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去寒山书院读书,你想办法把我安插进去。”
“啊?”越天豪刚穿到一半的外袍又滑了下去。
“秋雨,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么?”
“我要去寒山书院读书,你想办法,不管是动用武功或者金钱贿赂,总之,设法让我进去书院读书就是。”
“三字经、千字文,你都会背了吗?”越秋雨脸上闪过一抹红。
三字经、千字文都是启蒙文学,她大哥三岁就能倒背如流了,至于她……
“给我书看着,我会念。”
她识字,但背不起来。
她习武很快,连她爹的压箱绝技——飞仙剑法都使得出神入化,几个叔叔、伯伯的家传绝学也被她一一挖个精光,假以时日,胜过越天豪不是难事。
但说到读书……越秋雨只觉得毛笔拿在手中,比那环首大刀更重上百倍。
武功招式她看一遍就会,经史子集嘛,她一翻开就……睡着了。
于是她成了兄弟姊妹中唯一的例外。
不过越天豪特别宠爱她,一心将她培养成黑帮的第二任帮主。
越秋雨也一心朝着绿林女魁首的道路迈进,只是她再也受不了每回跟兄弟姊妹们吵架,她说一句,他们可以回上一百句,偏偏那一百句她还听不懂。
这样的日子太别屈了,她一定要想办法得回这个场子才行!可越天豪却被她这个要求难倒了,他沉吟半晌。
“秋雨,你……你连最基本的三字经、千字文都不会背,怎么进得了寒山书院?”要知道,寒山书院可是大陆上第一流的书院,收的全是第一流的学生,而秋雨,连最基础的童生都比不过好不好?
“我知道凭我自己是考不进去的,所以才叫爹想办法啊!”越秋雨理所当然地道。
“爹能有什么办法?即便爹代替你去考,也考不上啊!”越天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学问跟越秋雨有得拼,同样是看见书就犯困的性子。
“除非……”他瞟一眼床上正慵懒地打呵欠的娘子大人——她才是真正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里的孩子个个都像她,当然,越秋雨除外。
曲书瑶眨了眨眼。
“要我去代考吗?”父女俩一同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从某方面来说,曲书瑶也是个奇葩,她不觉得代考、造假有什么不好,只关心一件事。
“我代考是没问题,不过秋雨,娘毕竟是女儿身,你——”
“我也是女的。”
虽然她常年作男装打扮,举手投足也像男生,可她确实是个大姑娘。
“啊!”曲书瑶愣了下,才恍然大悟。
“对呀,娘差点忘了你是女的,只是……”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儿一阵,叹口气。
“你这样子没有说服力啊!”越秋雨一口气差点闷死。
终于知道为什么其他兄弟姊妹这么爱气她了,都学了他们的娘亲大人嘛!“我这就去换装。”
她大步往外走,可到了门口,一口气咽不下去,一掌打在门板上,劲力大得连门边的墙都被震塌了一小块。
曲书瑶抬眼望一下自家相公。
“相公,我觉得你把秋雨生错了,应该将她生成男娃儿才是,一定勇猛过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名门闺秀?”越天豪默默无言泪两行,心想:夫人啊!生孩子这种事是你负责的,为夫作不了主啊!他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对事情的看法常常特别到让人无语。
夫妻俩在房里等了约半炷香,一抹窈窕身影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雪白衫裙,衣上以银线绣着白牡丹,既高雅又显贵气。
那张小小脸儿约莫巴掌大,眉目精致、五官秀雅,隐隐一股出尘气质,当那双妙目轻轻一转,越天豪和曲书瑶心底同时一颤。
这是何方仙子下凡尘,竟是清灵水秀得彷佛集合了天地间所有灵气于一身。
她不只美,还美得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深怕不小心弄出一点声响,便是亵渎了美丽的仙子。
“这样可以了吧?”然后,仙子开口了。
越天豪和曲书瑶同时掉了下巴。
“秋秋秋……秋雨……”这是他们那个假小子也似的女儿吗?谁易的容?手艺真好。
不对,仔细看那五官模样,确是越秋雨无误。
越天豪忍不住瞧了床上的娇妻一眼,若曲书瑶再年轻个十几岁,岂不正是这副天仙也似的姿容?
还记得当年她揣着老道士的遗书来找他时,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差点跪下喊:“神仙姊姊!”
