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跟穆槿宁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的心中愈发复杂难辨,百转千回,随即转身,不再看她。
他们,像是两条曾经纠缠的河流,有过交融的岁月时光,但却最终也要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奔腾入海。
“王爷看着我不必急着躲避,我只会在王府逗留半日,晌午之前就会走。”
穆槿宁凝眸望着秦昊尧俊长挺拔的身影,她清楚他不会再想看到他的脸,但她从来都如此洒月兑,说的与世无争,说的毫无联系,她的超月兑,总是能够挑衅他的准则,他最后的底线。
最近的这几个月,他一遍遍开始怀疑,到底是否她当真曾经心仪过自己,人人都说感情是最复杂难懂的东西,不是说能断便能断的,更不是说能忘便能忘的,而她这一刀,斩断没有任何的藕断丝连。
他自然清楚,后妃很少有出宫的机会,皇上今日去太庙祭祖,约莫要出宫一整日,他让穆槿宁出宫半天,这便让很多后妃对刚册封的槿妃艳羡不已了。这样的厚爱,是让她有别于别的妃嫔,哪怕是瞎子,都看得出其中的门道。
他紧绷着下颚,俊美的面容浮着冷淡的疏离,这才缓缓回过头去,黑眸半眯。
她依旧神色自若地坐在管家屋内的床沿上,怀中的念儿睁大了黑亮的眼看着她,或许因为生病的缘故,没有往日的精神元气,乖巧地依靠着穆槿宁,一字不发。穆槿宁今日一身紫色宫装,柔软轻盈的美丽丝绸,贴合着她削瘦的肩头,纤细的腰际,纤弱却依旧有玲珑曲线,娇美的让人看一眼,便很难将她的身影在眼底抹去。秦昊尧看今日杨念也穿着的褂子簇新,用的是跟穆槿宁身上宫装一匹绸缎裁制成的料子,若不是京城之人,几乎要认为这对母子便是出自后宫。
“穆槿宁,你千方百计让本王对你放下心防,就是为了让本王收养杨念?”
他这儿,不是一个收容跟自己毫无血肉关系孩子的地方。
他蹙眉,她越是光鲜亮丽,越是温柔得体,就越是在王府显得突兀,她唯一不曾彻底放下的,就只有杨念这个孩子。但即便如此,杨念也不能挽留她的心。
如她所说,她孑然一身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这个孩子。她们虽不是亲生母子,但更是相依为命,相互依赖,不离不弃,其实严格追溯起来,穆槿宁便是杨念的姨娘,哪怕孩子不懂事,她也有自己的方法,去说服这个孩子。
他当然能够把她说的更卑鄙不堪。
并没有反唇相讥,更无反驳争辩,穆槿宁没有一丝意外,垂下眉眼,温柔地对着念儿说道。“娘亲哄着你睡,就不咳嗽了,喉咙也不会疼了——”
念儿顺从地点点头,娘亲在他的身边,从未对他说过谎,他自然就不会对自己娘亲有任何一丝怀疑,他笃定这两人已经打钩过,只要等待娘亲办完事,只要他将锦囊中的梅子吃完,娘亲就会回来,再也不走。这些日子陪着他入睡的都是周婶,他躺在穆槿宁的臂膀之中,仿佛是一艘远航的小舟停在风平浪静的港湾之内,格外心安理得,渐渐的药效也开始了,他被困意席卷,只想好好在穆槿宁的怀中睡一觉。
穆槿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在塞外的时候,也并不擅长哄骗孩子,宽慰孩子的时候也常常词穷,她或许原本就不是一个尽责的娘亲。唯一百试百灵的,便是那一首她至今记得的童谣,默默哼唱着,哪怕不知其中的词藻,婉转悠扬,仿佛是源远流长的历经过千百年的洗练,朗朗上口,却又说不出来的有一种莫名的哀伤孤寂。红唇轻启,她不是这世间最会唱曲的女子,嗓音也不是最为娇柔纤细,但这一首童谣,却……不知不觉触动了秦昊尧的心。
这一首没有只字片语的无名童谣,甚至根本不知出处,但却比任何京城有名的曲子,更让人触景生情。
秦昊尧不难想象,她孤身在塞外带大这个孩子,一边面临着陪伴许多年的紫烟的死,一面还要振作精神抚养杨念,生活的苦,命运的难,压的她几度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就会像眼前的这一幕一样,怀抱着婴孩,神色莫名寂寥地哼唱一首遥远的曲子,哄骗孩子入睡不再哭闹,也哄骗麻痹自己的心,要相信将来还有希望,还有奔头,相信不会被痛苦的磨难埋葬在塞外,相信彼此,终有得见天日的一日。相信可以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悲惨死去……。
他也很难相信,在这一刻,他突然不再迁怒她。她回到京城,愿意答应皇太后牵线,嫁给性情稳重的李煊,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指责她。
因为任何人,都不曾去深想挖掘,到底穆槿宁在塞外的这三年,是怎么支撑下来的,是如遍体鳞伤还努力活下去。这些麻木不仁的人之中,甚至也包括他。
他如何还能指责她?!
