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密密麻麻的皆是宫中嫔妃与皇室亲眷贵妇们送来的一些名贵礼品,歆月的名字隐在其中,只一个月妃敬上,四个字后便是她派人送来的诸多礼品。
嫣柔看了看,便想起自己当日和楼清风两人一起绣给她作为贺礼的那副花开富贵图。她心中隐隐一阵惨然,只道:“姐姐,把她送来的东西叫人退回去吧。”
说罢指尖一松,那张薄薄的纸笺,便飘然落到了金砖地上。
楼清风面有讶色,问:“这是怎么了?妹妹,歆月也是一番心意………”。
嫣柔早已将明月楼的一切缘由想明白了,她并不挑明,只摇头道:“姐姐,你要是为了歆月好,就听我一句,把别人的东西都留下,唯独她送来的,全数退回。”
楼清风仍不明所以,不过她也并未再说什么。一阵沉默之后,只听她低低应道:“是。”
嫣柔怔怔的看着对面的一个高脚花瓶,亦未再说什么。
两人在寝殿里闷坐了一会,外头有侍女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楼清风伸手接过,亲自舀了一勺送到嫣柔嘴边,嫣柔这才道:“姐姐,让我自己来。”
楼清风并不松手,坚持道:“你才刚病好,躺着吧,既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要拿我当外人。”
嫣柔无力的一笑,温热的水珠从眼眶中悄然滑落。还好,上天待她,总算不是全无一丝好处。
只可惜,楼清风现在进了这里,将来,指不定要被她带累。想到这里,嫣柔又开始心中不安。
她可以就此撇清和歆月之间的关系,但是,却不能做出与楼清风决绝的假象出来。况且,他既然能将她带进宫陪伴自己,心里又何尝没有想过将来会以她做要挟呢?
唉,也许一切都是天意。未来如何,现在连她自己心中也毫无底细了。
才喝完一碗浓黑的药下去,天边就见着几分暮色了。因着胤帝这几日都会过来坐一坐,所以阖宫的人都显得分外小心。楼清风这才将手里的药碗递过去,旁边早有侍女送了几样蜜饯过来,嫣柔摇摇头,示意人端下去,正垂眸抿着茶水漱口时,听见外头有人来通传道:“宸妃娘娘,陛下派人送了一盒东西过来。”
珠帘摇曳中,隐约可见的,那是一个漂亮的紫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嫣柔淡淡的瞟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收一边去。”
楼清风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起身道:“妹妹,左右无事,不如看一眼吧。”
说着,走上前去拿过托盘里的东西,走到她面前,缓缓打开那个盒子的金色盒扣。
里面躺着的,是一枚十分眼熟的莲花玉佩。
应该说,这是嫣柔从前曾经随身佩戴过的一枚玉佩。当日秦宫被攻破时,她原本正在自己寝殿中睡午觉,仓惶之间来不及从床上收起,便漏在了凌云宫中。
而今,这玉佩居然再度出现在她眼前。所不同的是,这枚玉佩的上头,原来的紫色锻带璎珞被人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的如意同心丝绦结。
她伸手取出那块玉佩,没错,这是七年前他离开秦宫时送给自己作为纪念的东西,他身上的玉佩。
他……
这是要干什么?
嫣柔惊疑的翻过玉佩,四下查看。果然,在玉佩的背面,有一行笔法苍劲有力的字体刻下的诗句。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意?
萧锦彦,你折辱的,不止是我的身,更是我的心!我这样一个人,如今活在世上,只不过是一个早就被你将所有美好的眷恋希望全部毁灭掉的行尸走肉。
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拖着你,一起共赴黄泉地狱!
而今,你居然可笑到,跟我说,但愿君心似我心……?而今,你居然还能无耻到翻出过去少年时的情谊,将这枚玉佩再度送到我面前?