不过两人成亲后,曲书瑶渐渐染了人气,虽是美丽依旧,却少了那副高高在上的仙子味道。
但对越天豪来说,神仙姊姊是拿来供着的,他还是喜欢现在的曲书瑶,慵懒、贪享受、爱撒娇……
十足十一个糖人儿,教他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真真爱入了骨子里。
他现在再看越秋雨,彷佛看见当年的曲书瑶,就这么从云端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原来,他们所有子女中最像曲书瑶的却是越秋雨。
其他孩子继承了曲书瑶喜文厌武的个性,而越秋雨则完全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不过性子像他。
越天豪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喜欢子女像妻子,不管外表也好、个性也好,越像妻子,他越高兴。
因为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曲书瑶,子女第二,他自己排第三,现在,最像妻子的越秋雨也许会成为他所有孩子中,最讨他喜欢的一个。
什么?他偏心?试问,这世间谁的心是长在正中央的,站出来一个让他瞧瞧,他就改掉偏心的习惯。
他偏心偏得非常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娘子,既然秋雨想上书院,你就代她考一回吧!若代考不成,为夫干脆领人绑了那院长的家人,看他还敢不敢拒绝秋雨入书院?”为了使女儿开心,越天豪开始耍狠了。
越秋雨大喜。
“谢谢爹娘!”同时,她在心里暗暗挥舞了几下拳头——我的好哥哥、姊姊、弟弟、妹妹们,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我一定会找个最有学问的夫君,以后再吵架,哼哼哼……看谁会被骂得说不出话来?
每个人进寒山书院都有不同的理由,做学问、考科举、甚至还有逃婚的,但是为了找个相公帮忙吵架的,越秋雨绝对是空前绝后第一人。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越秋雨进入寒山书院就读已经三年有余了。
这期间,她认识了很多青年才俊,也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向她表示好感。
但要说找到一个有学问又有口才,足以“吵赢”她兄弟姊妹的男子,却是一个也无。
她忘了一件事,她有八个手足,而且一个比一个有学问,现在她要找一个人能吵赢八个人,本身就有难度,加上她本身的出生环境,见惯了心直口快之人,对这些扭扭捏捏、连表达情意都要吟唱长长诗歌的文人才子,她实在是除了不习惯之外,也根本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东西,又如何动心?
再说入学这么些日子里,与她交情比较好的就三个人——凌端,天下第一信商之子,要论精明,全寒山书院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惜他对她的武功比对她的人更有兴趣,死活要拜她做师父,现在成了她开山第一号大弟子。
另一个是庄敬,庄大将军么儿,专长绣花、烹饪。
他的手艺很好,武功可能不比她差,但学问嘛……这个就不讨论了。
第三个是徐青,他应该是最适合的人选,素有神童之名,学问好得连院长都佩服,可惜人家已有未婚妻了。
“唉!”越秋雨揍了凌端一顿后,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这年头有学问又未婚的男子都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她偏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呢?至于她干么揍凌端?那实在是他自找的,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学武,也不知道根骨定了型,再想于武道上有大进步,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她只好借着揍他,一边提高他的抵抗能力,一边帮他疏通筋骨,将来练起武来,也能更顺利一些。
她这人就是这样,有点认死理,虽然是被逼着收下的徒弟,可既然收了,就一定要把人教好。
她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教凌端哪套功法,一边思考,倘若在寒山书院找不到合适的相公人选,是不是该往其他地方寻去?比如,翰林院。
听说能进翰林院的人,个顶个地有学问,让他们来对付自己那几个手足,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她忘了一件事,真正有学问的人,必然有一定的修养,脾气不会太差,那种成天扯着嗓子叫嚣的,很多都是半桶水响叮当。
至于她的兄弟姊妹们为什么喜欢与她对骂?让一个神仙姊姊气得面红耳赤又反驳无力,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吗?只能说,她的手足有些不太好的兴趣。
越秋雨走到寒山书院门口,突然遇见一大群人,领头的是一个“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上的男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直比宋玉、更胜潘安。
但之所以说他“坐”在马上,而不是“骑”在马上,是因为越秋雨发现,他虽然在马上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可事实上缰绳却操纵在另一个人手上。
简而言之,那个男人就是在摆谱,其实他根本不会骑马。
男子身后有车八辆,里头堆满箱笼,车后还有几个挑夫,分别挑着书籍、文房四宝等诸多用品。
越秋雨暗想:这人该不会是来书院读书的吧?究竟哪家王孙公子,竟然摆出这么大阵仗?真是白痴。
她正准备绕过那一行队伍下山去,突然,男子从马上跳下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神仙姊姊——”然后,他一把抱住她。
越秋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何曾被男子如此轻薄饼?顿时怒火直冲九重天,恨不能当场将他扁成猪头一颗。
但眼前这么多人,她若在这里动手,三年来隐藏本性在书院暗中寻夫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因此她一怒之下便反手揪着男子的衣襟,几个起掠便消失在人群中。
她打定主意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痛扁这登徒子一顿,直揍到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真面目为止。
而她那迅疾如流星的身手,配上超凡月兑俗的美丽容貌,一时间,众人还真以为自己遇着仙子了。
于是,所有人都傻了,看着“神仙姊姊”将他们的主子带走,却没有一个人追上去。
而被“挟持”的男子更不在乎越秋雨冰冷的神情,只是如梦般喃喃自语。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