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连里面豆绿色绣缠枝纹肚兜裹着的大半白皙丰胸都清晰可见,慌慌张张的一跑至众人面前便“噗通”一声跪下了,哭道:“……三爷竟对奴婢用强,硬生生夺了奴婢的贞洁去,求二小姐和各位主子为奴婢伸冤做主,不然奴婢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虽在场诸人都同为女子,但齐涵芝姊妹几个到底还未出阁,且伺候的丫头们又多比她们年纪还小,正是天真烂漫、人事不知的年纪,瞧得绿萝如此妆扮,又听得她这番话,都羞得本就红透了的脸越发红得似能滴出血来。奈何事情还未弄分明,又不好走开,尤其齐涵芝与齐涵芳可是奉了齐亨和宁夫人之命协理家事的,如今出了事,更是不能走开,只得背转过身子,深埋下了头去。
余下众人里冯姨娘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自家母子今儿个是真掉进别人挖的坑里了,即刻便横眉怒目的想啐绿萝一口,骂她胡说八道,将事情先圆过去,再图后计。
却被早已成竹在胸的周珺琬抢先开了口:“绿萝姐姐也是在府里当差好几年的老人儿了,又是夫人身边得用的,今儿个却怎么这般毛躁?没见小姐们和小丫头子们都在呢,就这样又是哭又是嚷的,也不管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就不怕污了小姐们的耳朵,再传到夫人和太夫人耳朵里,让夫人和太夫人大发雷霆?”
那绿萝才受了天大的委屈,本是受害者,至少这会子在旁人看来是,如何还受得起周珺琬这番话?
当即便抽抽噎噎的哭得越发凄惨,“二女乃女乃这话是在怪罪奴婢吗?奴婢才受了天大的委屈,方才若非牡丹芍药过来,奴婢还挣月兑不得,这会子犹在受罪,奴婢好容易挣月兑了三爷,过来求各位主子给奴婢伸冤做主,谁知道二女乃女乃不为奴婢做主不说,反倒先问起奴婢的罪来,这是什么道理?西宁侯府自来宽和待下,就算奴婢身份卑微入不得二女乃女乃的眼,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二女乃女乃怎么能这般罔顾奴婢的生死?还是因为夫人曾发过话将奴婢给二爷,以致碍了二女乃女乃的眼,所以二女乃女乃巴不得奴婢倒霉?”
声音越说越尖锐,哭声也是越说越凄厉,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是周珺琬把她怎么着了。
“绿萝姑娘这话是怎么说?”周珺琬显然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轻,当即便冷下脸来,“我不过是白问姑娘一句罢了,就换来姑娘这么一席夹枪带棒的话,姑娘眼里可还有上下尊卑?以姑娘方才的表现来说,大抵眼里是真没有上下尊卑的,不然又怎会在小姐们还在的情形下,说出那般不知尊重的话来?须知姑娘连命都是主子的,就算主子真把你怎么着了,那又怎么样?还抬出夫人和二爷来压我!是,夫人是说过把你给二爷的话,可到底也没真给不是吗,不然姑娘这会子早该在倚松院了,又岂会仍留在宜兰院当差?所以,这类似于碍了我的眼,我巴不得你倒霉之类的话,还请姑娘以后都休要再说的好!”
周珺琬这番话说得是又急又快,且她又是居高临下,本就在气势上胜出一筹,以致绿萝几次想打断都未能如愿,只得等她说完了,才尖声哭道:“二女乃女乃的意思,是说我不过区区一个奴婢,就算是被主子打杀了,也是该当承受的,更何况只是玷污吗?我就算再卑微再低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也知道礼仪廉耻,知道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夫人既说了把我给二爷的话,那从夫人说那话起,我便已拿自己当二爷的人,就算二爷这辈子不接我去倚松院,我也早已是二爷的人!如今我被三爷所污,二女乃女乃和各位主子却不愿为我做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也算是保住了最后的清誉和体面!”
说完,猛地站起身来,便直直往一旁的小溪冲去。
唬得周珺琬勃然变色,忙大叫道:“快拦住她,快拦住她!”
众人早为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听得周珺琬的大叫,这才相继回过神来,忙有几个婆子急急上前,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好歹将绿萝给拉了回来。
绿萝被婆子们拉住犹挣扎个不休,嘴里还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反正我没了清白,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又一脸悲愤的问周珺琬,“二女乃女乃何苦叫人拉我,我死了岂非正好称了二女乃女乃的意?”