李煊若是娶了穆槿宁,或许就不必走入深宫,李煊虽然早年丧妻,但他对穆槿宁的关心,都是真心真意,而他——当初只是抱着磨难她的念头娶她,若是他的猜测是真,她不经人事的时候,要咬牙吞下他强加给她的那么多难堪,苦涩,尖锐,刻薄,霸道,**……。更要强颜欢笑,尽责做一个对他无微不至的妾侍。
一首无名童谣,仿佛是一根绳索,将过去的,将来的,都牵系住。她唱完的时候,抬眸看他的那一瞬,仿佛眼底多了平素从不有过的柔情和波折,让他很难压抑心中的波动,却又苦涩不自知。
她曾经也有过一颗最炽热最热情的心,她曾经也跟任何一个女子一样不堪一击,她也曾经因为感情的不得而流过许多眼泪,但……如今的她,不是以前的她。
穆槿宁不再开口说话,仿佛不曾察觉到门口的男人还未离开,眸光再度落在怀中念儿的身上,等待杨念彻底入睡之后,她也不曾松开怀抱。
这回再进宫,她便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得见杨念,如今的每一刻,对她而言,都是格外珍惜珍贵的瞬间。
虽然她都不确定,这一个锦囊之中的梅子,足够支撑一两个月,到时候,她是否能够回到念儿的身边。
杨念睡得还不是特别踏实,穆槿宁再度哼唱起那一首童谣,仿佛沉醉之中的人,不只是杨念,还有自己。
这一回,秦昊尧听到的,是一腔柔情在其中的曲调,就像是穆槿宁对杨念的感情,不只是母子之情,更像是,同甘共苦的同胞情深。一模一样的曲子,不一样的感情,不一样的情怀,不一样的——触动。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遇过许多歌姬,与生俱来的好嗓子,好曲子,他听了无数,但没有一首,比这一首根本没有一字的童谣更让他内心深刻难以遗忘。或许正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字眼,更能去想象去触碰其中复杂难辨充斥着的千百种感情,千百种滋味,千百种难舍难分。
她或许已经不是可以对他畅所欲言的身份,但这首曲调中,似乎隐藏了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
她不是秦昊尧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但他无法否认,穆槿宁是他见过最坚强的女人。
明日清早,秦昊尧就要远走京城,他在夜宴上听过的曲琳琅弹奏的广陵曲,千军万马的激荡跌宕,却也在这一首曲子的面前,黯然失色,没有比它更细腻更复杂更让人恋恋不舍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不能久留,也不愿等待念儿睡醒之后再跟他别离,将念儿抱在床上,让他睡得更加自如,纤细素手为念儿轻柔盖上轻薄棉被,手掌在杨念的面颊上贴着许久,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她哪怕心中万分纠结,也拿捏进退的分寸格外精准,穆槿宁离开的时候,不再回头,就像是她每一回下定了决心,就绝不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穆槿宁的果断,有时候,连秦昊尧看了,都觉得她会胜过不少世间男子。
秦昊尧转身,走向前,只听得身后的步伐跟随了他走了一小段路,最后她出声道:“王爷。”
正如她一如既往呼唤他的字眼,不格外亲切,透露着淡淡的疏离,这世上任何一人都会这么唤他,她仿佛也只是其中之一。
秦昊尧并没有回头看她。
他的果断决绝,也并不输给她。
秦昊尧只是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偌大庭院之中的光景,面色冷淡,黑眸幽沉,薄唇紧抿着,更显得不近人情,更显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清楚她在王府逗留了两个时辰就该回宫了,他不觉得有必要虚伪辞别。
仿佛跟数年前一样,她的目光追逐到的,便只是秦昊尧的冷漠背影,穆槿宁却不改笑意,没有半分尴尬难堪,浅笑吟吟,一派大度坦然。“不管王爷是否恨我,东疆之战,我希望王爷凯旋回朝,横扫千军。”
