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带着杨不悔紧随龙小宝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出“蝴蝶谷”来到女山湖畔。她见小宝扛着两具尸体走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出声劝小宝歇息片刻,心想反正若不是有这少年带路,她自己绝对走不出迷宫也似的幽僻小径,想来师父和丁春秋便是已经结束战斗,一时半会也追不上他们。
小宝意志坚定,说了句现在还不安全便继续沉默向前,纪晓芙只得跟上。沿着女山湖畔走了片刻,小宝率先下水,在一望无边的芦苇荡里艰辛行走。那水刚好没过他的腰部,这货扛着胡青牛夫妇已走了几十里路,此时再加上湖水的阻力,密集的芦苇,每前行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搜索最新更新尽在www]
纪晓芙将女儿负在背上默默跟随,一边惊讶小宝怎会在她看来几乎是密不透风全无两样的芦苇荡中识得路线,一边又是暗自佩服这个貌似一身赘肉的少年胖子居然会有如此坚韧的毅力——明明看他似乎早已筋疲力竭,但硬是咬牙苦撑到现在,仿佛可以就这么一直走到天边。
终于,二人穿过一片芦苇,纪晓芙眼前一亮,只见四周无边际的湖水中有一块方圆不过数丈的干地,在无数芦苇丛的包围下,除非有人长了翅膀飞上天,否则绝难发现此处。
小宝一声不吭的先把胡青牛夫妇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干地上,然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了只与他月复部平行的“袖珍小岛”,就此一动不动,如同一条死鱼。
纪晓芙有伤在身,虽然杨不悔只是一个**岁的小孩子,但到了此地她也同样累得无法动弹。二人就这么一躺一卧动也不动,粗重的喘息声便是哗啦啦的芦苇声也遮盖不住。
杨不悔年纪虽小,但很懂事,轻轻用衣袖先给妈妈擦了擦汗水,然后又掏出手帕轮流给小宝和母亲扇风,不知不觉小宝和纪晓芙竟然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好久,纪晓芙首先惊醒,目光一转看到杨不悔关切的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立时松了口气。毕竟纪晓芙曾是灭绝师太的得意弟子,睡了一大觉后精神体力已恢复大半,向女儿报以微笑,赶紧起身去看小宝。
这下起的猛了,牵动内伤,纪晓芙不由疼得皱眉咬牙,呼了几口气慢慢挪到小宝身边。凝目细望,见小宝鼻息沉沉,睡的正香,脸色已恢复红润,知其已无大碍,便解开包袱取出食水和女儿慢慢吃了起来。
待到母女二人干粮吃得差不多了,小宝翻了个身,吧嗒了两下嘴,仰面朝天缓缓睁开双眼,终于睡醒了。
纪晓芙赶紧把水壶递了过去,关切问道:“你觉得怎样?”
小宝道声谢谢,接过水壶喝了两大口,顿觉浑身舒泰,疲惫一笑道:“我没事。”
杨不悔乖巧地又来给小宝扇风,这货勉力坐起身,只觉得周身筋骨酸痛,精神虽然还算可以,**上的疲劳却一时难以完全恢复。
纪晓芙知道小宝是累的月兑力了,便又取出干粮递过去让他吃些东西恢复体能。昨夜逃命匆忙,哪还顾得上带食物,大半日粒米未进,小宝早就饿得狠啦,见有吃的也不客气,接过来三两下便消灭了两个馒头,一块腌肉饼。虽然月复中尚有大片余地,但小宝知道纪晓芙身上干粮有限,稍解饥饿便不再吃。
又休息了一阵,小宝听纪晓芙咳嗽不止,知其应是与人对掌伤了肺叶,便为她把脉。此时小宝的医术已胜过寻常的所谓“名医”,当即便道:“你是伤了手太阴肺经。”
自从跟胡青牛学医以来,小宝便习惯随身带着金针和一些药物。也不等纪晓芙说话,从怀中取出七枚金针,手法极快的隔着衣服便在纪晓芙肩头“云门”、胸口“华盖”、肘中“尺泽”等七处穴道刺了下去。
他跟着胡青牛潜心苦学,悟性又高出常人十倍,虽只半年有余,但已不比书中张无忌苦学两年相差多少,尤其是这针灸之术,更是学了胡青牛八成本事。若论诊断病情,用药变化诸道,限于见闻阅历自是与胡青牛相去甚远,但纪晓芙所受内伤并不太过难断,这七针下去纪晓芙胸口闭塞之苦顿时大减,当下又惊又喜。
杨不悔见妈妈脸上痛苦之色大消,问道:“大哥哥,你是在给我妈妈治病吗?”