周珺琬一脸的惊魂甫定,面对绿萝的质问,却是不敢再说重话,恐她又寻死,只得小声道:“我可没逼姑娘去死的意思,只是想着小姐们还在,怕失了规矩和体统,这才多说了两句罢了,谁知道倒叫姑娘误会了,既是如此,我不再开口便是……省得又不明不白多了某些罪名!”
绿萝闻言,挣扎得方没那么激烈了,但嘴上仍哭喊道:“让我去死……没了清白,我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方才周珺琬与绿萝争吵时,旁人要么抱的看热闹的心态,要是抱的事不关己的心态,惟有两个人是心急如焚,直恨不能冲上前捂住周珺琬和绿萝的嘴,好叫她们不要再说,以免事态越发不可收拾。
这两个人不用说一个是冯姨娘,一个是齐涵芊。
但齐涵芊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事她别说开口,依照规矩连听都是不能听的,便是再着急也只能三缄其口,不然连她也要跟着一道没脸。
至于冯姨娘,倒是几次三番想开口来着,奈何周珺琬与绿萝你一言我一语的各不相让,且话都说得又急又快,她一来是插不进去,二来是想着不看她二人狗咬狗白不看,于是打定主意等她二人吵完了自己再开口。
却在瞧得绿萝寻死的行径后,猛地反应过来,果真让这绿萝寻了死,那齐少灏逼婬母婢,尤其这个婢女还是嫡母曾开过口许给自己兄长的,——的罪名岂非就坐实了?到时候他们母子才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般一想,冯姨娘又后知后觉地想到,老三这会子哪里去了?怎么就任由那个小贱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也不说出来为自己辩上几句?就算他当爷的不方便出来,总有跟着把风的小子罢?还有他今儿个莫不是猪油蒙了心不成,要府里哪个丫鬟要不到,怎么偏就沾上了那个老娼妇的人?唉,说来说去,还是怪她素日里管他太严,怕他过早沉溺于分了心移了性不利于学业,以致他至今连个屋里人都没有,这才会跟个馋嘴儿猫似的,如今是后悔也迟了!
火石电光中,冯姨娘脑中已是无数个念头闪过,但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忙定了定神,将这些念头都摒出脑海,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向仍哭闹个不休的绿萝,冷笑说道:“阖府谁不知道三爷最是严于律己、洁身自好的?不然以太夫人侯爷对他的疼爱和看重,他至于至今一个屋里人都没有?况我的贞华院也不是找不出几个好丫头来,太夫人身边姐姐们的人品才貌就更是不必说了,外面差不多人家的主子姑娘尚且及不上,就凭你这副姿色这副做派,也值当三爷对你用强?分明就是在撒谎污蔑三爷……”
话没说完,已被绿萝哭着尖声打断:“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值当赔上自己的名声去空口白牙的污蔑三爷吗?奴婢可是二爷的人,事情真闹大了,于奴婢能有什么好处?奴婢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明明就是奴婢受了冤屈,可主子们不为奴婢伸冤做主不说,还都指责奴婢,说奴婢没规矩没体统,说都是奴婢的错,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公道可言?奴婢就算再卑微再低下,也不能受此奇耻大辱!既然主子们都不肯为我伸冤做主,那我惟有一死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说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挣月兑了抓着她的婆子们的手,再次往小溪冲去,一边跑一边还凄厉的叫着:“我今日含冤死去,就算作鬼,也绝不会放过那逼死我之人!”
当然这一次,她还是没能死成,再次被婆子们抓了回来,却是再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软软的由婆子们架着,一边哀哀的哭着,一边拿仇恨的目光盯着冯姨娘不放。
冯姨娘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之余,又禁不住暗自庆幸她没死成,但嘴上却不肯服软,仍然轻蔑道:“一个人求生不易,难道求死还不容易?可见心里有鬼,压根儿没想过要死呢……”
话音刚落,一旁温姨娘就再忍不住冷笑着开了口:“冯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定要逼死了绿萝姑娘,闹出了人命来,冯姐姐才肯承认她的冤屈吗?须知在场的都不是瞎子,方才的事究竟如何,大家可都是看在了眼里的,由不得冯姐姐你不承认!”
再看其他人,虽没有说话或是不敢说话,但看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在赞同温姨娘的话。
冯姨娘这才开始后悔起为什么自己不抢在周珺琬开口之初,无论如何都该先开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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