“你的话,本王还能信吗?”他无声冷笑,言语之中,浸透了无法击退的冰冷寒意。他不禁想起南骆一战,沈樱恭送他的时候泪眼婆娑,唯独穆槿宁只是深深凝望了许久,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厚重盔甲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被风吹扬起的,也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披风。
他根本分不清,当时的穆槿宁,对他是有情,还是无意。
是否那件披风,也不过是打发他的敷衍之物,根本不是发自真心。
穆槿宁闻到此处,红唇旁的笑意,也渐渐流逝了温度,她站在他身后五步之外的距离,仿佛只要她走上前去,或者他回头看她,彼此之间的距离,就能更近一些。
她的眼眶,微微濡湿了,忍耐下心中莫名惆怅孤单,她再度扬起笑靥,嗓音轻柔温和。“不管王爷信不信,我都希望王爷一路顺风。”
说完这一句,她仓促回过身子,她也不觉得,有跟他辞别的必要,伪善不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如今关系崩裂,开门见山更加自如。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秦昊尧眼底的笑,黯然颓败,如果他从来都是按部就班,步步为营,再大的难关他都可以攻克,再大的困境他都可以攻城略地,唯独穆槿宁,他束手无策。
他以为他是恨她的,今日看明白自己的心,远远不只剩下恨一种情绪。
“我原本就不再是以前的崇宁,反正那个崇宁对王爷而言,也不是多重要多喜欢的人,是由曾经的爱慕虚荣变成如今的铁石心肠,又有何等的区别?”
秦昊尧的追问,却依旧让她感受到锥心之痛,仿佛如今她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怪物,这样一句话,比劈头盖脸冷漠无情的痛骂更让她难以接受。幸好如今她早已背过身子,不必看他脸上的表情,她的眼神闪烁着伤痕留下的波光,或许,她也不知晓,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深深刺进去,血肉模糊的痛,胜过任何人看她的异样眼光。
这一席话,哽住了秦昊尧的喉咙,让他哪怕听到她的步伐渐行渐远,也无法再开口。
铁硬的拳头,青筋暴露,他始终不曾回头目送她离开王府,他们之间,仿佛已经割开了一道鸿沟,根本无法逾越这其中的千山万水。
遥远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琼音为穆槿宁撩起轿子的门帘,穆槿宁眼神一暗再暗,头一低,随即坐入轿内。她眼神苍茫,螓首轻轻靠在轿子一侧,清风吹起她左手边的小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也因此忽略了疾步走出来的秦昊尧。
他眼看着轿夫抬起轿子,小窗的帘子被威风吹起,她的神情落入他的眼底,即便只是一瞬间,她心中的情绪,却仿佛也全部灌入秦昊尧的体内。
他面色冷沉地望着轿子离他越来越远,暖风吹不散她眼底的阴霾,更吹不走她眼底的孤寂,更带不去她眼底的忧心。
桌上的午膳,秦昊尧一道未动,王镭在门口等待了许久,见一名侍卫疾步跑来,跟他通报一声,顿时王镭面色一变。
如今,是槿妃离开王府半个时辰之后,应该到了皇宫了。
“宫中的李公公说了,皇后的人带走了槿妃。”王镭走入书房之内,压低嗓音,说出这一句。
“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秦昊尧面无表情,仿佛这才从遥远的思绪之中抽离出来,漫不经心地握住手边的银箸,夹了一道菜,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
她在转身独自走入后宫的时候,就该预见将来发生的一切的了。那条漫长的路,不是只有荣华富贵,不是只有专宠荣光,不是只有万人景仰,会有嫉妒,刻薄,算计,敌意,陷阱,血腥,甚至……生不日死。
她以为在秦王府才无法做自己的主?去了皇宫,也是一样的,得宠失宠,生生死死,都无法自己做主。
皇宫,有更强大的人,更无法容忍她专宠于前,炙手可热的人。
王镭低头,退了下去,看来这回,王爷也不愿插手帮槿妃一把了。
……。
刚走入宫门,穆槿宁走了很短的一段路,已然看到前方的路口,有人在等候她。
“槿妃娘娘,老奴再次等候多时了。”
琼音跟进了几步,眼神游移,穆槿宁蹙眉细看,站得毕恭毕敬的人,正是海嬷嬷,她的身后没有站着任何人。
闻到此处,穆槿宁神色不变的泰然,浅浅一笑,轻声说道。“海嬷嬷找我?”
