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离开梧桐苑后他斥退了所有随从的护卫,独自一个人一路向西,那里有一片空阔的竹林,尽管是炎热的午后,竹林内仍然漂浮着冷冷的雾气,在苍翠蔽日的竹海里,绿鲜衣整个人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般在雾霭蒙蒙中漫无目的的穿行。然后,他看见了一座别致的竹楼。
一位浑身散发着妖异的女子赤着脚慵懒的倚在门旁,长长的黑发柔软的低垂至足踝,宽大的青袍裹着凸凹别致的身躯,淡淡倦倦的抱着一把碧玉琵琶,俏皮的翘着嘴唇,眼神闪幻着一抹灵异,仿佛包含着无尽的欣喜与期待。
入夜时分,皇城花都到处是张灯结彩,护城河外更是篝火连天,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特别是客栈和酒家的生意红火得家家爆满,就连妓院都挤满了身着五花八门服饰的客商,他们有大把大把的珍珠翡翠,黄金玛瑙。大街上川流不息的巡逻着皇城的锦衣卫队,一排排威严整齐,一个个目光烁烁。一看便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大街的对面,一对旗幡高举,梵音高唱的黄衣僧侣,声势浩大的从城外长驱直入。这一干僧众个个脸泛金光,目光笃定,旁若无人的分左右两队沿大街蔓延开来。十二根开路的法杖闪着耀眼的金光。二十四位黄袍僧人抬着一顶旗幡招展的大轿,轿上端做一位身穿大红袈裟白眉白须法相庄严的高僧。但见他低垂双目,口角微动,仿佛正在默念玄经。高僧身旁盘坐一位面目极其清秀的红衣小僧,虔诚的敲着木鱼。木鱼声空旷静远,俨然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之韵。三面旗幡迎风招展,当中大黄旗上篆书极乐教三个丹红的字样,左右赤色锦旗上书云:化人间成庄严净土,变地狱为极乐世界。过往行人见状无不纷纷避让,锦衣卫队和黄袍僧众相向而行,渐渐接近,看架势双方均没有让路的意思。
过往行人纷纷驻足而望,喧哗声断,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观看这即将要发生的未知的热闹。大气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凝结,街道上空前的寂静,唯有那木鱼声声,兀自配合着大悲咒的韵律,震撼着苦海中那些迷途之人。
渐行渐近,锦衣卫队的霸气就像天空的残云遇到了一阵劲风,倏然飘散开来。百名护卫就在要接近众僧之际,突然飞速的分左右侧立,动作干净利落。闪着金光的法杖就擦着众护卫的鼻端悠然而过。人群愤声哗然,叹息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众护卫脸上隐隐露出难堪与无奈之色。
皇城护卫从来没受过如此羞辱,特别是当着黎民百姓的面。蓦地----,一声冰冷的断喝仿佛带着酒气弥散夜空。站住------绿鲜衣手执精美的酒壶,当街拦在轿前。他背对着众僧自顾的从酒壶里倒着酒,此时他的眼里仿佛只有手中的酒杯。酒斟得很满,差一点就溢出杯外。开路的法杖并没有因为有人站在路中而有半分迟疑,当前俩僧法杖一摆,以双龙戏珠之势闪电般挑在绿鲜衣肋下,阴阳把一合,整个人被法杖挑飞出去,掷向夜空。
人群顿时传来一片惊呼。绿鲜衣身在空中宛如飞旋的苍鹰,一个俊美的翻身飘落下来,正好落在两名开路僧的头上。“好!“人群里一片掌声轰然。先前那些护卫也面露喜色,泄愤般的叫好。此时跟进的第二排僧人持法杖相继袭来,从法杖带动的风声判断,分明是注入内家真力。绿鲜衣冷哼一声,双脚一沉,脚下两名僧人匍然被踩入地下三尺。两根法杖突然走空,还没来得及换招,便听两声闷哼,二僧分左右飞出丈外,摔在地上。
小僧一口气追出城外二十于里,突见对方稳住身形,也不答话,一抖袈裟凌空罩下。绿鲜衣冷笑一声,双手幻化出一排如山的掌影,宛若一道碧色的屏障阻住那片飘渺的红云。红云尚未接近屏障倏然一转,云中仿佛有光一闪,绿鲜衣顿觉喉间有刺痛传来,刀煞,心念一动飞身避过锋芒,此时但闻脚下嗤嗤作响,沙石迸飞。小和尚见一招走空,不由咦了一声,眼中精芒一闪,火焰般的刀光再度吞吐而出。绿鲜衣施展云鹄游天的师门绝学,一连避过对方九度连环斩杀,仍未发现对方有丝毫漏洞,心中暗暗吃惊:就连一个敲木鱼的小和尚居然有如此上乘武功,如果是朱雀法王亲自出手,自己岂不是必败无疑。
他突然觉得世界真的好大,一直以来,自认为仰仗云鹄游天无上轻功可保在天下立于不败之地,梅花幻手亦可颠覆乾坤,无招不破。今夜见一个域外的小和尚十招内就把自己逼得险象环生,之前的自信在这一刻突然动摇,就像高耸入云的宫殿突然坍塌的感觉。
小和尚连环十招杀法施出,居然如石沉大海,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不由越战越惊。她仿佛从没见过如此巧妙玄幻的身法,就像风中的飘絮,总有无穷的变化。若长此下去,自己内力不继,必败无疑,心念一动杀念陡生。绿鲜衣身法游移,渐渐模清对方的路数,有几次机会自己可以出手,但他是十分警惕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梅花幻手讲究的就是避实就虚,一击奏效。
而他这一击却酝酿了很久,蓦地---对方倏然撤去袈裟,绿鲜衣顿觉压力一减,梅花幻手应念而出。小和尚抽招换式,她知道在招法上胜不了对方,便改为内家真力,以慢对快。刀身遍布佛门真气,缓缓迎出。
绿鲜衣的手指仿佛在夜空中突然幻化成一朵芬芳妖艳的寒梅,花蕊散发的香气突然把整个夜空凝结。刀锋和梅花在空中相遇。花瓣顿时被刀锋上的回力震得片片凋落.然后,小和尚看到了一只手,手指轻灵而修长,淡红色的指甲闪着妖异的色泽,这只手的中指,戴着一枚碧玉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精美的翡翠琵琶。琵琶抱在一个妖冶的女人的怀里,女人赤着脚,眼波淡淡倦倦的掠着一抹妖异,正对着她笑,那笑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寒。刀上的内家真力倏然被琵琶全部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