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凝霜一袭青衣,秀发如云般轻轻的飘落,白皙的皮肤如同一张精致的宣纸,上面静静的画出两道淡墨的眉来,她在路口徘徊着,却无法决定应该走哪边。
脚步声渐渐的来了,又渐渐的远去,偶尔有好奇的人抬头看看她,龙凝霜只是低头不语,遥遥地看着脚下幽幽盛开的蔷薇,阵阵香气随风而来。
她终于叹了口气,再一次看了那平静的灯光一眼,转身离去。
夏无尘和风天翔低声交谈着从远处慢慢走来,一个背影悄悄的消失在黑暗中,让他停了下来。
“公子,怎么了?”风天翔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夏无尘摇了摇头,这个身影很是眼熟,但一时之间他却记不起来。
“嗯,走吧,今天的晚宴快要开始了,还是不要迟到的好。”他看着前面的小屋说道。
南陆一带的民间在中秋习俗也是多种多样,夏无尘的家乡宛城地处通州,中秋除吃月饼外,必吃当地名菜桂花鱼。
“桂花鱼”相传是一无名私塾先生所创,于桂子飘香之时应市,滑而不腻,味美可口。酒后必食,若浇以桂浆,则更美不待言。
“桂浆”,取名自“援北方闭兮酌桂浆”一语,桂浆,又称糖桂花,中秋前后采摘,用糖及酸梅腌制而成。宛城妇家心灵手巧,把诗中的咏物,变为桌上佳肴。南陆人合家赏月称“庆团圆”,团坐聚饮叫“圆月”。出游街市称“走月”,却是各不相同。
面前几人已经集合,沐浴修整后一扫之前在璇玑图中的疲惫和憔悴,看起来到是精神不少。徐炫好像和星瞳的关系近了许多,紧紧的围在她身边,也不来缠着夏无尘了,到叫他空闲了起来。
“出门在外,中秋佳节也算是举家团圆的意思了。既然主人请赴宴。那我们就去好好的吃上一顿吧。”夏无尘笑着说道。
“好啊!”蚩破天个叫了起来,他自从到了峨嵋,就还没有好好的吃喝过一次。不由的让他肚子憋屈,眼看眼前机会来临,顿时高兴万分。
“你就知道吃。可别丢了我们玄心宗的脸面。”风天翔用力锤了他一拳说道。
“放心,斯文,斯文是吧,我记得了,大不了我装回来慢慢吃好了。”蚩破天从怀中取出一个大袋,笑着说道。
从住处到赴宴的大殿,并没有多远,几人谈笑间已经到了门前。
拐过侧挡的山峰,高大的殿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夏无尘出生富豪之家,游历时也见过不少名胜古迹,但和眼前的大殿比起来,却如同儿戏一般。
峨嵋千年的传承,这座大殿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但却崭新如初,看不出丝毫的破损,碧砖琉瓦,紫檐朱壁,被层层的霞光包裹着,透着门口悬挂的珠帘,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巍然的殿堂,如同画中的美景一般,威严而肃穆的气息静静地传出,让站立在门口等待的人群并不敢高声谈话。
蚩破天放慢了脚步,纵然是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如此千年积累的威压之下也感到心头宁静,只想跪伏在地上才好。
“公子。”风天翔转头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无妨,只是术法感应而已。”夏无尘点了点头,脚步突然变的缓慢,带动着身后的几人的节奏。那轻微而韵律分明的步伐,让人觉得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在他的掌握之中,纵然天崩地裂,也可以泰然处之。
这却是他从灭神剑中学来的法子。心远则地自宽,若是以心为本,自然不惧外物慑服,顿时将沉浸其中的几人惊醒了过来,虽然眼前的大殿还是如此威严,但却可以心念不生了。
“好”,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个男子忽然笑着说道,轻轻的拍了拍手。
夏无尘心中一惊,他在此地已经是全神戒备,自信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过他的感觉,但这个男子却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让人完全无从捉模。
“这座大殿还算壮观吧。”男子似乎毫无敌意,微笑着说道。
“是,在我所见中算是非常不错的了。”夏无尘衷心地说道,事实如此,却不是他违心赞叹。
“峨嵋千年的传承,其中被外敌强攻无数,甚至有几次险被灭门,这次大殿也被烧毁过三次,原来先人的真迹早已荡然无存,现在的这处是翻新改造而成,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男子指着高耸云间的宫阙说道。