小宝笑着点头道:“可惜这里没有药草,不然你的妈妈很快就可以痊愈了。”说罢又取出一柄小刀划开纪晓芙肩头的衣服,为她医治刀伤,闭穴止痛,接续断骨,再取出随身携带的生肌活血的药膏敷上。
当初在三国的战场上,龙小宝也曾帮着军中的医生为受伤的士卒接骨,现在手法更是快捷,片刻后便已将纪晓芙的外伤整治完毕。杨不悔轻声问道:“妈妈,你的手臂还痛吗?”
纪晓芙柔声道:“已不大痛了,这位……哎呀,只顾着月兑身,却一直忘了请教小神医的大名,真是过意不去。”
小宝摆手笑道:“我叫龙小宝,不过是跟胡先生学了些粗浅功夫,当不得神医的称谓。”
纪晓芙道:“我姓纪,原是……原是峨眉派门下弟子。现在嘛,只是个无门无派的弃徒罢了。”说着眼眶微湿,不觉又想起灭绝师太,内心不由伤感起来。
小宝安慰道:“纪女侠也不用伤心,只要能和女儿在一起,便是四海飘零那也是世间最幸福满足的事。再说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安身。过两日我便送你们离开此地,到时给你开张药方,等到了附近的村镇,找家药铺照我给你的药方抓药服用,不出十日,你的伤便可痊愈。”
纪晓芙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留在这里万一被我师父或是丁老怪撞到,岂不危险!”
不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古代的礼教大防依然存在。纪晓芙孤儿寡母上路,如有一男子相伴自是大为不便。但她此时主动开口,不避嫌疑,心中委实已将小宝当作大恩人般相待。小宝心中感动,认真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这里方圆数十里的地形我很熟悉。待你们走后我便安葬了胡先生夫妇,自有其它出路可以月兑身远走高飞。”
纪晓芙见他说得很是肯定,也不好强邀。杨不悔忽然说道:“大哥哥,你治好了妈妈的病,我很感谢你。”说完忽然上前抱住小宝,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纪晓芙含笑斥道:“不儿,别这样。”
杨不悔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小宝道:“你不喜欢吗?”
小宝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杨不悔精巧的小鼻子,笑道:“我很喜欢啊!”他可不是书中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张无忌,自然不可能在杨不悔的小脸上也亲一口,便像大人遇到喜欢的小孩子时以示宠溺。
当夜小宝折了一些干燥的芦苇,燃起一个小火堆,和衣而卧。第二天醒来,衣服已经烘干,仗着体健如牛,身穿湿衣睡了一晚倒也没有丝毫不适之感。简单吃了点早饭,小宝又为纪晓芙针灸;等到下午再施针后,纪晓芙咳出两口瘀血,就此胸中苦楚已然消失无踪。
到了第三天早上,小宝引路,带着纪晓芙和杨不悔涉水穿过芦苇密集之处,来到一条窄窄的水道边上,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便看到一条小渔船。小宝唤过船家,掏出几两银子让船家送纪晓芙母女去往东南方向的小村。纪晓芙坚决没让小宝花钱,这货也就顺水推舟没有继续坚持。
那船家收了银两大喜过望,自告奋勇说那小村中有他的亲戚,到时可以安排纪晓芙歇息,顺便换身干净衣服。小宝心想纪晓芙的伤已好了大半,虽然手臂断骨尚需时日才能痊愈,但动武已不成问题,想来若是这船家生出什么歹念,那便是嫌命长了。
安排妥当,小宝便与纪晓芙母女分手,少不得又被杨不悔亲了一下。小丫头泪珠成串,依依不舍,小宝便发誓日后定会寻到他们的隐居所在,再去看望她们母女,杨不悔这才勉强收了令人心疼的眼泪。
纪晓芙站在船头,也是含泪而别,不住挥手;小宝目送小船不见踪影,这才转身原路返回。
一路暗自盘算到底该将胡青牛夫妇葬在何处,哪知回到那块干地,拨开芦苇一望,差点把这货吓的当场水遁!
只见胡青牛和王难姑活生生的盘坐于地,正面露微笑看着他轻轻招手示意。
幸亏这货胆大包天,一惊之下很快便清醒过来。前日扛着胡青牛夫妇时也没觉得如何沉重——当年在战场上小宝可没少背过死人,自然知道活人和死人分量上的差异——也曾有过下意识地疑惑,只是当时急着跑路,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没深思。此时突见胡青牛夫妇“死而复生”,瞬间清醒后脑袋瓜子一转,便想到以这对夫妻的本领,配出某种可以瞒天过海,遮人耳目的“假死类”高级丹药想来也不是什么艰难之事。
小宝大喜,抢上几步道:“先生,原来……原来你们没死呀!这可太好了!”
