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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想的一样,我被送到北关市一的学前班插班。据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有最好的学前教育。印象中在这里我一个朋友都没记住,一点知识也没学到。我每天带一本张桐帮我搞到的书去上课,看完书开始用铅笔在楷本上偷偷写故事,隔三差五装病赖在家里看书。由于我其他方面表现良好,学校老师和家里父母居然都纵容我,让我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最初的三个多月。
三个月后是春节,张桐父母回来,她不能天天来我这了。我一个人无聊,把上课时写的楷本都拿出来整理成几个互相关联的短篇,偷偷买了邮票和新封,寄给本地一本叫《北门关》的所谓纯文学杂志。
当然,我留了个心眼,在回信地址上填了姨的地址和名字,万一稿子不幸中了,我也有办法让张桐带着姨的身份证帮我取稿费。
写的很痛苦,不能发挥太好,那样容易有人按地址找上门来,被发现就麻烦了;又不能太滥,让人看了不想再看。这中庸之道我头疼了很久。
没几天,张桐拿着一封回信来找我:是不是你写的?
我供认不讳:没错,就是我写的。
我就知道。张桐现在举手投足也不再似一个10岁的姑娘了,甚至话我还简洁,回信被我拦下了,还没拆。
谢了。我对她笑,咱们最亲了。要是拿到稿费,我请你吃饭。
张桐含着微笑对我点点头。
半个月后,稿费到手,我把钱用来做两件事,一是请张桐吃东西,二是交给张桐保管。一个不到六岁家庭环境不太好的孩子手里有两百多元实在是个大麻烦。
张桐父母给她办过一张存折,应该是为了培养她自己攒钱的习惯。这就大大方便了我,我现在这个年纪能接触的人不多,张桐上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我嘱咐她,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我就把稿费都转移到她名下,将来用起来也方便。
张桐似乎对这种信任很开心,高高兴兴把钱给我存上了。
1988年汉城奥运会顺利闭幕,那时候还不流行电视直播,我对体育盛会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转念一想,后来流行赌球和赌体育胜负,自己多少记得一些大赛事的进程,可以用来发点财。
89年年初,我已经用稿费赚了不的一笔存款,张桐把存折藏的好好的,不让我姨和姨父知道。我换着花样更换笔名,且在不同的杂志上投稿,没留下什么痕迹。张桐对我的手段十分佩服,我偷笑,这个会又有多少文学青年懂得马甲的意义了?他们都巴不得自己一直用一个笔名被全世界知道吧?
80年代末正是文学青年之花盛开的年代,流行交笔友和谈文学。中国自古这样,古代认字的不多,靠对对联玩玩文字游戏写几句诗词就能称秀才了;现在情况好一点,只要谈谈外国人名捧一本诗集也能迷倒一片;过了2000年大家不吃这套了,资开始觉醒。我不怎么喜欢这种态度,在我看来中国现代算得上文学大师的就两个,上有鲁迅下有王波。这两人真正能做到持评论,真诚,坦荡,不厌其烦地把别人不爱听的话都出来。
现在靠稿费过日子也只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露面赚钱在络时代之前我也只能想到这个。
张桐对我写的那些东西一直佩服不已,她不明白:为什么能写好的东西你非要写的很差?
我解释:你觉得很多人慕名给你写信求爱或者找上门来是好事么?
张桐摇头。
我:我们要做到的是游刃有余,而不是把局面变成自己控制不了。
张桐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如果你希望自己开心,就不应该有困扰。被太多人关注是人生最大的一种困扰,你现在还不能理解,等你独立生活就能明白。
张桐眨眨眼睛:你独立生活过?
咳……我有点尴尬,虽然没有,但道理总是明白的。
你前几天才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那你就保持心态,等到实践之后再做结论吧。
……
89年9月,我终于也要上学了。首先是参加入学的面试,当时名牌学都牛到不能行,要想非本区所辖想入学的学生参加半个时的面试,我坚持自己参加考试不用父母陪,最后家里人妥协了,让张桐陪我来学校。
我应试的学校也是张桐所在的北关市一,虽然在这里上过学前班,我对这座学校的记忆依然是不甚清晰。看来即使超强的记忆力也要被情绪左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在校门口,我和张桐吃着路边的糖人,内心挣扎了很久。按照我过去的生活来看,我是不会在这座学就读的,我到底要不要读?