“老奴当然是应娘娘的请求,来请槿妃娘娘过去的。”海嬷嬷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唯独口吻多了几分表面上的尊敬。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吗?”
穆槿宁眼波不闪,平静地询问。
“这……在这儿人多眼杂,老奴可不好说,娘娘的意思,是跟槿妃在塞外的事有关。”海嬷嬷这回说的可是老实话,皇后心中是什么具体的打算,她当下人的并不明白,也无法揣摩皇后的心思。
“主子,别去。”琼音在穆槿宁的耳畔低语一句,在她看来,穆槿宁此去,孑然一身,自然凶多吉少。
穆槿宁扬唇一笑,却并不言语,她当然清楚,若她不去,便是给脸不要脸,皇后一定是捉到了她的把柄,说不准皇后会直接宣告天下,闹得人人皆知。如今此时此刻,皇后跟她,都绝不会对彼此客气。
是黑是白,她都只能去真切瞧瞧。
“那就劳烦海嬷嬷带路了。”
穆槿宁侧过脸,淡淡睨着琼音,随即转正面孔,眼眸恢复了清明。
“皇后娘娘吩咐过,只能让槿妃一人进去。”海嬷嬷看琼音想要跟上来,又说了一句,眼神严厉,面无表情的肃然。
“你回淑宁宫等我。”穆槿宁对着琼音开口,琼音看懂了穆槿宁的眼神,随即点头,自然低调转方向,走向淑宁宫去。
踏入景福宫,跟往日的热闹相比,今日特别冷清,穆槿宁心中有数,据说这宫中的所有年轻下人,都被带去审问,没有个三五日找出嫌犯,这景福宫内很难恢复以前的景象。
偌大的外殿之内,只有德庄皇后一个人,她身着紫红色的宫装,高高盘着的黑发之上,缀着金凤钗,金凤凰下叼着一颗指甲大小的东海明珠,依旧跟往日异样端庄华贵,她披着银灰色的罩衫,哪怕是被禁足,她依旧略施脂粉,不失皇后的仪态。
皇后见穆槿宁跟随海嬷嬷走入殿堂,一点头,海嬷嬷便将大门掩上,站在一旁。
“槿妃,别站着了,空位多得是,想坐哪儿就坐哪儿,随便挑个吧。”皇后笑言,脸上没有半点喜怒,平和的宛若任何一天一样。
“皇后,你我之间,就不必遮掩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穆槿宁找了一张位子坐下,后背不曾倚靠着椅背,坐的端正,神色平和。
“本宫看你对皇上格外用心,夜宴之上,甚至以身挡剑,勇气可嘉。”
皇后的朱唇扬起,一抹诡谲深远的笑,愈发在眼底加深,她的眸光锁在穆槿宁的身上,话锋一转,低叹一声。
“你真是处在好时候啊,好好打扮一番,比你娘亲可美多了——”
穆槿宁眼底的笑意,突地一敛,皇后的这一句,并不是赞美,而是讽刺。
皇后早已做好了打算,她以前蒙蔽了真相,看着穆槿宁越是对皇上忠心不二,情意绵绵,她便越是觉得可笑之极。
“娘亲死得早,我并未见过她的容貌,但我想任何一个孩子,都会觉得自己的娘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穆槿宁微微挑眉,眉眼之间尽是一派从容淡然,但她已然可以预见,这回,相互揭短的便是皇后跟皇上这对夫妻了。
皇上将那淑雅的凄惨结局推给佛口蛇心的皇后,而皇后呢?想必是急于戳破大貌岸然的皇上的假面目了吧。
