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鸱心底懊恼,苏雪泠奄奄一息,他却只能袖手旁观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苏雪泠的本质决定了治愈神术用在苏雪泠身上的话,只会让苏雪泠死得更快!
这一点,让白九鸱嫉妒,却无奈。
这时,雪七黎忽然道,“你的出现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封印其实是你动了手脚。”
“怀疑是我动了手脚的话,不如找找你自己身边的内奸。”
白九鸱依然是云淡风轻,雷打不动的姿态,只有当目光落到浴血的苏雪泠身上,眼底才会出现丝丝纠缠的疼痛。
想把已经昏迷的苏雪泠抱起来,却被雪七黎先一步拽到怀里,“殿下,我想你应该明白,即使她成了魔族的叛徒,也依然是我雪七黎的女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而且,作为神之贵族的代表,爱上魔王的女人,在神族是罪不可恕的吧?别忘了,你们神族自视甚高,都不能与魔族女人通婚,更何况爱上血灵!”
这番话让白九鸱脸色微变。
这些全是事实,神族对人族和魔族都持鄙夷态度,认为只有神族才是最优秀最尊贵的种族……
就算是他,如今也不能改变这种现状……
“呵”白九鸱一笑,金发光芒流转,琉璃瞳孔笑意生辉,“多谢魔王陛下提醒。不过,你不让我带走她的话,那么就亲手送她上黄泉吧,恶灵已经闻到她的味道了。它们是不会放过她的,而魔族也不会放过他。高贵的魔王陛下,你——保得住她么?”
雪七黎也笑,黑眸渐变成嗜血的暗红,出口的话却让人寒透心扉,“我从来就没想过保住她,既然背叛就要付得起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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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绿的莹光轻轻流转,墨本斯回眸,一笑倾城,却不艳不妖,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浸润在清新的丛林气息中。
明媚的阳光在那人一笑之后变得柔和,明明没有太多的情绪,却让人感受到无声的温暖。
“为什么哭?”柔和的声音,仿佛触动心底委屈的按钮,让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她生出莫名的情绪。
血色的泪珠上涌,纷纷落下,她低头,“他们说我是怪物,是天地间最龌龊,最不该存在的生物。”
“傻孩子,这世上任何生灵,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没有该不该。”墨本斯蹲下来,淡淡的绿光将她包围,她觉得无比安心,“快起来吧。”眼前伸过来一直素白的手,修长的指骨,略长却漂亮的指甲。
她茫然地看着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看了你很多年啊。”墨本斯抬眼望着她身后的大树,“这里是精灵族的故乡。不过……”浅淡的哀伤飘过之后,他微笑,“你占了精灵族的地盘哦。”
“那我,那我马上就离开……只是,只是我答应要在这里等他,可不可以……”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居然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杀戮的影子。刚才的话,是骗你的。精灵族已经被神族驱赶到下面去了,我只是回来看看自己的故乡。”
……
“大哥,我也想要实体,想和他一起走在阳光下。”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看到他眼底的受伤……
“大哥,主人赐给我实体了,好看吗?”
“大哥,我要和他在一起了,你会祝福我们吗?”
“大哥……”
“大哥……”
“……”
苏雪泠喉头鼓动,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受伤的手臂突然伸到空中仿佛急切地想要挽留什么。
雪七黎躺在她身边,漆黑的眼睛静静地低着她苍白到干裂的唇瓣,只看唇形,他就知道她在喊——大哥!
他的表情始终冷冷的淡淡的,漆黑的眼眸里不时有暗红的光芒闪过。
“陛下”曦儿端着清水轻轻走来,然后跪在床榻边上,始终不敢抬头。她知道,自从苏雪泠前去修补封印受伤之后,雪七黎一直都是这样守在苏雪泠身边的。
就连魔域官员有急事禀报,他都是直接在寝殿外接见,处理完毕之后,又回来陪苏雪泠躺着。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这样寸步不离的陪伴,却让人分辨不出他对苏雪泠的态度。
曦儿看见每次大夫给苏雪泠换药的时候,苏雪泠都会在昏迷中疼得死去活来,可尽管那样,却从不见雪七黎稍有动容。
他始终都是冷冷看着。
最初苏雪泠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无一处完好,除了咬伤撕裂之外,还有多处严重灼伤。她完全不知道苏雪泠经历了什么,当时看见苏雪泠的样子,她腿都软了,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生怕苏雪泠再也好不起来。
其实,雪七黎的治愈魔法完全可以让苏雪泠不忍受这样的皮肉之痛而痊愈起来的,可他没有替她治愈的意思。
曦儿也是在魔王和魔后的传说中长大的,所以,知道过去魔王对魔后有多宠。只是现在,她却完全不知道魔王陛下是什么态度了
雪七黎抬眼看曦儿一眼,“水放下,你出去!”