胡青牛和王难姑脸色苍白,精神萎顿,显然那种神奇的丹药吃下去也不是太好过。胡青牛虚弱的点了点头道:“想让医仙和毒仙死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胡青牛声音虽小,语气中却是傲意不减。
小宝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连连搓手,嘿嘿傻笑。胡青牛笑骂道:“我们两公婆都快三天没吃饭了,你这家伙再这么傻笑下去,我们就要被饿死啦!”
小宝一愣,连忙道:“我去抓鱼,片刻就回!”说完一头钻进芦苇荡不见了。
胡青牛和王难姑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流露出来的感激之情,心中均想今生今世怕是也还不了龙小宝这份天大的恩情了!
一顿饭的工夫,龙小宝肥嘟嘟的身子又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也不知这家伙用了什么法子真抓了几条鲜鱼,手里还拎着一条没了头颅的数尺长的水蛇。这货兴高采烈地生起火堆,用一根从水里捡来的枯枝把拾掇好的鱼穿成一串烧烤;又将那条水蛇熟练地剥皮取胆,一仰脖子就把蛇胆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香气四溢,胡青牛夫妇更觉饥肠辘辘,垂涎欲滴。
小宝取出小刀,将烤好的蛇肉切成七八段,又把烤鱼递给胡青牛夫妇。两大传奇人物哪还顾得上什么吃相,埋头苦干,吃得满嘴焦黑,不亦乐乎。
几分钟后,鱼和蛇都进了胡青牛夫妇的肚子,这才发现笑眯眯地救命恩人原来一口都没吃。
胡青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讪讪笑道:“小宝,那个……我们吃饱了。你……这个……还没吃呢!”
小宝一怔,摇头道:“没关系,我有的吃。”说罢跳进水里将两根芦苇连根拔起,折下根部一段水女敕的茎干,拨开外面一层表皮,用湖水清洗了一下,放进嘴里大嚼。
胡青牛愕然道:“这东西好吃吗?”
小宝含含糊糊的说道:“挺甜的,纯天然食品,有助于减肥。”
胡青牛和王难姑也没听清楚这货说的啥,见他一脸憨相,不由大笑。小宝见二人精神有所起色,愈发开心……
如此过了七八天,胡青牛夫妻二人已彻底复原。连日来三人吃了数十条肥美鲜鱼,偶尔以湖中水蛇打打牙祭,闲时嚼两根芦苇根茎,倒也不必为饮食发愁。
这些野外生存技能对小宝而言早就习以为常,比之当初在终南山天寒地冻,孤独寂寞已好过百倍。何况胡青牛心中对他感激至深,每日悉心指教小宝医术,恨不能利用这短短时间将毕生所学倾囊以授。
王难姑经此大难,一改往昔刁蛮泼辣,显出女人温柔本色,只是常常在胡青牛讲解医道时以毒术与其辩解,夫妻二人不改斗嘴为乐的习惯。
小宝心知肚明这是王难姑有意在指点他一些毒术方面的知识,仔细牢记,潜心品悟,获益良多。
这日,胡青牛夫妇终要离去,言道自此以后便要归隐山川大泽,觅地隐居,再不出世。三人分别在即,心下均感不舍,胡青牛取出一本手写医书,说道:“这本《医经》是我毕生所学,以往一直自秘,没给你看过,今日送了给你。小宝,我虽能医好你经脉所受重创,但却治不好你真气涣散的怪病,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只盼你参研我这部医书,他日或能找出自救的法子,那我便此生无憾了。”
小宝谢过收下,王难姑又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沉吟道:“小宝,你救了我夫妇二人的性命,这番恩情不敢言谢。原本我也该将一生功夫传了给你,只是我之所学都是下毒伤人之法,怕于你不利。这本《毒经》是我多年钻研所得毒术精要,固然有天下奇毒之方,大半却是诸般解毒之法。你若愿意研读便罢,若不喜欢就自行烧掉免得遗祸后人。”
小宝接过,心中暗自欢喜——这货对于邪门歪道,暗算偷袭向来兴致勃勃,哪有不努力学习的道理!