如此巍然庄严的大殿,竟然只有原来规模的十分之一不到,风天翔几人吸了口凉气,不由的对峨嵋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历经数十载,动用咒法玉石无数,才能够初显规模,此殿也算是难得的宝物了。”
“虽说修者无情,但若能拥有如此一座大殿,也算是无憾了吧。”男子转头看着夏无尘说道。
“此等宝物,当然是有德者居之,我等小宗却是不敢奢望。”夏无尘微微一怔,似乎不太明白男子的意思,他沉吟着答道。
“不然,天地百年反复,哪里曾有不灭的长景,我观阁下面色举止,将来成就必定不凡,未必就不能拥有此物。”男子笑了笑,正色说道。
夏无尘眼中闪过一道异芒,他低头说道,“若有那一天,自然是恭谢沈掌门的吉言。”
“哦,你知道是我?”沈西枫面色不变,微笑着问道。
“站在峨嵋的大殿前如此挥洒指点自若,若非一派之长,难道还会有别人?”夏无尘轻声说道。
“玄心宗进殿。”大殿内童子悠长的吟唱声远远的传来,声音悦耳,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沈掌门恕罪,在下先失陪了。”夏无尘朝沈西枫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沈西枫眼中光芒一闪,他笑着说道,“夏宗主请自便。”
苏平章满脸笑意的从门口走了出来,脚步甚急,却是和他面上的表情不契。
“师尊,几大玄门和世家的代表都已经在里面了,你还不去陪着,弟子怕应付不来啊。”他靠近沈西枫身边,急声说道。
“陪着那些老朽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这里看看月色来的舒服。”沈西枫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可是师尊,那些都是各门的长老啊。”苏平章愣了愣,他似乎没有料到沈西枫竟然如此说话。
“你勤奋努力,各方面都可以说是上上之资,唯独这人性看不透啊。”沈西枫拍了拍他的肩膀,微一停顿,接着说道,“那里面坐着的人,所属的宗派只怕有一半以上参加过当年围攻峨嵋的争斗,峨嵋死在他们手下的精英弟子数不胜数,这些年我也暗地里伏击了他们不少的弟子,他们肯定也在怀疑,但为何还要派人坐在这里?”
“弟子不知,还请师尊明示。”苏平章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还是恭声问道。
“实力,一切都是实力,峨嵋近年来不断有新进好手加入,各种玉石,法器,材料积累充足,就算他们心怀不满,但也不会和我撕破脸皮。”沈西枫笑了笑,“此刻把他们陪的再好,那又有何用,还不如在这里看看有没有资质好的新人来的实际。”
“那师尊可有什么发现。”苏平章环顾着周围,剩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倒是找到了几个,就看这次大会的表现如何了。”沈西枫揉了揉肩膀,远处钟声五响已过,灯火辉煌的大殿内已经是人头攒动。
“走吧,祭古的材料记得准备好啊。”他整理了上的衣服,长身一挺,本来毫不起眼的人顿时变的耀眼夺目,双眼顾盼之间射出凛然的神光,大步走了进去。
夏无尘平视着前方,眼中一片空明,流光幻彩的各种异景似乎只是云烟,徐徐的从他面前飘过,留不下半点涟漪。
“夏宗主请往这边走。”带路的童子虽然说话客气,但那股淡然的冷漠却让人怀疑他话中到底有几分诚意。
既不是名门大宗,也没有所属的主宗,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宗派,自然让人瞧不起,童子带着他们绕过了前面摆好的圆桌,来到了一处偏角。
只是用普通黄布盖了一层,桌上也仅仅摆了几盘瓜果和糕饼,显的毫不起眼,看起来颇为寒酸。
“混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想糊弄我们吗!”蚩破天面上一变,一把抓住带路的童子喝道,“我们可是来参加大会的,就给我们吃这些?”他露出嘴里的森森白牙,面上已经气的发红。
“就是,为什么前面的比我们好的多?”徐炫指着前排几桌上摆着的各种热气腾腾的美肴说道。
“几位只怕是次参加玄门大会吧。”被蚩破天勒住衣领的童子毫不畏惧,他轻轻的扳开蚩破天的手指,笑着问道。
“那又这么样?”蚩破天看了看夏无尘,见他没有喝止,恨恨地说道。
“历次大会都有排名,按照排名决定座位的顺序,也是大会的规矩。”童子虽然面色不变,但眼中的不屑任谁都看的出来。
夏无尘笑了笑,随手递过去一块玉石,“这位小哥,不知道我们玄心宗排名如何?”
