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门外。
她在发热,明明才三月底,昏迷不醒的时候,额头烫的惊人,刘海全部被汗水浸湿。
秦昊尧横抱着她无力瘫软的身子从马背上跃下,径自将她带回王府,如今已经是夜色深沉的时辰,开门的仆人吓了一跳,以为他抱着一具尸体回来。
这名女子垂着螓首,双目紧闭,看不清何等面目,只觉得她的脸是血色尽失的死白,那衣裳上也弥漫着血色,就连空气里都蔓延着血的气味!
门仆吓得什么话都不敢提,在迎接秦昊尧走入之后,仓促将门关上,提着灯笼,直直望着秦昊尧疾步抱着那个女子离开,再度融入黑夜之内。
“王爷,怎么这么晚?”
在王府许多年的老管家于正从正厅走出,还未说完,已然看到秦昊尧转过脸来,冷冷丢下一句话。
“把钟大夫带来。”
“老奴马上去。”察觉的到往日冷静严谨的主子,似乎在此刻有些不同,但老管家也不敢想太多,急急忙忙离开王府。
绕过庭院,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秦昊尧大步迈向内室床边。将她轻轻放在锦被之上,后背朝上,她也不曾动弹。
若不是她还有微弱呼吸喷薄在他的手背,他几乎要相信,她已经失去生机。
听到他屋内的动静,伺候他的婢女赶来,点亮外屋内室的烛火,烛光将偌大的房间照的明亮。
两名婢女见着这一幕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大气都不敢出。毕竟秦王的冷血无情,在皇族里也是出了名了。那名女子,就倒在他的怀中,烛光隐约落在那依稀姣好的面庞,可惜她一动不动,双手也是无力垂下,宛若已经死去多时!
偏偏秦昊尧的身上,手上,全是干涸血迹,他的黑眸一片死寂,仿佛这里刚出了人命!
他默默打量着怀中的女子,温柔暖和的黄色烛光,却也无法温暖她一身的寒意,她面颊脸色胜过白纸,细长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投影,眼角下那一滴血泪,此刻也更显枯寂凄美。
他平息了心。
但她的轮廓,在他手掌触碰的瞬间,还是让他蹙起眉头。沉重眸光,从她的脸上,缓缓滑下,最终紧紧锁在她的后背。
那道伤口,已经不再涌出鲜血,在烛光之下还是不太明朗。
“扒开。”他面无表情,吐出这一个字眼,已然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王爷。”
左边的婢女抬起头,温顺地从一旁取来一把剪刀,从穆槿宁背后裂开的口子稍稍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剪开了那件袍子。
白雪一般的细女敕肌肤,一寸寸,一片片,暴露在他的眼前。
阴暗,变成光明。
他的眼神陡然一沉,却并非流连她的细致柔软肌肤,也并非沉痛悔恨他亲手导致那一道斜长的鞭伤的血肉模糊,而是——她脊椎上的伤疤。
那一块陈年旧伤,巴掌大占据娇女敕肌肤,呈现暗红,边缘已经淡化,但初次看到,还是会觉得丑陋骇人。
若不是今夜之事,他或许永不会见到藏匿这么深的伤口。
这是什么时候受过的伤?依他来看,伤的很重,绝非皮肉而已。又是怎么得来的?
他的指月复,缓缓拂过那伤疤,粗糙不平的触感,让他皱着的眉头,更像是一种不悦不耐。
他**岁开始,就被挂上心重之名,他难以接近,更也难以被讨好被取悦。成年以来,美丽的女子肤浅美色难以讨好他,即便纠缠一夜也不过各取所需,但他如今却被这一块丑陋的疤痕而吸引?!
一对婢女跪在十步之外,又不敢离开,却也不敢抬头看。在王府,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否则,下场一定难看。
“王爷,人来了。”
门口传来老管家的声音,秦昊尧将她的身子放平,从容起身,扯下床头挂起的帐幔,隔绝床上女子的春色,只让外人隐隐约约看到她卧着的身影罢了。
背过身去,他站在门外,负手而立,眼底一片暗沉之色。
“老奴斗胆提醒王爷一句——”于正在一旁守候了许久,才走向秦昊尧身后,压低声音说道。“不管她是谁,不明不白带入王府,后患无穷。”
秦昊尧当然明白,老管家口中后患无穷的意思。
她在自己的屋内过一夜,哪怕明天就走,也是月兑不了干系,洗不来清白了。
这皇族,从来对这些琐事,都不会善罢甘休。
“她是没有清白的女人。”秦昊尧冷哼一声,从小就清楚宗室贵族中的女子贪图的是什么,所以他从不轻易将女人带入自己的房间。贵族女子,从来都是一种麻烦。他要忙的太多,更无暇惹祸上身。
他不是趁人之危的登徒浪子,更何况,她也不是他一心想要占有的女人。
传闻再夸大,他也毫不在意。
而她,会在意吗?
