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不得了了,齐国大军攻破宫门,现在已经直冲进来了!”
仓惶的脚步声,伴随着人影一道扑面而来的,还有一阵刺骨的寒风。
那几乎是她记忆中生命里头最寒冷的一个冬日,她仍记得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漱漱的雪声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人心间。
寝宫里垂着三重帩纱帘子,帘外的梅花开得正好,幽幽寒香,脉脉动人,但阖宫上下哪还有人有心思赏梅?
十月的洛都寒冷如同九重冥府,侍女们手里捧着用来悬梁的素帛是早就预备好的,宫中体面的后妃女眷,每人一条。
嫣柔看着母后逐一分派下去,那些领到的女子都是面如死灰。
那么多的美人,一个个的,杨妃死了,接着是德妃、赵妃、云妃、沈昭仪、许夫人、贾昭容……太子妃杨氏、良娣封氏……无数熟悉的面容黯淡下去,凄厉的哭声被吹散在尖啸的北风里。
洛都已经被攻破了,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仿佛一下子被剪断,四处都是可怕的沉寂,静得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不知谁人出门未带上门扣,外头随风卷来阵阵梅香沁人。四周那样的静,静的连风里席卷而来的风沙落地都能听清。
她仿佛痴了,面对死亡,忽然间,她的心一下子静下来。
死亡,又有何惧,比起这月余来窒息绝望的惊悚恐惧,早早的解月兑,反倒是一种幸运。
十六年来,她生活在锦衣玉食里,她是北秦帝后宠爱的掌上明珠,是倍受呵护的矜贵公主。可是,她绝不是孱弱畏死的懦女。
她是大秦华容公主傅成君,她是秦国第一美人,她高贵矜持的尊严,而今,只有以死来封印。
将素帛抛上高高的横梁之上,垫着凳子踩上去,头颈伸进去时,耳畔仿佛还有凄厉的叫声在远处传来。
有风吹入殿中,风里有梅花的寒香,母后的脸在眼前渐渐模糊,深吸最后一口气,她在极度的火热窒息里已经濒临失去意识。
“啪!”
全身的重量忽然失却,剧烈的疼痛令她一缩,跟着有人反手扭过她的手到后背,胡乱的拨开她额上的乱发,立刻嚷嚷:“华容公主,傅成君,就是她!”
接着,又有人持刀上去割开了母后的素帛,母后的身体顺势跌掷在地。
原来是宫中的几名内监,在母后周身一通乱搜,扯下几件耀眼的首饰之后,便一脚将母后踢到一旁的地毯上。
为首那人却随手扯过割断的素帛,将嫣柔捆了个结实:“这些公主嫔妃们都是上好的礼物,回头献给那些齐军将领,准能饶咱们一命。”她欲要痛斥,却被人随手塞住了口。
几人就此锁上门离去,嫣柔待要挣扎,一旁跌落在地的母后却扭过头来,以目示意,让她稍安勿躁。
嫣柔双手被缚,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后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进内室,而后在梳妆台上取回一盒精美的白瓷描花胭脂盒。
嫣柔认得那个盒子,那是一盒内宫之中秘方调制的梅灰膏,只是记忆中并不曾见母后用过。
但嫣柔记得这膏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梅花影怜。
这个香膏的始创者,是本朝一名并不受宠的嫔妃。
她原本出身炼香世家姚家,不知是家传的秘方还是自创的,总之进宫之后她便敷了这样自制的胭脂膏在脸上,令所有人看了都退避三舍,从此远离了争宠夺爱的后宫纷争。
如玉的肌肤上仔细的敷上了那层带着梅花清香的紫灰色脂膏,母后一边敷,一边含泪嘱咐道:“阿柔,你还这么年轻,花一样的年纪,又生的这样美……母后如今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将你早点嫁出去。罢了罢了,你从前不是一直向往宫外的天地么?或者,天大地大,你真是生错了地方吧!你要记住了,从今往后,这个世间你离开谁都能活,离开谁你都是你……你要好好活着,活出母后这辈子所没有拥有的幸福来……”。
嫣柔睁大眼睛看着母后,不住的摇头挣扎。可是她的双手被绑住,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焦急的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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