童子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玉石已经瞬间没入了他的怀中。
“夏宗主只怕很少关注这些事情吧。”见他出手大方,童子面上满是笑意,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念动了几句咒语,顿时在空中浮现出一长串排名来。
“玄心宗,玄心宗……”他按照顺序找了下来,面上却突然变色。
“啊,对不起,夏宗主,是我搞错了。”他一叠声的道歉,急忙从怀中取出那块玉石双手奉上。
“请这边来。”他躬身行了一礼,想要将众人带离。
“不必了,你就把桌上的东西换过即可。”夏无尘看了星瞳一眼,挥了挥手,原地坐了下来,转头看着四周。
童子不敢多说,眼前的几人按照排名,并不是他得罪的了的人物,只要对方不告发,就算是坐到地上那又何妨。
只是片刻,桌上的菜肴已经变的丰盛无比,蚩破天张大了嘴巴,使劲的着鼻子。
“下次不要如此了。”夏无尘转头对星瞳说道,各地自有各自的规矩,有些时候也是要遵守的。
星瞳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刚才用迷心术让童子眼前产生幻觉,错将他们看为排名前十的宗派。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到是没有想到那么多。
众人静坐无语,如此过了片刻,钟声敲到六响,明月中照,透过大殿中心的一块巨大的透明琉璃投射下来,冷冷清辉洒落,一个声音高声叫道。“时辰已到,众人请起。”
喊声中,沈西枫领着峨嵋的一众长老和门人从前排走了出来,站在了大殿正中,其他参加大会的人群急忙站了起来,一时间场内寂静无声。
夏无尘抬眼看去。沈西禅哪里还有刚才的平凡,他面露精光,步伐流动如水。隐隐透着一股上位者杀伐于心的威严,让人不敢俯视。在他身后躬身站立的众人中,最显眼的却是并排站着一男两女,两名女子满脸出尘之意,面上肌肤如玉石般透明,一看就是修行高深之辈。反观男子满脸的笑意,但眉眼开合之间却有利芒闪动,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似乎操劳过度一般。
沈西枫双手举起朝天,冠服玄衣,满脸的肃穆,嘴里不停的念动着枯涩难懂的古语,四方拜了一摆,将身后弟子捧着的一瓶金水徐徐地洒落,整个动作透着一股奇妙的旋律,让众人陷入了宁静沉思之中。
“他们在干嘛?”徐炫满脸的不解,她拉了拉夏无尘的衣服,轻声问道。
“嘘,噤声。”夏无尘轻声说道,抓过她的手掌,轻轻写了求告敬神几个字。
远古众神开辟世界,创造万物,虽然现在谁也不曾见过神迹,但千年的传承下来,每次大会却是必须要做祭祀,显示对天地的敬畏,纵然是修真者也是要遵守的仪式。
沈西枫低沉的吟唱着,这些都是古语,很少能够有人听的懂,靠他最近的苏平章虽然还是满脸的笑意,但心已经提到了嗓子口。
他这个师尊历来就以胆大妄为着称,但没想到就连大会的祭祀也敢偷懒。作为峨嵋内定的下任掌门,五段的求告天地颂词他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但沈西禅却硬生生的将它砍成了三段,有些难念的地方甚至直接跳了过去,含糊不清的咕噜着。
苏平章偷徐抬眼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人都双目垂地,面上满是肃穆之色,他暗暗松了口气,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姑娘满脸的不解之色。
“坏了,难道被发现了。”他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他额头上已经有微汗冒出。
沈西禅双手微抬,站立的众人齐齐的坐下。
“好大的威风。”夏无尘身边传来不忿之声,虽然声音轻微,但正好被他听见。
他转身看去,身边是一个青年男子,年纪看起来比他稍大,见他看过来,两人眼神稍一对视,便匆匆滑开。
夏无尘记得这个男子,据说璇玑图中四十六区,第二个胜出的就是这胡明舒所率的长生殿,比起倒数几位胜出的玄心宗,他的风头一时无两,甚至很多名门世家都已经和他接触,想要招揽到门下。
虽只是一眼,但男子眼中那股冷厉的光芒却让他印象深刻,显然盛名之下并无虚士。
