么糊涂么?”我道:“那可难说呢,皇上把太皇太后给的龙玉给了三哥,古紫藤杯给了顾九斤,软甲赏了四王爷……”他忙道:“说了是借给他的,他已还了,不信你去内库查,到底是三郎和你的心意,朕还会不知道?哪会随意送人?”我笑道:“皇上明白就好——歇息吧。”叫人进来更衣睡觉。
这天看了良妃回宫,永璘已来了,躺在榻上,见到我,说了声:“回来了?”合上眼午睡。我走过去,在榻边椅上坐下,轻轻告诉他:“良妃母子挺好的,皇上不用担心。”他唔了一声,含含糊糊地道:“稚奴在,朕不担心。”片刻已入睡。我拿了毯子,给他轻轻盖上,坐在一边相陪。一会儿自己也有点困了,便坐在躺椅上打盹,时不时耽一眼永璘,看他睡得甚香,便放下了心。
我睡眠一向少,打了个盹很快便醒了,永璘还在睡,便没惊动,靠在椅子上合计宫中的事儿。外头小太监们叽叽咕咕地聊天,想是以为我们都睡了,顾忌少了,虽压低了声间,仍隐约可闻。
听得一个小太监道:“还是娘娘有法子,皇上不管生多大的气,娘娘细细柔柔说几句话,皇上就破怒为笑了。”我忍住笑,这帮小子,真会改词了,把个好好的“破泣为笑”改成了“破怒为笑”,也亏他想的出来这现成的词儿。“那还用说?”小丁子的声气,仿佛有点不以为然:“要不皇上怎么只留娘娘在奉乾殿呢?你瞧见没有,皇上一步儿也离不开娘娘,要不娘娘替万岁爷翻牌子,万岁爷
哪儿也不想去呢。”先头的小太监道:“听说因为娘娘会拍皇上的马屁,皇上才这么爱见娘娘的。”“你倒拍拍看?”小顺子的声音:“皇上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去,我就跟你姓!别以为咱皇上好糊弄,上次有个苏州的官员说出土了什么前朝石碑上刻的什么永璘兴天下几个字,皇上斥他妄报祥瑞,贬了他的官,叫他看城门去了,就娘娘说的那些话,你上赶着三辈子都学不会,你以为皇上马屁那么好拍啊?!”小丁子道:“我倒觉得娘娘说的是真心的,不然皇上不会总这么高兴,一见娘娘就笑,这说假话总有说漏嘴的时候,说久了也累人,皇上是什么人,娘娘总说是五百年才出的一个圣群停种人要想长久瞒下去是难的,皇上那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能把你看个透明窟窿去,谁受的了?况且,娘娘骗皇上做什么样?是皇上要封她做皇后的,又不是她自个儿想要的。”“哎,”小茄子(奉乾殿太监)的声音道:“听说你学了好些字了,是么?”小丁子道:“当然啦,现在我给娘的信都是自己写的,娘托人捎来的信我也看得懂了,过些日子我请娘娘教我学诗,再不求求景贤世子也行,他人好,总是肯教的。”“你们真好,”小茄子羡慕的声音:“娘娘不太管你们,又教你们识字,我们这里,只有侍候皇上书房的几个人娘娘肯教些字,为是侍候皇上找书找折子方便。其他人娘娘说皇上没下旨,不能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