曦儿一愣,也不敢多做停留,赶紧退了出去。
亲手帮苏雪泠擦过脸之后,他忽然撩开苏雪泠身上搭的薄被,苏雪泠薄如蝉翼的睡袍便漏出来。然而,这睡袍下的肌肤,却伤痕累累,即使止住血,也可以看到坑坑洼洼的肉坑。
他的目光却没在意这些,而是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表情也说不上是喜还是怒。
微凉的手掌覆在她小月复上,掌心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里面有什么在跳动。拨开睡袍,她胸口和月复部因为死亡之锥留下的伤口依然存在。
“恶灵居然绕开了这两道伤口,真是奇异。”他呢喃自语着,手指轻轻在伤口处凝出淡红色的光芒,才朝早就结疤伤口轻轻压下去,苏雪泠就陡然尖叫起来,原本紧紧闭着的双眼,猛然瞪大,眼底却是一片空茫,而脸上的表情却因为痛苦而变得极度扭曲!
雪七黎完全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眼底满是惊讶,收了手指,苏雪泠急促喘息,额头上一片冷汗,无意识地扫过她双腿,之间居然再次充满血迹!
本是没有过多表情的男人,此时狭长的眉眼陡然一厉,指骨发出格嘎的响声。
*
影殇跪在雪七黎面前,以头抢地,“陛下,属下办事不利,请您责罚!”
雪七黎的双脚随意地打在面前的墨玉矮桌上,声音懒懒的,“你哪里办事不利了?”
影殇额头抵着地面,始终不抬头,动作规矩而虔诚,“属下没能阻止魔后毁掉封印蜡像,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甘愿领罚!”
她这个前去辅佐魔后修缮封印的助手,没能阻止魔后破坏封印,所以负荆请罪,那么,最为修缮封印主力的魔后,不但没有将封印修补好,反而将封印破坏掉了,那不是就该送去挖肉剜心了?
雪七黎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女人,唇角一丝丝荡开笑意,“你受伤很严重吧?”
影殇依然保持姿势,“属下这点上不足挂齿。没能修好封印,反而让封印被破坏,是属下失职。”
一遍遍地强调自己如何如何渎职,多么多么虔诚的接受惩罚,真是个忠诚的好属下。
雪七黎漆黑的眼瞳里都是玩味的笑意,“这不是你的错,魔后发起疯来,很少有人挡得住。你已经尽力了。不过,封印到底被破坏了,你也难辞其咎,处罚就免了,赏赐是万万不能的了。”说到这儿,貌似自言自语的补了一句,“本来苏雪泠已经被废,如果你能漂亮的辅佐她完成这次任务的话,想将你提名为魔后候选人的。”说完摆了摆手,“下去好好休养吧。”
这话出口,果然见影殇身形一震,抬眼的瞬间都是惊讶和无法掩饰的懊恼。
雪七黎却懒得多看她一眼了。
影殇无法,只能满心悔恨,怪自己操之过急。可到了现在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影殇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安烈娜,这两人虽然都身居四座之一的位置,却早就对彼此看不顺眼。影殇最恨的就是安烈娜火爆直率的性子以及在魔族男人心目中的地位,而安烈娜则看不惯她处处心机以及卖弄**的的作风!
两人见面,均翻白眼,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都走出五六步了,还都鼻孔里放出一声冷哼。
“陛下。”
安烈娜对如今雪七黎这种不羁姿态见怪不怪,右手扣胸毕恭毕敬地行礼。
雪七黎本来左手撑着下巴外在王座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此刻听安烈娜问安,才抬起眼皮毫无情绪地说,“怎么?”
这个时候来,雪七黎可不认为她是有什么公事禀报。
安烈娜抬眼,面对雪七黎心底还是发憷的,尤其是现在的雪七黎,比以前更冷更静,但身上的暗黑气息却更重,“陛下,属下想,想拜见魔后殿下。”
听了这话,雪七黎眼角一挑,红唇一勾,“理由?”
