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萧烬设宴为子琼践行。
说是设宴,也只是普通的家宴罢了,众人皆道,尚书大人家的公子承蒙皇上厚爱,得到如此立功机会,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也只有萧烬和子琼自己心里清楚,这所谓的皇恩浩荡,也并非那么光彩。
所以,这一晚,除了尚书府里的人,就只有湘灵和炎煜涵两个外人。
一顿饭,气氛相当压抑。
子琼只顾低头不语,偶尔动下筷子,之后便继续沉默。
萧烬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几次三番欲语还休,最后只能一个人喝着闷酒。
尚书夫人一边给子琼夹着菜,一边抽泣着反复说道:“琼儿啊,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记得好生照顾自己,别让娘亲担心,知道了吗?”
湘灵看着子琼碗里堆得跟小山似的菜,又看了看那哭丧着脸的女人,冷哼着翻了个白眼。接着,转过头,满眼桃心地盯着炎煜涵不放。
炎煜涵始终保持着君子式的微笑,不看任何人一眼,偶尔眯起眼,一脸高深莫测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保持着这种沉闷而诡异的气氛,一顿晚饭好不容易挨到结束。萧烬带着仍在呜咽的妻子,嘱咐自己儿子早些歇息之后,回房去了。
子琼也正欲回房歇息,憋了一整晚的湘灵终于发话了。
“喂。萧子琼。”
子琼转身,面无表情。
“公主还有何吩咐?”
湘灵白了他一眼:“没事,只是提醒你一声。明天一早上路,别误了时辰。”
子琼双手抱拳:“遵旨。不牢公主费心,天色不早,还请公主先行回宫。子琼歇息去了。告辞。”说完,转身回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湘灵嘴角带出一抹冷笑:“呵~挺拽嘛。不过,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炎煜涵依旧坐在原位,把玩着手上的玉箫,不发一言。
回过头,湘灵瞬间换上一张娇媚的笑脸,扭动着腰肢,故作婀娜地走到炎煜涵身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炎大哥”,在他身边坐下。
“炎大哥,你等着,很快,我就会把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绊脚石给驱除的。”
炎煜涵挑眉:“在下不懂公主的意思。”
湘灵一手轻衔住袖口,另一手捂住自己偷笑的嘴:“皇兄的厚爱,湘灵岂能辜负?只是,区区一个萧子琼,又怎能入得了本公主的眼。立功还是立碑,还不知道呢。”说到这,眼里更是忍不住透出一丝阴冷,“墓碑的‘碑’哦。”
炎煜涵了然,一只手突地抓住了湘灵的手腕,脸上的笑意却不改。
湘灵先是一脸娇羞地低下了头,却在听到炎煜涵的话之后,一张脸又瞬间失了血色。
他说:“我不许你动他。”
“为什么?”湘灵急得站起了身,“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炎煜涵一脸莫名状,用玉箫轻敲了几下自己脑袋,最后抵在了额头上:“哦?恕在下健忘,在下与公主之间,有承诺过什么吗?”
“你……”湘灵一脸不解,“当初,不是你让我把萧子琼推进河里的吗?”
“没错。有问题吗?”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当然有!”湘灵伸手死拽住他的衣角,“你的意思,不就是想除掉他,好跟我在一起吗?”
炎煜涵耸了耸肩,两手掌一摊,满不在乎道:“我有这么说过吗?”
湘灵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之人,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跌了两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萧子琼,不、能、死!”
湘灵终于没撑住,跌坐回了椅子上:“他,不能死?他不死我就要嫁给他了!”
“这跟我有关系么?”
“怎么没有?你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话未完,玉箫已抵上她的樱唇,作出一个禁声的动作。炎煜涵俯,一张脸贴到湘灵的面前,笑得无限妖娆:“可是,我从来都没把你放在眼里。”说完,还故作为难状,“这可如何是好?”
从没想过,自己竟一直在扮演着一个白痴的角色。付出的真心,却换来了绝情。
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可湘灵却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好得很。狡兔死,走狗烹。炎煜涵,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这一招,着实玩得漂亮。呵,不过,我也很遗憾地告诉你。萧子琼必须得死。”
成功地见到了炎煜涵微蹙的眉,湘灵满意地继续。
“你以为,我千方百计在皇兄面前为他争取的这个机会,真是为了让他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吗?实话告诉你吧,朝廷每年都有拨大笔的款项用于赈灾,可今年临安一带的洪灾却比往年更严重。朝中所有官员,包括皇兄都明白,这笔钱到底去了哪儿。说是去治水,可最难治的,是民心。要知道,暴.民可是比暴.君更可怕。”
说到这,湘灵站起了身,傲慢地抬起头盯着炎煜涵的脸:“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本公主亲自动手。我倒要看看他萧子琼有什么能耐,能从临安活着回来!”
