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含着最恶毒的诅咒,沈凉在心里劝自己,答应他们,先答应他们,只要过了今日,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这群披着亲人皮的白眼狼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她劝了自己一遍又一遍,还是做不到答应他们,他们都是她至亲的人啊,怎么能为了钱财,便这样丧尽天良的谋害她?她还要怎样对待他们,供养他们好吃好住,顶着崔之放的不高兴和下人们暗地里的笑话儿,容忍他们在她家作威作福,充老太爷老太太,还花重金为三个弟弟请夫子,希望他们以后能有个好前程,她还要怎样对待他们!
尤其是沈冰,她还要怎样疼她?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对她的感情,甚至比对父母的感情还要深几分!
——当年沈凉因执意要嫁进其时还一穷二白的崔家,嫁给还只是一个白丁,穷困至极的崔之放,以致跟父母决裂时,若非有其时才八岁的沈冰偷偷送她,还在之后偷了家里的花种出来给她,她到了崔家后,是定然没办法靠昔日种花的手艺支撑起这个千疮百孔的家,是定然没办法体面的送走劳苦了一辈子的婆婆,也定然是没办法支撑到崔之放先中秀才,再中举人,得以让崔家攒下眼下这一份偌大的家业,成为方圆数十里有名的大户人家的!
对沈冰,沈凉不但有手足之情,有不想让她将来重蹈自己覆辙,像自己早年活得那般辛苦的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也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深埋在心底的感激之情……所以三年前在父母带着高烧的她和三个弟弟打着“做客”的旗号而来,却住下便不走了之时,她才会默许了他们住下,并且让沈冰的吃穿用度比身为崔家当家主母的自己还要好。
可现在沈冰却这样无情的背叛了她!杜氏还真说对了,她真愿意容忍外人为崔之放生子,也容不下自己的亲妹妹,不然她也不会在昨日一得知此事后,便即刻让人熬了落胎药,送来让杜氏给沈冰吃下了。她现在惟一后悔的,就是她昨儿个为什么不亲眼看见沈冰将药服下,今儿个为何又要一时心软,过来喝沈冰的这杯所谓“赔罪酒”!
要她向沈冰妥协,向沈添财杜氏妥协,向他们求饶,她宁愿死!
沈添财还在说着狠话,“你到底答不答应?你若再不答应,等毒到了你的五脏六腑,就算吃下解药也不顶用时,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如果说一开始沈添财给沈凉下毒,还只是为了逼她妥协,打算在毒发之前便给她吃下解药的话,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真起了杀心,不管沈凉答不答应迎沈冰过门,都不打算给她解药了。谁不知道崔家这偌大的家业乃是大女儿一手挣下的?难道真让他眼睁睁看着这偌大的家业落到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手里去不成?那他和他的三个儿子,将来岂不是只有喝西北风了?大女儿又向来要强,且有心计有手段,谁能保证今日过后,她不会跟他们老账新账一起算?倒不如直接绝了这个可能性的好,到时候他要拿捏起小女儿来,也更容易得多!
杜氏和沈冰也仍在哭着,“凉儿,你就应了罢,不然你真会没命的……”、“姐姐,我真不会跟你争的,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就应了爹罢,求你就应了罢,再拖下去,就迟了呀……”
沈凉忽然想起,从昨儿个她谈完生意从外面回来,被杜氏叫到她和沈添财的房里,得知沈冰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之事至今,她还一次都没与崔之放打过照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他一见了她,便会向她提出,要迎沈冰进门之事,也因此,她至今不知道崔之放在这件事上是何态度,也不曾听过他任何解释。
她是那么的爱崔之放,以致她根本不敢向他求证此事,就怕听他亲口说出此事是真的,她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沈冰的错,只要沈冰月复中的孩子没有了,只要将她赶出去了,此事自然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她就要死了,就算要死,她也要做个明白鬼!
“我要见……崔之放!立刻找他来,我要当面问他,只要他同样纳沈冰进门,我绝无二话……”沈凉渐渐感觉到自己不但不能动弹了,月复中还开始一阵阵的疼痛起来,她知道毒药的药效发作得越发剧烈,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见崔之放一面,一定要亲耳听他表明他在此事上的态度,不然,她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听罢沈凉的话,杜氏便要起身找崔之放去。在她看来,崔之放定然是乐意沈冰进门的,毕竟他今年都二十六岁了,膝下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崔家又三代单传,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叫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就算对大女儿再感激,又再深的感情,也架不住他心里对儿子的渴望。
“你给老子回来!”却被沈添财出声喝住了,看向沈凉冷笑道:“你以为没有姑爷的同意,我们就敢这样对你?上午我去找姑爷说这事的时候,姑爷虽没有明确表态,却也没有出言反对,显然是默许了的,只不过念着这么多年的情谊,不忍亲自与你说罢了,若是姑爷真亲自开了口,你以为你有反对的余地?姑爷那是给你脸面,所以才让我们跟你说的,偏你给脸不要脸,也就怪不得老子不客气了……”
“你胡说!”话没说完,已被沈凉尖声打断,“相公他不会这么对我的,这么多年来,有任何事他都会提前跟我商量,他是绝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胡说!”