安烈娜额头微微冒汗,心知撒谎是绝对瞒不过陛下的,所以干脆如实回答,“担心殿体,所以……”
雪七黎却笑了起来,可笑意没达眼底,“你们的轻易,是七千年前的旧情,还是她回来之后建立起来的新情?”
安烈娜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七千年前,苏雪泠是魔后,她其实和苏雪泠没有太多的情谊,要说有的话,大概也就是仰慕和钦佩,毕竟成为魔后的苏雪泠曾和雪七黎一样,在整个魔族子民心中成为一种信仰。
而那种信仰早在苏雪泠反戈一击的时候坍塌了,现在她提出要见苏雪泠,真的只是因为听羯倡说,苏雪泠被恶灵给弄惨了,所以不由自主的想看看她。
“这……”
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你去吧。不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知道。”
安烈娜一呆,他这是害怕自己给魔后使用治愈系魔法么?她心底苦笑,她哪儿敢啊。
进入苏雪泠居住的侧殿,安烈娜抬眼,就看见侧殿屋脊上趴着的那只小狐狸,她有些不理解,这狐狸明明是白九鸱手下的人,还尊称白九鸱为尊主,陛下怎么还容他在上面守着。
雪七黎的心思向来难猜,她也不敢总是妄自猜测,视而不见。
曦儿守在门口,而西卡变成白色带翅膀的耗子趴在苏雪泠枕边。听见声音立刻睁眼戒备的看过来,见是安烈娜又蜷着身子睡回去。
安烈娜对羯倡的儿子,巨龙变老鼠的癖好一直都不太理解,后来无意中问羯倡,羯倡说,这样能让苏雪泠多抱他两次。
安烈娜不由得叹气,果然它是贪恋苏雪泠身上那种任何人都没有的温暖气息。从苏雪泠被召回之后,第一次见面,安烈娜就感觉到苏雪泠和七千年前有很大不同,那种不同不单单表现在性格的转变上,可让她具体说,她又说不上来。
总之,那是任何一个魔族都没有的气息。
转过屏风,安烈娜静静地看着苏雪泠,现在的苏雪泠惨白如死,呼吸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挂掉。
似乎做了什么梦,她的手突然伸了出来,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全是狰狞的疤痕!有的还因为她这个激烈的动作而崩裂,血液就顺着疤痕蜿蜒而下!
安烈娜快步过去,将她手握住,而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居然让苏雪泠奇异的安静下来,惨白的唇角微微上扬,眼角却落了泪。
安烈娜有些呆滞,手被苏雪泠紧紧反握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实在看不出这样奄奄一息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心底微微心疼,其实从苏雪泠回来到现在,没过什么舒坦日子,这些她都看在眼里的,只是,苏雪泠不管失忆与否,都总是一而再地伤害他们伟大的魔王,这对于同样是魔族子民的她来说是不可原谅的。
轻轻掰开苏雪泠的手指,目光不经意扫过苏雪泠隆起的下月复时,却满眼震惊!
由于苏雪泠伤势严重,不能穿衣,而雪七黎又不肯助她快速康复,所以,她只能套一层聊胜于无的蝉翼睡袍。
这样一来,她身体状况如何,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安烈娜一看见她隆起的小月复,以及靠近肚脐处那一朵虽然血肉模糊却依稀可变形状的花骨朵时,身体都压抑不住战栗。
“你都看见了?”雪七黎居然也回来了,安烈娜一惊,猛然回身,差点跪倒。
看着安烈娜惨白的脸色,雪七黎却只是勾唇而笑,邪气得让人骨头迅速冰冻。
“陛……陛下……这会不会太残忍?!”
雪七黎却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床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骨朵,结果去引起苏雪泠一阵颤栗。
“会么?”雪七黎终于回头,“比起无字碑和冥河里的那些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来说,这算什么?”