“对你娘的死,你也别耿耿于怀了。当年对你娘下赐死的懿旨,是皇太后的意思,本宫想来想去,唯独让你能够进宫来的原因,也就这件事了。”皇后开门见山,她揣摩了许久,自然将穆槿宁的企图,联系到那淑雅的冤死上了。她不疾不徐说下去,眼看着穆槿宁的脸上,愈发苍白。“皇太后顾及皇族名声,她听闻几回皇上找那淑雅见面,而当时那淑雅已经生下了你,这原本就不是合适的事,总不能被世人皆知皇上夺了一个傻子的女人吧,传出去多难听。”
穆槿宁收在衣袖中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她的笑,无声变冷,仿佛变了一人一般漠然鄙夷。“人的性命,就是这么轻贱?”
皇后冷嗤一笑,仿佛穆槿宁的质问,不痛不痒,她的下一句,已然让穆槿宁全身发凉。“事情很简单,当年,你娘亲有了身孕——”
娘亲死的时候,有着身孕。如若不是这些人,她理应还有一个家人。穆槿宁不清楚自己是否该全部相信,但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告知她,皇后这回说的,并不是假话。
“数月之前,皇上特意召见那淑雅进宫,一同待了好几个时辰,两个人孤男寡女到底同处一室做了些什么,连皇上最亲近的太监都不知晓。那淑雅出皇上寝宫的时候,连头发都是乱的。”皇后鲜红的唇,轻轻开启,每一个字都是冷冰冰的,她望着穆槿宁的眼神,仿佛便是看着一个鬼魅。她看穆槿宁默然不语,仿佛更来了兴致,将许多年积压下的秘密,全部倾倒出来,她倒要看看,这一剂猛药,穆槿宁这么一根坚韧卓绝的野草,到底吞不吞得下去。“谁都不知道,那淑雅肚中的孩子是谁的,是你爹那个傻子的种,还是……。我们皇上的骨肉。皇太后知晓了此事,勃然大怒,只因她容不下抛弃妇德的女人,而你娘亲,在她的眼底,就是这种不知分寸的女人。”
这一个屎盆子,首先要扣在已死之人的身上,皇后对这位圣母皇太后,没有半分尊敬,共同相处了几十年,也可以说翻脸就翻脸。
穆槿宁眼底的锐意,一闪而逝,她压下胸口炽燃的怒火,在皇后面前,越早失去理智,就越容易让皇后赢得先机。
皇后侧过脸去,悠闲自若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抬高描画的细眉,更显刻薄。“而在你娘亲生下你的时候,就有人怀疑你的身份,都说穆峯那个傻子除了写字哭闹,什么都不会,哪里懂男女之事呢。”
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怀疑的人,或许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德庄皇后吧。穆槿宁的心中,只剩下一阵阵冷笑,她微微眯起眸子,敛去眼底的寒光。“我娘嫁给爹三年,才有了我,如今想来,我娘亲当时的处境,真是困窘极了。”话音一落,穆槿宁的唇,微微泛白,手脚全是冷意袭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服自己克制,毕竟一步错,步步皆错。
“本宫想,你娘一定察觉到了皇太后的怀疑,她赴死的原因,也有你,她一定是跟皇太后禀明了你的确是穆峯的血肉,你才得以留在世上。”
皇后的意思,那淑雅为了保住她,才甘心赴死,但当时她月复中的还未成形的骨肉,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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