胡青牛与王难姑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珍而重之的交给小宝道:“这盒子里装着两枚丹药,乃是我夫妇多年心血所制。说起来这些年因为我争强好胜,致使难姑离家出走,两口子不停地斗来斗去,只有这两枚丹药算是我夫妻二人合力所得。小宝,你将这两颗丹药吃下去后,便能百毒不侵,日后江湖飘零再也无需担心遭人下毒暗算。”
小宝一惊,心想这份情义可大到了极点。当下说道:“丁春秋没能得逞必不甘心,这两枚丹药怕是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三颗,乃是先生与夫人救命的宝物,我岂能收下?还请先生留下防身最好。”
胡青牛微微笑道:“今日一别后,我们两口子就要乔装易容远赴天涯,下半辈子都会躲在某处荒僻之地相依为命,了此残生,丁春秋哪里还能找到我们,自然不需要这两枚丹药。况且定要两颗丹药同服方生奇效,我和难姑断无可能单独一人服用,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这些天来小宝对胡青牛夫妇的过往经历尽知于心——当年紫衫龙王黛绮丝首次和韩千叶来到“蝴蝶谷”时本是显露真容求医,不想被胡青牛拒绝。几年前,黛绮丝以金花婆婆的形象与夫君又来“蝴蝶谷”却是因为他二人被人暗算下毒,韩千叶旧病未除,又添新伤,自是性命垂危,否则以紫衫龙王的性情又怎肯不顾颜面再来求恳。
只是韩千叶沉疴多年,功力衰弱,到了“蝴蝶谷”时毒素已入脏腑。虽说那时胡青牛因为痛悔不该与妻子争斗致使夫妻分离,因而发下毒誓非明教中人绝不医治,但以韩千叶当时的状况便是神仙也回天乏术。黛绮丝功力深厚,所中毒素又轻,自是无甚大碍,只是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她与韩千叶多年夫妻,恩爱无比,即便心里清楚夫君身故非人力可以阻止,但心中大悲之下,还是迁怒于当年胡青牛不肯为韩千叶医治肺病,对明教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那日胡青牛夫妇“假死”骗过了亲眼目睹的黛绮丝,日后隐姓埋名,总算可以摆月兑这个毕生大仇。但若想瞒过丁春秋,让星宿老怪相信胡青牛夫妇真的已死,却着实要费一番功夫才行。
小宝见推辞不过,便问道:“先生此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丁春秋不曾亲眼见先生与夫人亡故终究不会甘心,先生可有什么良策能让丁老怪彻底安心?”
胡青牛苦笑道:“这事我和难姑也曾想过,唯有托你过些日子再回‘蝴蝶谷’盖两座假坟,只盼日后丁春秋再来时能瞒过去。除此之外……我们也想不出万无一失的办法。”
小宝暗忖以丁春秋的毒辣手段,掘人坟墓,开棺验尸之举不过寻常事,这法子必不可行。当下沉思片刻道:“先生,夫人,你们可有让人的骨灰也能被看出是中毒身亡的办法?”
胡青牛和王难姑都是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各自钻研的领域获得如此高的成就。听小宝一说,眼前顿时一亮,已猜出这货的想法。二人低声交流片刻,胡青牛喜道:“看来咱们夫妻联手,这天下还没几样咱们办不到的事。”
王难姑笑道:“一把年纪还在这儿自吹自擂,要不要脸啊!”
小宝见他夫妻二人相互调笑,顿时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法子定然可行。当下胡青牛仔细将十余种草药和毒药的名称,相互间如何调配炼制一一告知小宝后,三人终于洒泪而别。
临别时,小宝含泪道:“先生,终有一天我会为令妹报仇,要那畜生身受世间最痛苦的折磨死去!”
胡青牛闻言泪洒衣襟,向小宝长揖及地道:“他年我们若能再见,只盼可以慰藉舍妹在天之灵!”
原来这个世界并没有让鲜于通做了漏网之鱼,只不过这厮如今的身份不是华山派的掌门,而是崆峒派的掌门!
如果不是因为胡青牛的胞妹胡青羊命丧其手,伤心绝望而死,胡青牛也不会立下绝不给所谓名门正派之人看病治伤的规矩。
三人分手后,小宝便将那两枚集“医仙”和“毒仙”毕生心血而成的丹药吃了下去,默默盘坐调息,待到药力尽收于体内,天色已黑。睡了一觉后,小宝先将胡青牛的《医经》和王难姑的《毒经》花了大半日仔细默诵,牢记于心;然后便将这两部奇书一把火烧成飞灰。
这货美美的吃了两条鱼,将干地上的灰烬杂物尽数扫入湖水,确保没有丝毫痕迹留下,这才乘着夜色悄然返回“蝴蝶谷”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