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依犬舍总管之言,搭了一大一小两只犬舍在院中,将两只犬洗刷得干干净净的,拴了链子,养在犬舍旁。我看着它们,大犬虽大,却并不欺负小犬,只在一旁安静地趴着,盯着小犬玩耍,小犬好动,跑来跑去,甚是有趣,我看着直笑,叫人扔了东西给它去追,它边跑边叫,癫狂得很。
“皇后终于笑了。”有人在身后道。“皇上。”宫女太监忙跪下行礼,我并未动,只叫了声“皇上。”他站在身后,看着小狗欢蹦乱跳,也呵呵笑了,道:“倒也有趣,皇后有没给他们取名?”“有,”我道:“现成的,大的叫永璘,小的叫稚奴。”“娘娘!”平姑姑忙提醒地叫。宫人屏息,惶惶然看着我们。过了半晌,永璘哈哈大笑,声震屋宇,他道:“皇后果然有意思,朕许久未这么开心了。”笑完后,道:“虽是有趣,毕竟干犯大忌。换一个吧,免得被人听见抓住皇后的把柄,叫朕为难。”我道:“那么请皇上赐名。”他想了想,道:“大的叫干将,小的叫莫邪,同样是夫妻,可好?”“就依皇上之言。”我道。这才回身参拜。他扶住我,道:“没外人,不用多礼,见到皇后如此开心,朕也欢喜,皇后想玩儿什么?朕陪你便是。”我问:“皇上不批折子了?”他道:“批完了,今儿折子少,又没什么大事,所以快得很。”我道:“听说皇上酷爱骑射,臣妾陪皇上去上林苑骑马可好?”他高兴地点头。我叫人备辇去上林苑,那两条犬也牵着,一起出去遛遛。
骑在马上,我帮意纵马在皇帝前面,他也并不怪罪,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我。这个男人笑起来是很动人很温暖的,仿佛可以化解世上的一切的不快乐与悲苦,我道:“臣妾与皇上赛马以助皇上今日之兴吧,看谁先到那里。”伸手一指远处的一株孤树。“好!”他点头。挥手令周围的宫人羽林闪了开去,拉住缰绳,看看我,问:“皇后准备好没有?”我回头叫:“放了锁链,让干将莫邪也一起跑。”内监牵过狗来,喝狗在马旁站住了,解开狗链。我道:“臣妾准备好了。”“平姑姑做个中人吧。”皇帝道。平姑姑笑着走上前,道:“皇上娘娘准备好了?奴婢可要喊了——跑!”我一松马缰,马刺轻嗑马月复,座下青马飞奔而出,同时身边人影闪动,他也冲了出去。
他的马原是宛中最好的马,自是颇为神骏,但不知是真的还是有意容让,他的马始终在我的马头后半个马头处,紧紧相随,所以我先冲到大树前,勒住了马,回头,他笑:“皇后赢了。”气定神闲。我道:“皇上有意容让。”他微笑:“哪里?皇后曾勇夺马赛头名,朕哪里比得了?确是皇后赢了。”可是我却不如他这般自在,有点气急。终是赢得不甚光彩。我道:“再赛一次,以起点为终点,皇上不准相让。”他点头:“好,皇后歇一歇再比。”吹口哨唤回狗。我斜眼他,道:“原来皇上会驯犬。”他笑:“朕逢秋猎之时总要唤狗围猎的,会一两下训狗之道也不奇。”只见大狗舌忝着小狗,备加爱惜,小狗却忽前忽后地不得消停。他望着两只狗儿有点出神,道:“它们倒真像一对恩爱夫妻。”又看看我,轻轻叹口气。
我道:“臣妾准备好了,皇上开始吧。”他勒马行到树旁,以树为界,道:“我要喊了,皇后准备好了吗?”我点头。他便叫:“开始!”让我先冲了出去,我也不客气,纵马就奔,眼见快到终点了,莫邪突然窜到马前,我生怕急奔的马踩死了它,忙勒缰,青马正在狂奔之际,猝然被迫停,收不住势头,一下子直立起来,将我摔下地来。我听见众人惊叫:“娘娘小心——”已重重落在地上,同时,永璘的马从身侧飞驰而过,我浑身疼痛,头脑发昏,一时爬不起来。
“稚奴!”永璘惊叫,快步走过来扶起我,一脸焦急之色,问:“你怎么样?摔着哪儿了?”我此时方觉左臂痛得抬不起来,他抱起我,叫:“辇来!”上了辇,轻捏我左右臂,我痛得吸气。他叫:“传太医!”俯身抱起我,上了辇,带我回宫。
左小臂断了,陆天放为我上了药,夹了板子。嘱我千万不可动左手,以免骨头错位,以后长不好。嘱咐了半天方退了出去。
永璘扶我坐起来,喂我喝了点汤水,扶我靠在床上,问:“痛不痛?”我点点头。想必身上还有青紫之处。养狗的太监前来请罪,我道:“算了,不是你的错,畜生么,知道什么?你下去吧,好好养着,别再出错了。”他谢了恩,退了下去。永璘低低道:“让朕看看你的伤,太医说要上点药。”我摇头:“晚上让平姑姑做好了,臣妾受了伤,不能侍奉皇上,皇上去别宫走走。”他看了我良久,道:“朕照料稚奴吧,但愿此伤不是稚奴有意为之。”我心中一惊,忙含笑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缓缓道:“劝朕广施雨露,还有
不愿侍奉朕躬。”我道:“那未免伤损太大,谁会拿自己个儿的身子作践?”他点头,道:“所以朕说不希望是,否则朕便将这些宫妃统统杀了,以杜绝稚奴此念,不再令她自伤。”我看了看他,不象是在玩笑,自是不敢吐露真心。思索片刻道:“皇上似乎不甚爱惜宫妃性命。”他冷冷道:“朕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又岂会乎区区几个女人?朕选她们进来原是为了开心的,现在既不能开心,又不能侍奉太皇太后高兴,复令朕与稚奴疏离,留着又有何用?”口气淡漠自然,听上去不由令人心生寒意。我不自禁地一抖,看着他那双寒意刺骨的双眸,月兑口问:“莫非有一天,臣妾也会步她们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