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省计划生育管理工作领导小组,由省委、省政府共同领导。省委主要领导为第一组长,就其重要性而言,其他方面的工作,不管是临时性的还是长期需要抓好的,领导们往往只挂个头衔。但这项工作就大不相同了,省委、省政府一把手都亲自抓、亲自管。
流动人口管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入,因应全国流动性人口的不断增加而开展的一个分项工作,因为这项工作难抓、难管、难理,所以与平时的计划生育管理工作同等重要。
益林县因为比较贫困,属于劳务输出大县,每年向外输出的劳动力多达几万人,其中育龄妇女占了四分之一左右,近万人之多。在流动人口中的育龄妇女计生管理方面,不但输入地需要加强管理,在源头上也就是输出地这头,育龄妇女们也要先办理流动人口计划生育证明才能外出,才符合有关政策规定。所以,益林作为输出县,自然会引起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
这次全省大检查,来阳东市带队的,正是具体分管计划生育工作的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林厉声。林书记虽然刚刚晋升为副书记,但在省委里面排名第五,仅次于分管组织、党群、宣传工作的鞠副书记,又因为他同时又是省政府排名第二的常务副省长。因此,阳东市委、市政府相当重视,在平时,若林副书记到阳东检查工作,阳东方面程铁军书记负责接待或者市长徐琦良出面陪同即可,这也符合官场惯例。
但今天不一样了,市委程书记和市长徐琦良竟然同时陪同,足见阳东市对检查组、对这次检查的重视程度。
高寒他们自然不知道,在林副书记带队检查阳东其它县市区时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原因就在于检查组听取汇报和实地查看的效果非常不错,但经过暗访却发现了许多问题,官方提供违反流动人口计生管理的数字明显小了很多,达到省里制定的目标考核标准的比例却提高了很多,这两组数据互相打架,让主管计划生育工作的林副书记能满意嘛!
一路上,受到林副书记训斥的老程、老徐脸上都非常挂不住,陪着笑却黑了脸,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林厉声的提问。由于他俩的心不在焉,让林副书记更加气愤,准备在最后一站也就是益林县,检查结束后代表省政府反馈意见时好好修理修理两人。
浩浩荡荡的车队进入益林县境内,刘建功和郑苍山在地界处早已等候多时。
此时,虽然刚刚进入初冬阶段,但正是寒风袭人、穿着难理的季节变更期,早上往往会觉得冷风刺骨,中午却变得温暖如春。上午九时左右,穿得稍微单薄了些,站在风中瑟瑟发抖的两位主要领导,终于迎来了检查的庞大车队,他们俩那缩头缩脑的狼狈模样,更加隐含了此次大检查的不利局面。
程书记因为刚来阳东一年多,对各县市区的情况不是太熟悉,不模实情,所以略微显得英雄无畏。但徐琦良就不同了,他是老阳东,做过多个县市区的党政负责人,他明白益林县的实际情况,更清楚各县市区的实际计划生育工作。
“林书记,您看咱们先入住宾馆稍微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到县委听取益林方面的汇报?”徐琦良脸上含笑,小心翼翼地征询林厉声的意见。
林副书记瞥了徐琦良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不必了!这项工作抓得不好、不实,我休息也休息不好,还是接着听汇报、看现场。”
程铁军和徐琦良急忙点头应是,并吩咐一同坐在参观车上的刘建功、郑苍山抓紧时间通知准备,车队直接去县府招待所会场那里。
其实,熟悉阳东情况的徐琦良刚才在车上对能抽到益林县还是满心高兴的,虽然因为其他县的问题挨了林副书记一顿训斥,但对益林的工作他反而充满了信心,这是啥原因呢?
