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便有太医进殿来为莲嫔请脉,胤帝直到听说胎儿安然无恙,这才算舒了一口气。他本想送莲嫔回宫休息,却碍着身侧的嫣柔,只不敢作此决定。
嫣柔见他一脸难色,便盈盈起身,敛衽为礼道:“陛下,臣妾不惯熬夜,这便想回去歇息了。”
萧锦彦面上一松,点头笑道:“也好,双成,服侍娘娘回宫歇息。”
嫣柔走下金案,在无数眼神的注视下,含笑走出大殿。出了门口之后,双成请她乘坐辇车归去,嫣柔算着时间,却摇摇头,道:“不急,双成,本宫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你先陪本宫在附近转一转吧!”
于是便带着几个侍女漫无目的在紫宸殿外随处闲走,因是国宴,所以宫中便精心布置了一番。一路行去,四处都是红灯笼罩、华纱辉映,透彻夜空的丝竹声不绝于耳。
侍女双成一路跟在旁边,小声道:“娘娘,前面是临风阁。”
临风阁因四面透风而得名,上下共有两层,皆是临水而建,楼下是人工挖凿的出来的一条小溪,溪水蜿蜒弯曲,中有许多水生花草,乃是夏夜赏月乘凉的绝妙之处。
嫣柔信步扶着栏杆上楼,极目朝远处望去,夜空中悬挂着一轮皎洁新月,齐宫内华灯点点、灯火通明,远远看去好似满天星子洒落地上,闪烁着欲述无声的光芒。
夜风清幽寒凉,嫣柔倚着朱漆栏杆坐下。眼前夜色如常,只是她的心事,却幽暗不能言说。
“娘娘,锦王府的月妃过来了。”
嫣柔哦了一声,回转身,果然是歆月带着两个侍女,缓缓上楼来了。
茜红色宫灯下,只见她身上一袭绛红色拈金珠宫装,头上发髻间左右各插有一支九转赤金凤钗,远远观之,其人显得格外明丽华贵。只是走近了些一瞧,面容身形比之数月前似乎清减不少。
就在她打量歆月的同时,歆月一双美目流转,显然也是在细细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心底皆是一片了然。
离着三步之距,歆月到底躬身下来,敛衽行礼。“参见宸妃娘娘!”一别数月,到底尊卑异位。
嫣柔淡淡一笑,道:“歆月姐姐,别来无恙?”
歆月站直身子,对身边的侍女微一示意,走近她倚靠的栏杆,简短的回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还是老样子。”
嫣柔对双成吩咐道:“你们下去等着,本宫与月妃说几句体己话。”
双成领命退下,两人沉默半响。最后,还是嫣柔开口道:“姐姐,可有事找我?”
歆月侧身而视,道:“真是想不到,宸妃娘娘如今还肯唤我一声姐姐。”
嫣柔摇头,并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只道:“姐姐昔日收容之恩,嫣柔心中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必然会回报一二。”
“那好,既然你心中仍念着这份旧情,我便不妨开门见山。”歆月似是心中积蓄了许多话,却无奈碍于礼数,只能压抑于胸,此时开口,语气已显急促。
“我请你不要再纠缠他,你会害死他的!”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而她语中的他,显然,不是锦王,亦绝非胤帝。
原来,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她心中恋的,一直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那么,方才在大殿上,她必然对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一幕,格外留神吧?
嫣柔闻言,并不解释。只定定的看着她,半响,才摇头道:“姐姐,其他事,我一概可以答应你。只唯独这一样,我不能允诺于你。”
“你……”。歆月不意她会如此直白,当下气的胸口起伏不止,欲要再与她说道时,嫣柔已转身走过她的身侧。
“此处风大,月妃,你无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去王爷身边吧。来人,送月妃回紫宸殿。”
一路踏月行去,来到临风阁前面的甬道时,双成已命人将辇车调了过来。嫣柔见歆月仍跟在自己身后,似仍有不甘之意。她心中叹息,便上了辇车,放下纱帘之后道:“回宫!”
“宸妃娘娘回宫!”