嫣柔只觉得全身的每一滴血都翻滚咆哮起来,她紧紧的攥住玉佩,抬目四顾,看到了里间那张翘头沉香木案几上的玉狮镇纸。
??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奔过去,右手抓起玉狮,蹲,狠狠砸左手拿着的玉,一下下,狠狠地砸下去……
“娘娘,……不要啊!宸妃娘娘!”侍女双成跟过去之后跪在一旁,连连劝阻。
玉狮偏到一边时,那沉重的镇纸砸在了她的左手。同样,一下,一下,又一下……
血,与纷飞四溅的玉屑,一同落上她的裙裾。
“妹妹,你疯了么?”楼清风抢上前来,一把拽过她的肩膀,一叠声的叫着。
可嫣柔只是疯狂的砸将下去,一只手血肉模糊时,她居然不曾觉不出痛,仿佛砸的根本就是别人的手。
玉佩上很快被她的鲜血沾满,白荧荧的美玉,成了凶怖可怕的血玉,似乎连那玉质的本身,也在不断地滴着血。
血……一滴滴的,往下不断流淌,犹如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伤痕累累的身。
不堪回首的青葱岁月……爱恨俱已倾城……
我们,终究再也回不去当年了……
一滴泪重重的落下,嫣柔咬牙切齿,又是用尽力气狠狠的一下。
“咚!”??
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手中的玉狮咕噜噜滚落在地。
那玉,终是碎了,碎了,一朵曼妙的白玉莲花,碎成了无数含血带泪的碎屑,再也无法拼接得起原来的依稀模样。
萧锦彦,你不用再痴心妄想!
她抬头,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楼清风在旁看着,连忙将她扶着站起来。嫣柔不忘弯腰抓起那一地的玉碎,走到榻前,将它狠狠掷进那个精美的盒子里。
?“你们,把这个送回去!”
门口罗列站着的侍女,以及含元殿前来送东西的小内侍,皆看的目瞪口呆,无人敢吭声。
“我叫你们把它送回去!没听见吗?”嫣柔忽然声色俱厉起来,无比嫌恶的指着那个盒子,仿佛那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所在。
那小内侍最后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来,抱着那个盒子,无奈的应道:“奴才……这就送去!”
嫣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片刻之后冷笑连连道,“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哈哈……”
她踉跄的转动着身子,眼泪和笑声一起在脸上汇聚着。
一朵鲜艳的血花,就那样触不及防的从她口中喷涌出来,笑声亦戛然而止。
“娘娘,娘娘!”身后是侍女以及楼清风等人连连的惊呼。
天旋地转,软软的靠上楼清风的肩膀,低一低头,嫣柔看到了澄金地面上亮汪汪的一大滩,竟是血。
血……
自己,吐血了?
似乎也没什么,比先前舒服多了,终于呼出了最想吐出的那口气息。
那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吐出的一口气。
为此,她苦苦忍耐了这么久。
为此……她穷尽了自己一生的情。
不值得啊不值得……为这么一个人,真的不值得。
两行泪,潸然而下。
仿佛一时太过放松,脚下忽然浮软了,再也支持不住她虚弱的身体。
侍女们几声尖叫,嫣柔模糊了意识,软绵绵往地上坠去时,最后的目光,抓到了一个快步走进来的男人的身影。
是他!居然是他!?
是那个,是那个昔日巧言令色骗的自己信任,让自己求得母后放他出宫,最后又恩将仇报的男人!
她真不知道,这样无耻的一个人,居然,还能如此假惺惺地飞奔过来,装出一脸的震惊。
我恨你,萧锦彦。
此生此世,我都绝不会原谅你。
永远。
朱墙碧瓦之上,天空湛蓝无云,干净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春日正午的烈日绽着万丈金光,迫使胤帝微微眯起双目,抬头应道:“爱卿既然已经将陆国太子迎进了宫,自然,这几日就要设宴款待的。”
朱梓曦躬身下去,道:“是,微臣遵旨,这就下去和内务府那边安排着。”
“嗯,去问一下钦天监,看这几日哪天晚上月色好,届时可将宴会设在紫宸殿。爱卿,还有事么?”萧锦彦见他并不转身退下,于是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应付眼前这位定国公。
朱梓曦见皇帝发问,脸上便微微带出了几分不自在。他迟疑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臣想请陛下恩准,见一下妍妃娘娘。”
胤帝不意他会如此要求,愣了一下,心中一转,忽然想起过几日就是妍妃的生辰。这定国公的爱女之心,倒真是……于是笑了笑,很快便点头允道:“朕这些日子都忙晕了,险些连妍妃的生辰都没想起来。国公身为妍妃之父,想见见女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会儿等朕忙完了这边的事情,便过去锦华宫和妍妃商议一下今年的生辰怎么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