前排的圆桌上,峨嵋坐了主位,其他宗派自有顺序,待遇却是好上他们这些小宗派良多,但大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没有人露出不满之色。
沈西枫扫了四座一眼,眼中满是笑意,似乎也颇为欣慰,“各位都是同道中人,你们不远万里来到峨嵋,路上风尘寒霜,却是辛苦了。”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能坐在这里的都是人中龙凤,又多是各派的宗主门人,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今天我们能够相聚共赏月色,也是难得的幸事,大家且满饮了此杯。”
他这番话说完,举杯近唇,已经是先干为敬。
在座的众人面色各异,有的冷淡不为所动,有的急忙将酒饮尽,也有的暗暗冷笑,但还是端起了酒杯,纵然不愿饮酒,也是微微沾唇。
夏无尘斜眼看去,胡明舒面前的酒杯却是丝毫未动,他双目微闭,倒像是入定了一般。
沈西枫似乎没看见众人的脸色,面上毫不为意,他双掌一拍,沉声喝道,“起鼓,召鬼祭天。”
激越的鼓声低沉的响起,如同飞沙漫卷,阵阵冷风接射而来,灯火流彩的大殿之中顿时如同暴露在天地空旷之间,满眼的荒芜厮杀,让人热血沸腾。这正是千年前仙人传下来的破阵杀,专为激愤斗志所做,纵然千年之后,听来还是让人心难自己。
暗翼民走在前面,他身上的枷锁和禁制已经解开,虽然由于多日不见阳光面上苍白,但他的动作还是那么轻盈,背后乌黑的双翅已经整理的干干净净,走动之间映射着如宝石般的光芒,让人惊叹它的美丽。
暴熊妖没有什么变化,满是撞痕的铁甲被他刻上了众多的符号,在灯火下泛着铁锈般的颜色,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透出嗜血的烈焰,他似乎不习惯耀眼的灯光,伸手遮在眼前,满是鳞甲的手指上露出白森森的利芒,透出危险的气息。
“各位,按照历次大会的习俗,我们需要派人和这些贱族战斗,用他们的血和魂魄来告慰仙魔大战中死去的先人。”站在场中的苏平章高声叫道。
“现在谁愿意自告奋勇?”他似乎不擅饮酒,面上已经涌出片片暗红,好在舌头还算灵活,微一拍手,身后已经有童子端来一个小盘,上面摆着一个玉环,发出晕红的灵气。
“赤月环一枚,做为此次的彩头,若是谁能够斩杀此两妖物,就归谁所有!”他大声宣布道,下面传来一片惊叹声。
赤月玉是玉石中的极品,只是一小片,就可以换来百金,眼前如此大的玉环,只怕万金不止,峨嵋好大的手笔。
“我来!”胡明舒扫了四周一眼,眼中满是杀意,起身走了出去。
“真是嚣张啊。”周围有人低声私语。
“主人,要不要我上去?”蚩破天已经手痒,他猛的灌下一口美酒,沉声说道。
“不必,现在我们需要是尽可能多的了解对手的情报,这样的风头不出也罢。”夏无尘笑了笑,转头对略显激动的风天翔说道。
“是,公子尽管放心。”风天翔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自从看见那个暗翼民,他的神态就不自然,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陷入沉思之中。
场中抱着和夏无尘同样心思的占了绝大多数,偶尔有上去挑战胡明舒的都被他轻易制住,却是没人再上去了。
“再没有人挑战,那这次大会就由胡明舒负责屠鬼!”苏平章大声说道。
“谢谢你。”暗翼民看着四周的人群,忽然转头对着暴熊妖笑着说道。
“什么?”暴熊妖全身肌肉虬结,他仅剩的眼中绿芒四射,来回扭动着脖子,暴出一阵喀嚓的关节声。
“我被抓来的时候全身关节都断了,若不是你丢给我一块骨头,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无视眼前凌厉的杀机,暗翼民平静地说道。
“是吗,我都忘记了,你若是有这个闲情,不如想着怎么样配合吧。”暴熊妖抓起地上的铁斧,在空中来回挥舞着,好让自己能够适应它的重量,发出致命的一击。
“我会全力战斗的,要是我们能够活下来,我希望能够报答你。”暗翼民拣起地下的一根长鞭笑着说道,“要是死了,就让我们结伴而行吧。”
“好”,暴熊妖抬起独眼看着他,眼中的绿芒更盛,他伸出左手握紧成拳,用力和暗翼民撞在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