炎煜涵面无表情,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侧过她的脸瞧了瞧:“啧啧~多美的一张脸。”复又转过另一边的脸,“可惜~多丑陋的一颗心。”
湘灵冷笑:“呵~彼此彼此。所以我才说,我们俩,是绝配!”
子琼回到房内,看了一眼下人们早已收拾好的行装。
又重新拿出那幅画,放在床上,展开、铺平。
伸手抚上那双紫色的眸:“小白,不论子琼去哪,都会带着你。”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门没锁,进来吧。”
炎煜涵推门而入。
“大哥?”
子琼未来得及收起画卷,急忙起身迎上前。
“大哥,这么晚来找子琼,可是有事?”
炎煜涵瞥了一眼子琼床上的画,踱步到桌边坐下,又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子琼亦在他面前坐下。
“仍不死心么?”
子琼默。
“那日在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了一只狐。”
“然后呢?”
“他说他叫寒梦狸。”
“再然后呢?”
“没了。”
“……”
炎煜涵无语。这孩子究竟是太蠢,还是太单纯。
强忍着扁人的冲动,炎煜涵咬着牙憋出几个字:“所以呢?”
“所以,我还是没找到我的小白。”
“……”
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了一小口,炎煜涵看了看低头沉默的子琼。
“子琼,大哥问你。若是你喜欢的人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子琼不解,为何会突然问他这么个问题。
虽觉无趣,却仍旧礼貌地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炎煜涵窘迫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道:“没事,明日你就要出发了,今晚想找你随便聊聊。”
子琼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做法有很多吧。但至少,要先知道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才行。”
炎煜涵想起了雪影的那个拥抱。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此时他脸上,正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带着略微的幸福和苦涩。
“我想,大概、也许、可能、是喜欢的……吧?!”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问句还是感叹句。
“既然喜欢,那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身不由己吧。否则,谁会不想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呢?是我的话,若对方真的对我有意,我便会想尽一切办法,驱除我们之间的阻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他在一起。”
“那……怎么才算得上是喜欢呢?”
子琼如鲠在喉,眼前仿佛映出了那人的一双紫眸。
“喜欢……就是会不自禁地想起对方。想起他的时候呢,也会不自主地微笑。”
又想起当日见到他留下的狐佩时,自己发了疯般地跑去找他。
“喜欢,就是当你见不到他时,会拼了命地想他。而当你发觉他将离你而去的时候,又会发了疯地想要留住他。”
炎煜涵恍然。原来,自己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未曾发觉,一直以来,这种只有对着雪影才会克制不住衍生出来的情绪,便叫做喜欢。
想到这,禁不住笑了:“原来如此。”
只是子琼却惨白了一张脸:天!喜欢?难道,我竟喜欢上了他?
再一看炎煜涵此刻脸上的笑容,子琼更误以为他是在笑自己,瞬间又血气上涌,“唰”一下,脸又变得通红。
炎煜涵此刻的脑子是懵的,所以完全无视了子琼的表情,继续发挥着好奇宝宝的精神。
“子琼,那我再问你。若是有个人,他会主动抱你。虽然有时会对你有些冷淡,但当你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又会哭得很厉害。这,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是喜欢?”
子琼刚红了的脸又白了……
想到梦狸临走前的那个拥抱。
想到竹林里他泪流满面的脸。
“应该……是吧……”
炎煜涵的嘴咧得更大了。
而子琼的脸又红了……
就这么红一阵、白一阵。子琼终于暴走,冲着炎煜涵大喊:“大哥,你什么意思嘛?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闹我!”
炎煜涵看到子琼瘪着嘴,表情委屈地竟似要哭出来一般,一脸莫名,满头问号……
因着心情大好,也无心多管他人之事。
似是安慰般地模了模子琼的脑袋,走到床边替他收好床上的画卷。
“子琼,明天大哥陪你上路。”
子琼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怔住了。
欲问其因,却被炎煜涵抬手打断了。
“大哥送小弟一程,还需要理由么?”收手,一如往常般笑得云淡风轻,却掩盖不住满面的红光。
子琼一甩先前的不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
子琼在爹娘的悉心叮咛后,上路了。
随行的,是数十名皇上派遣的侍卫,和春风得意的炎煜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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