当然会。
她不是心心念念要成为与李煊匹配的女人?不是时时刻刻都不放弃迷惑李煊的际遇?
他并不同情她。
她要为年少的错误,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才对。
这般想着,那双迷人又深沉的眸子,瞬间被阴鹜,全部吞灭。
景福宫。
清晨的浅淡阳光,洒落在窗前,皇后刚刚洗漱完,宫女们将一道道早膳点心送了过来,正在这会儿,徐公公急匆匆踏过门槛,跪在刚在圆桌旁坐下的皇后面前。
“大清早的,又有什么事?”
皇后从宫女手边接过一把精巧银色汤匙,眼也不抬,淡淡问了句。喝了几口浓稠的燕窝粥,她垂着眼,夹了块糕点,细细咀嚼品味。
徐公公毕竟老于世故,观望着皇后的神态,不疾不徐地说下去:“前郡王穆峯在宫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据守卫们说天没亮就在了,又哭又闹说要见娘娘……娘娘您看,是不是奴才去把他赶回去……”
“让他进来。”皇后手边的动作,突地停下来,眼看着徐公公得令离开,她才骤然皱紧眉头。
他若没事,是绝不会进宫来。只有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关键时刻,才会想到到她这里来。她蓦地扬手,眸子一沉,宫女小跑着过来,问了声:“皇后娘娘,不合胃口吗?”
“撤了吧,没什么胃口。”皇后说。
姑姑从内室取来一件金丝梅花罩衫,给皇后披在身上。她端坐在花梨木椅子内,身边的香炉升起袅袅细烟,景福宫内一片祥和安宁。
“给娘娘请安吧。”
徐公公扶着踉踉跄跄的穆峯跨过门槛,在他耳边嘱咐一句,穆峯连连点头,当下就跪在皇后的脚边。
“娘娘——”穆峯满面泪水,嗓音都低哑了。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遇到点事就哭成这副样子?快点起来吧,吸口气慢慢说话,有什么事,本宫自然给你做主。”皇后偏过头,让姑姑端了把椅子,望着哭的气都缓不过来的这个男人,连声叹气。
“娘娘……宁儿没回来,说晚上一定会回来的,偏偏没回家……。我等到三更天,吩咐门都打开着,她也没回来……会不会找不到家了,还是被坏人坑骗了,娘娘你一定要帮帮我,帮我找到宁儿……”
他语无伦次,整个人心都乱了,仿佛一刻间都等不及了,连坐着都不安稳。
没有宁儿,是他最怕的事。
宁儿不会丢下他,宁儿说什么时辰回来,就会什么时辰回来,偏偏这回食言了——他越想越后怕。
他的天一夜间塌了。
皇后冷眼瞧着穆峯的惊慌,虽是前半夜众人离开狩猎场,但他们都是皇家贵族,显赫人物,这昭昭日月,谁敢在天子脚下动乱行凶?!
而穆槿宁,绝非彻夜不归的浪荡性子,再说,她已经成为人妻人母,绝不会在外游荡。
“你别急,先回去,本宫尽快给你消息。”
皇后起身,温和面容上只剩下敷衍的笑容,这般说道。
这京城,谁会动穆槿宁?!
穆峯再三感谢跪拜之后,才愿意离去,整个景福宫恢复了往日宁静。
姑姑让宫女们退下,才在皇后耳边低语:“娘娘,会是李大人吗?”
李煊跟穆槿宁在狩猎场上的眉目传情,早已不是秘密,皇后虽然不曾亲眼瞧见,但却心知肚明。
皇后闻到此处,笑出声来,满是不信。“李煊早被太后召见过了,他若也看得上崇宁,那崇宁便是他囊中之物,何必心急?再说了,李家也算是循规蹈矩的大人家,怎么会教导出不懂伦理的子孙来?”
“会是谁呢?做出这等事来……”姑姑低问着,却苦于找不出可疑之人。
“在京城,什么事都瞒不了的,本宫有耐心等下去,一切自然会浮出水面。”皇后眼底的笑,不温不火,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的淡然平和。
姑姑猝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跟皇后报备:“刚才奴婢似乎看到了秦王,去了太后那边。”
“他最近去润央宫,未免太勤了。”皇后冷漠笑着,语气不免少了几分伪装的热络,多了几分天性的凉薄。“当年一年未曾踏进润央宫的人,如今又是怎么了?”
如此殷勤,非奸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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