只是尖叫的同时,沈凉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去,这些年来崔之放遇事时的确都跟她有商有量,但这次的事,他毕竟理亏,以他的性子,还真极有可能不好意思亲自跟她说,所以才会默许了沈添财和杜氏的行为。
她随即又想到这些年尤其是近一二年来他对孩子的渴望,当着她的面他虽从未明说过,为她请医用药却从未断过,夜来在床第之间,也是从未放松过,只这已足以看出,他究竟是有多么的渴望能有个传承香火的孩子,如今总算有了,不管那个孩子是在哪个女人的肚里,他必定都会力保那个女人的体面和周全的!
思及此,沈凉几乎要忍不住哽咽出声了。
她难道不想有一个属于她和崔之放的孩子吗?她嫁进崔家已整整七年,她都已二十二岁了,她难道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而她没有孩子,又是她的错吗?当年若非崔家家贫,崔母又病重于床,致使她日夜操劳,好容易有了身子,还在三个月时操持完崔母的丧事后掉了,伤了身子,她如今只怕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她难道就不伤心?
眼见沈凉吼完自己后,便满眼哀婉的趴着不发一语,沈添财不耐烦了,再次冷笑道:“在别的事上,姑爷或许会跟你有商有量,可事关崔家香火,你以为他还会听你的?你也为姑爷想想,他都二十六岁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要说亲了,他却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他至今没纳妾,那是感激你,你别强撑到最后惹恼了他,立刻迎她十个八个新人进门,到时候生下一窝的孩子,你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相公他不会那样对我的,他不会那样对我的……”沈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整个人更似是被人瞬间抽走了浑身的筋骨,软得都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脖子。
“他不会那样对你?”换来沈添财不屑的嗤笑,“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朝外面叫了一声:“四平进来!”
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的男子有些不自然的走了进来,不是别个,正是崔之放的贴身小厮四平。
沈凉见了四平,如同见了崔之放,总算又有了几分精神,立刻说道:“四平,去请老爷来,就说我有话问他,立刻去!”
四平却一动也不动,而是满眼悲悯的看了看她,才嗫嚅道:“太太,您就应了老太爷罢,这也是老爷的意思……老爷说,自家亲姐妹,总比外人强,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传出去也是佳话一段……”
“‘老爷的意思’?‘佳话一段’?”沈凉讷讷重复了一遍四平的话,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佳话一段?佳话一段!”她为崔之放与父母决裂,为他伺候母亲,支撑起这个家,让他得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念书,得以先中秀才,再中举人,到头来就换来这四个字!
沈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才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答应这件事,就算是死!你们休想逼我就范,休想!”
被她这般冷冷的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惟有沈添财壮着胆子继续叫嚣:“好,既然你想死,那老子就成全你!”命杜氏沈冰四平:“你们都出去,等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烧死了她,看她还嘴硬不嘴硬!”
说着只犹豫了一瞬,竟真一把将烛台打翻,点燃了一旁的幔帐。
唬得杜氏几人都白了脸,叫道:“你竟来真的不成?还不快把火给扑灭了,把解药给她呢!”
却被沈添财几把给推了出去,随即自己也走了出去,并在外面锁上了门,“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已是不可能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省得留后患……”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沈凉却连动一下都不能够,只能强忍着火舌舌忝舐在肌肤上的吱吱痛感,只能强忍着地狱业火烹烤骨头的滋滋声响,虚弱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希冀沈添财杜氏沈冰们最后会良心发现,折回来救她;只能寄希望于崔之放看见这边起火后,会过来救她;甚至下人们看到后,会有人来救她!
只可惜,她的希望全部落了空,除了一开始还听到杜氏和沈冰间或求沈添财两句:“他爹,终究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还是快进去把她救出来……”、“爹,求您救救姐姐,救救姐姐罢……”她什么都再没听到。
更不要说听到或是看到崔之放来救她了!
巨大的恨意和绝望,让沈凉终于不再寄希望于她的这些所谓亲人和爱人会进来救她,她已感受不到毒发的疼痛,也再感受不到烈火烤炙在身上的钝痛。她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死后一定要化身为修罗厉鬼,让害死她的那些凶手们都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哪怕那些人是她的父母亲人,是她一直深爱的爱人,她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
从此刻起,她再没有亲人,也再没有爱人,她再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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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修改了哈,看过的亲们,请回头再看一遍,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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