安烈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良久,只道,“属下告退。”
西卡依然趴在枕头上,听见他们的对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雪七黎,雪七黎却视而不见,月兑了外袍之后,手指便轻轻描摹着苏雪泠的脸颊,笑得像个发现什么好玩事情的孩子。
西卡到最后,还是被雪七黎扔了出去,对此西卡十分委屈,可他也没办法,他的萌态对雪七黎想来没杀伤力。
没办法只好爬到无极上去找那只日夜守在屋顶上的狐狸精。
狐小礼和西卡一来二去反而混熟了,现在苏雪泠倒下了,两个人谁也争不过雪七黎,反而开始惺惺相惜了。
按照年头儿来讲,狐小狸比西卡要大,所以,西卡不得不喊狐狸一声狐狸哥哥,只是,每次西卡那狐狸后面的哥哥二字被刻意咀嚼成“葛阁”的时候,狐狸都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心想平时西卡也不这样啊。
他听出来的不是肉麻,而是咬牙切齿。
“被扔出来了?”
狐狸幸灾乐祸。
西卡怒目相向,“你得意什么,你连屋子都没进去!”
狐狸皱眉,眼角的泪痣红得闪亮,“我那是怕打扰她休息。”
西卡做鬼脸,“不敢进去就直说啦,还找什么借口!”
狐狸被戳到痛处,坐在屋脊上闷声不语。
西卡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太直白了,他很清楚狐狸在这儿没日没夜的守着,其实是真的担忧苏雪泠,那天苏雪泠一身血肉模糊地被带回来,狐狸的脸都白了。
想道歉,但又说不出口,于是补救,“有种你今晚就溜进去看看她,我给你把门。”
狐小狸一听,乐了,心里知道西卡在给自己制造机会,却还是板着脸不理他。
西卡脾气也上来了,转身背对着他冷哼。
狐狸见差不多了,冷飕飕地补一句,“谁要反悔,谁是爬爬!”
西卡好奇,“爬爬是什么东西?”
狐狸郁闷,忘记了这条龙压根没去过人界。也懒得解释,敷衍道,“爬爬就是爬爬”
……
雪七黎离开之后,狐狸溜进侧殿,却没勇气绕过屏风去看苏雪泠。
那天看着雪七黎把她抱回来,他几乎从屋顶上摔下来,苏雪泠整个人就像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承认一直守着却不进来,其实真的是没勇气来看她。
站在屏风前几秒,深吸一口气,才转过屏风,看见苏雪泠惨白如死的面容时,他咬唇,然后慢慢跪下来,握住她的手,缓缓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抛弃我,但是,既然你回来了,就永远别想再丢下我一个人。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摔跤吗?因为,每次摔跤都会让我想起你的怀抱,所以,即使摔得鼻青脸肿,我也总觉得自己很幸福。我一直摔了七千年,每次摔到想哭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也许当我下一次摔倒的时候,你就会出现了……”然后狐狸笑了起来,有些幸福的味道,“结果,当我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你就真的来了。虽然迎来的不是你的拥抱,而是西卡那家伙的爪子,但能再次看见你,我真的太满足了”
苏雪泠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角的泪再次滑落下来。
狐狸小心翼翼地趴到她身边,伸舌舌忝干净,“苦的呢,如果你觉得和魔王在一起已经变得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呢。你知道吗,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背叛的,你是那么好的人……”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一只情深的狐狸。”雪七黎的身影从暗处移来。
狐狸虽然有些惊讶,却并不慌张,依然握着苏雪泠的手,“嗯,我也这么认为。”
“可是,就算你情深也多余,因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
雪七黎手腕一伸,苏雪泠便连同被子一起被吸附到他手中,而他一手搂住苏雪泠的腰,另一只手,却掐住了她脖子。
狐狸拉不住苏雪泠,心中着急,看雪七黎这么对待重伤的苏雪泠更是怒火狂烧,“她受伤了,你还这么对她!”
“受伤?她受伤是因为她办事不利,我让没有再处罚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况且,我怎么对她,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你……凭什么?”
狐狸咬唇,瞪着雪七黎,又担忧的看着苏雪泠。
下一刻,雪七黎却突然松手,苏雪泠直直的跌在地上,身上许多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被这么一震,再次崩裂,血液很快就渗出裹住她的薄被。
狐狸大惊失色,抢步过来,想借助苏雪泠的,却被雪七黎一掌拍飞,撞烂了屏风滚落在地,“回去告诉你家尊主,想让苏雪泠不受罪,就少玩小动作!那样的话,也许我会让她死得痛快些!”
狐狸狼狈地爬起来,伸手蹭掉唇边的血丝,“雪七黎,你当真不念旧情,要杀掉她?!”
“那又如何?!”
狐小狸面色似乎有所挣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如果我告诉你,七千年前,出卖你们的并不是她呢?”
今天一更哈,都并入这一章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