双成小心翼翼的扶着嫣柔从凤辇香车中走下来,茜红色宫灯照着眼前华丽恍若仙邸一般的凌云宫,美人脸上似有薄醉微醺,踏上脚下的红色地毯之后脚步无声无息,让人恍然置身在九天云雾之中。
“娘娘,奴婢去给您准备一碗醒酒汤来。”褪上繁复的宫装,只余一件云锦香杏色的薄薄寝衣,嫣柔伸手,抚模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不必,去牡丹池准备香汤,本宫要沐浴。”“是,奴婢这就去。”侍女无声无息的退下,帘幕重重里,楼清风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妹妹,你喝醉了么?”
她轻轻摇头,转眸微笑面对来人。“没事,姐姐,不过是喝了两杯梨花白而已,不必为我担心。”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对自己是否真的心中无怨无恨?可是终究是姐妹一场的情意,她很想成全她最后的体面。
楼清风闻言点头,又道:“那要不要我在此陪你?”
“不必。”这话,却是一个雄厚的男音所出。两人侧目一看,楼清风旋即屈膝跪倒。“参见皇上。”
而嫣柔依然坐在妆台前,仿佛视而不见。
“不必多礼,朕过来看看宸妃,你先下去吧。”一身深紫色的锦衣,虽是帝王家居常服,亦难掩帝王赫赫威仪。更何况,殿中灯树照耀下,萧锦彦面容俊美,身形年轻英武,难怪楼清风会对他生出迤逦遐想。
嫣柔见他行至自己身侧,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厌恶,于是转过头去并不看他,只对着妆台上的铜镜,仿若无人的伸手拔下云鬓间的发簪。赤金凤钗明珠步摇,一样样毫不珍惜的被她丢掷在地,如瀑青丝随意垂坠下来,掩住美丽的侧脸……
“柔儿……”。他轻轻的,在她身旁蹲下来。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转朝向自己。
夜风里,有淡淡的一阵清香飘来。她嗅了嗅,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那仿佛是很熟悉的蘅芜香呢!他还是来了!
只是一转眼,她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眸间的冷意迅速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两只雪白凝脂的手臂,轻巧的勾住他的颈子。那一身寝衣,其实取材亦是薄而轻透的云锦,那柔软的丝绸包裹的身躯,曲线玲珑,温热柔滑,婉若无骨。
“陛下……”。她微微开启的唇齿间,气若幽兰,勾魂摄魄。
“柔儿!”她的身子忽然好似凌空踏风飞起,被他拦腰抱住,紧紧贴在怀中。
果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唇角的笑,冷而稀薄。
六尺宽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挂着粉色鲛纱帐子,床沿上有细密的同色挑花流苏,皇帝胡乱挥挡之间,床头的束帐缠丝金钩被扯下,内中雪莹鲛纱无声滑下来,拖曳堆垒有如千堆雪。累赘华丽的宫裳被他迅速层层剥落,掌心炙热的抚模掠过那雪白无瑕的身体,深浅不一的吻蜿蜒落下,那么用力的缠绵,令她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就在他即将进入的那一刻,她朝他嫣然一笑,一支从玉枕下模出的金钗,顶在了他的胸口。
其实,那个位置的伤口,至今仍没有痊愈,她只需轻轻用力,就可挑破那裹住纱布的伤疤,让这锐利的钗尖,触模到他的心。
“陛下,您可真健忘。”她的手,居然毫不颤抖,面上肆意清浅的笑容,如同此时此刻,她品评的不过是窗外的月色,殿外的花草。
他怔怔的看着她,双眸转也不转一下。良久,才将覆盖在她身躯上的身体移开,叹道:“柔儿,你并没有那么恨我,不然,你怎么不就手刺下去?”
她并不起身,被他褪下的衣衫落在金砖地上,身上只余一件月白色薄如蝉翼的镂空绣花抹胸,隔着那一层极细极薄的织物,隐约可见那胸前微微绽开的粉红花蕾。
同色的衬裙下,是曲线修长,白皙如玉的一双美腿。
那一具身躯,是世间任何男子都无法拒绝的致命诱惑。
“陛下,您若是想在旧的伤口上再添一道新伤,只怕……明日就无法如常的走出这凌云宫了。”
她垂眸,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金钗,双眸,却在不动声色中随意的扫过寝殿的角落。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能勉强。柔儿,朕会等你,直到你愿意,直到你肯原谅朕过去的不得已。”他起身,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整理了一下,伸手拉过床上的丝被,给她仔细的遮住那几近**的玉体。
“你早些休息吧,朕走了。”
空气里,那霸道浓郁的龙涎香,随着他的身影终于淡去,渐至消失。
远处,夜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