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罗总是在想,他大概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雪姑娘时的场景。
十月十六日的下午,阳光明艳的让人惊叹,简直如同蜂蜜一般从半空中倾泻下来,颜色一如烈夏,又没有夏日那般灼人的温度,金灿灿的拂在身上,温暖舒适的连毛孔都在打着哈欠说舒坦。
这样的阳光、懂得享受的人自然不会错过——占罗觉得他一直是挺会享受的一个人。
所以在那天下午,他特意搬了把椅子放在修罗赌场三楼的天台上,吩咐人准备了一壶的坛封刚启的上品茅台,再备上一盏云卷酥,准备享受这个下午来之不易的阳光。
修罗赌场三楼的天台设计的极为巧妙,利用木材的纵横原理,上下交错搭成了这个小天台,虽然总面积不过七个平方,但却是监视周围一切的绝佳场地,楼下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清晰的看清每一个来往的人。
没有比别人看不见自己、自己却能看清别人更好玩的事了——占罗如此想,虽然他的一生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这种状态,但他还是觉得很好玩。
满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清冽而辛烈的酒香瞬间充溢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占罗捏了一块云卷酥丢进嘴里,又仰头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烈酒,品味甜品和辛辣在舌蕾上融合的感觉,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舒服让人几乎忍不住发出叹息。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后轻若无物的脚步声。
“是卜夜吗?”他头也不回的问道,随手又捏了块点心往后丢去。
——没有落地声,卜夜伸手接住了点心,看都不看的叹气道:“你还是这么喜欢这种甜腻腻的点心。”
“人生苦涩,我只好拿这些甜食来平衡了。”占罗又喝了杯酒,半真半假的调侃道,却见卜夜走过来,将他丢给她的点心重新放在纯银质的托盘上,低声道:“雪姑娘来了。”
“哦?”占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哪?”
卜夜指了指楼下,占罗马上站起来,探头往下看去。
其实在接到命令、来到紫煌城的路上,占罗已经用尽他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打探这个雪姑娘的消息,以求尽可能的多知道一些她的情况,因为他感觉,除去御主外,还是头一次有女人如此吸引他。
——当然,这种吸引不包括男女之情。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是如何得到御主的重视、一下子就从无名小卒跳上狼域二把手的位置。
可是随着自身与紫煌城的距离越来越锦,占罗心里的悸动便越来越鲜明。
——那是来自灵魂的悸动。
于是,他对这个闻名已久却一直未曾见过的雪姑娘便愈发好奇起来。
占罗从天台上探头往下看,丝毫不担心会被外人所看见,楼下的人群来往密集,虽然近日的紫煌城不太安宁,但是还不足以影响这个经久繁盛的大都市。
人群各式各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以及好看不好看的,在这个紫煌城最有名气的修罗赌场门口都能轻易看到。但是占罗还是有些失望,因为他没能在那么多的人群中一眼找到雪姑娘。
本来在他的想象中,能引起他悸动的人,至少该拥有让人一目不忘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局限为外表,也有可能是气质、神态、眼神,更甚至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如同狼域的御主一样,无论她改变成什么模样、站在何其之多的人群里,占罗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所以,占罗很失望。
在这种失望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女子。
——那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了,虽然面容五官出落如雪一般清灵美丽,但在这种大城市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有钱人和这种美人。
女子看模样顶多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白底青碎花的抹胸襦裙,上身的小衣边缘处有蓝色的布褶装饰,长发黑的发亮,绾成了年轻女子喜爱的青螺鬓,斜斜的扣着几枚蓝钿蝴蝶押发,余下来的发织了辫子,从右侧脖颈处垂落下来,发尾上缀着绯色的发带。
她撑着一把青花瓷的油伞,用一种闲庭漫步似的神态走过来,油伞的边缘挡住了她的眼眸,就在占罗注视她的时候,有不少士兵拿着画像过来和她做比对,女子都好脾气的停下来,然而要不了多久,士兵便会摇着头走开。
就这样,女子慢慢走到了修罗赌场的大门前,就在占罗遗憾的想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抬起了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占罗有种如遭电击的感觉。
青花瓷的油伞下,年轻的少女有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眸,眼睛的弧线婉转而凌厉,眼尾漫不经心的上挑,眼波清冽而妩媚,如利刀、又如水波。一目看过来,宛如可以穿破一切阻挡、直达人心最深的地方。
占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连身边的卜夜什么时候离去了都不知道,呆呆的看着楼下的少女,虽然明知道以她的角度不可能发现自己,可是看着她的眼睛、占罗很清晰的知道,她就是在看自己!
就在他发愣的间隙里,白衣黑发的少女微微一笑,依然用漫不经心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这座在紫煌城威名赫赫的赌场。
她消失之后,占罗整个人才如同梦醒一般,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竹制摇椅上,全身上下大汗淋漓,甚至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
可是他的嘴角,却在不受控制的往上勾起,狭长深邃如黑夜一般的眼眸毫无预兆的亮起了星辰一般的光,使得他的颤抖看上去就像兴奋之极的无法自控——这种欣喜若狂的模样,你随便就能在修罗赌场中找到几百几十个。
就是她了……就是她了!
一定就是她!
占罗听到自己的心在发狂一般怒吼,他的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些,伸手按压住心脏的部位,曝露在阳光下的细弱手腕,诡异的盘旋了一道道黑色的纹路。
形如某种动物的体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