因为别看益林经济发展不怎么样,在整个阳东市排名后两三位。但对计划生育管理工作相对来讲还是非常严格的,只是因为财政困难,人手方面比其他县市区少一些,人多了就要吃饭,就要发工资;机构设置方面配备弱一些,领导职数少一些而已。从管理手段上讲,反而要强化许多。熟悉这项工作的人都清楚,正是因为计划生育工作的重要性,在一些地方,政府授权管理机构可以运用罚款等“一切可行的必要手段”,来推动这项工作。
这“一切可行的必要手段”,含义众多,处罚权限自由很多,相应的里面的油水和外快也就多了很多,由此市县乡三级计生部门被某些人认为是“肥水衙门”,部门一把手往往会得到当地的重用和提拔。
徐琦良暗想:郑苍山是自己提拔的人,对自己安排部署的工作自然不会马虎从事。刘建功虽然年轻的时候就与自己不合拍,但他现在面临到点了,自己早已比他高了两个级别,说话办事虽说不能一言九鼎,但大事上他是不敢跟自己对着干、唱反调的,而计划生育管理工作又是一撸到底的重大事项,在这节骨眼上他不会跟他自己过不去。另外,益林到外地的育龄妇女多,留在家里的人非常少;外地人全县城也就百把上千个,育龄妇女更是少得可怜。所以,来益林检查流动人口计划生育工作,徐琦良反而稍微放心些,甚至心中有些窃喜。
在招待所里,林副书记早已失去了听汇报的兴致,他可以称得上是整个海东省计划生育管理工作的行家里手――大行家了,对各地市的工作状况几乎可以说了如指掌,这种例行检查和表面上的汇报是查不出也反映不出多少真问题的,因此他的心并不在这里。
他目前最关心的,也就是本次检查组昨天所派出的暗访小组两位成员的暗访结果,那才是掌握益林计生工作的真材实料。到目前,两位小组成员还没有回来,对于他所想了解的东西无从知晓。
没办法,只好坐在会议室里喝着茶水,敷衍地听着刘建功书记的专题汇报。他盯着这位年龄肯定比自己小几岁,但脑袋上却光秃秃地泛油发光的县委书记开启了小差,那圆乎乎的脑袋在他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油葫芦,因为紧张和屋里暖气的原因,头顶冒出的汗珠则成了一粒粒细小的珍珠,在灯光下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恍惚间,身后秘书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递给他两张写满了字的纸。恰在此时,满头大汗的刘建功刚好结束了自己冗长无聊的汇报,正拿着手帕擦额头那一粒粒珍珠呢!
林副书记瞄了几眼手中的文字,心中有了几分数,然后方抬起头来,听主持会议的程铁军问话。
“林书记,刘建功书记已经汇报完了,您看……有什么指示……。”
程铁军在省委的时候与林副书记共事过多年,作为他的老部下,了解他的秉性脾气,刚才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林副书记没把报告放在心上,于是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林厉声对这个原省委副秘书长的老部下还是很有印象的,程铁军后来又到省直一个部门过渡了一下,然后来到了阳东市担任一把手。
“呵呵,铁军书记啊,我先不发表意见了,该说的,在检查前面几个县市区、几次会议上我都讲过了。这次来益林县,一方面为了检查计生工作,另一方面对这个革命老区我还是很有感情的。我的意思是你们安排的其他几个具体乡镇检查点我们就不去了,哦,如果顺路的话随便看看也好。这次来,我还想到解放战争时期发生的重大战役的遗址那个地方瞧一瞧,就只检查检查那个乡镇的工作好了。等检查完那里,我再代表检查组给你们阳东市反馈意见好不好?”
“要去龙山乡?”包括刘建功、郑苍山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因为打死他们也没有想到林副书记会舍近求远,不听从他们安排的检查地点,反而选择了最为贫穷落后的――龙山乡!
“嗯,就是那里。唉,人年纪大了,就越来越怀旧了,连游山逛水的念头都少了。不过你们益林县作为老区,多年也没来了,我还是愿意四处走一走、看一看的,呵呵。”
这是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也让市里、县里的人慌了神。深秋初冬的,山荒岭野,树秃草枯,那个破龙山乡有什么好玩的!
但林副书记有了明确指示,是非安排不行的,于是各个层面的人慌忙按照职责分工,逐一安排部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