张桐看出我在想事,用胳膊捅捅我:怎么了?
我抬头看看天上的云丝,想起一个人,叹了一口气。
姐,我们回去吧。
你怎么了?张桐有点急了,她希望和我在一所学校,不是好了能轻易通过吗?
我不太想读这里了。我看着张桐的眼睛,我和你天天能见面,在不在一所学校意义不大。我想去读一个差一点的学校,管的不是那么严的。
张桐知道,我的决定一般都是不能改的,只能失望地摇摇头:你自己决定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就是。
我点点头:谢谢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
张桐拉起我的手,笑容慢慢浮现出来:我当然支持你,请我吃饭吧。
我笑笑,由她拉着我走了。
9月15日,我插班到市新华学1年1班。这是一所二流学校,学校大部分学生都会直接升入更差的一所中学——北关市第十三中学。很少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我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读什么学校甚至学什么——我在意的是我座位左数三个人位置处的那个大眼睛女孩儿。那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也不想怎样,时间和感情过去就回不来了,我也只是看看。
让我惊的是我们的班主任竟然不是那个肥得可怕的老女人,而是一个刚毕业的新老师,姓蒋,名琬容。我在底下声哼哼了一句:末代皇帝。
同桌是个不算漂亮的丫头,叫许佳佳,这个倒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学的课实在没什么好的,我仗着自己认识字多,上课依然看闲书,班主任的课稍微收敛一点。第一次模底考试双科满分,让老师惊的不得了,想让我做学习委员,被我推掉了。蔣琬容很惊,现在的孩子居然还有不想当干部的,还能伶牙俐齿推辞掉。我心下冷笑,学校里的这些东西是最没有争夺价值的,让我为这些东西费心?别做梦了。
蔣琬荣很惊讶我为什么认识这么多字,我解释家里有个上学的表姐,经常来教我,就此蒙混过去。
张桐仗着自己表姐的身份有事没事就跑到我们学校来找我,还给我送吃的,让旁人好不羡慕。我心这是老子一年又一年费尽心思教育出来的,你们羡慕也没用。
学生活真的很无聊,我也懒得跟同学来往,前半年浑浑噩噩地过了,同学也没认识几个,倒是同桌许佳佳被我每天带来的课外书吸引,经常找我搭讪。
我心中暗笑,原来文学青年的招数对68岁的幼女也有效啊……
来新华学上学的主要目的是想见张欣。这会她看起来还很*,脸蛋没有后来的瓜子状,眼睛也没几年后大,但我看着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激动。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有资格请回忆吃饭。我看着张欣的脸,觉得自己心如止水,觉得自己长大了。
有一点高兴,有一点悲哀。人学会压抑是因为做不到,压抑只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理由。
我自嘲,情绪么,也就是化学反应而已。
89年10月,我让张桐去办了一张市图书馆的借书证,怎么我也算个学生了,可以跟着她自由出入图书馆。守着一个大型图书馆,我们的选择多了很多,原本觉得有点厌倦的阅读情绪又开始高涨。张桐此时从心理来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我和她交谈再也不用深入浅出。我对张桐,我教给你这么多,或许只是为了找一个能话的同类。对此张桐只是一笑。
我很感慨,女人果然是成熟较快的动物。
张桐已经开始学会在父母监控下独立个人账户了,她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给父母看见,另外一大部分则留下我们两人私用。这些钱主要是我在各个杂志上写三流赚来的稿费,也有一些买卖零碎古董赚的钱。由于我很少向家里要钱,在逢年过节时备受家人好评,张桐有样学样,也开始控制花销。我们姐弟俩简直成了周围邻居议论的模范好儿童。
89年这会,普通职工家庭对赚钱这种概念还不是很敏感,一般人的想法是有饭吃就够了。我每天看电视,看中东地区的纠纷,看台湾国会的撕打,心中有着许多想法,却不敢出来。我必须再克制几年,再等待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