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壁中,宁静,四顾无人,冷厉的冰寨拍打着地面,远处传来莫名的声音,偶尔有沉重的喘息声在洞口停留,但它们看着那在空中交错盘旋的几根白骨,终于停住了跃跃欲试的脚步,畏惧着退了下去。
时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概念,没有日出也没有月落,只有四面忽闪的莹光扑朔迷离,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味,让人不禁迷失在其中,浑然不知道似梦似幻。
无穷的烈焰在夏无尘的梦境中冲天而起,灼烧着他的肌肤,没有任何的出路,遍地都是被狂焰炙烤的裂口,天地虽大,但却好像没有他能够容身的地方。
口中那种难忍的干渴感,让人分不清真实和梦境的区别,烈焰焚身,炙热的白光如同烈日的利刃,让人不敢目视。夏无尘静静的站在原地,虽然无边的孤寂,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就好像恒古以来就一直存在一样屹立。
在梦境中,他可以清晰的记忆起灭神剑中的剑灵展示给他的各种咒法,甚至可以亲身感受其中的威力,没有丝毫的怜悯,这种强大的力量存在就是为了毁灭一切,就算是满天的神佛也为它们所畏惧,梦中的天空没有任何的星辰,有的只有铺天盖地,单纯的力量,这就是古修真者曾经拥有的力量。
但也仅仅只限于梦境中,一旦夏无尘醒过来,梦中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将不会再有任何记忆,这也是剑灵所设下的局。只有在他能够真正地驾御这种力量的时候,大门才会为他打开,但那是什么时候,究竟是福还是祸,却没有任何提示,现在的他。却只能在沉睡中慢慢煎熬,但在不知不觉中,这种痛苦的经历慢慢锻炼了他的心志和意念,终有一天,当他能够突破这层束缚的时候。必将咆哮大地,除了头顶星空,这莽莽世间,再也无可惧者。
四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本来就幽暗昏沉的地下,慢慢的笼罩在其中。白茫茫一片中,叫人无法分清行进的方向。
迷雾中,夏无尘静静的睁开眼睛,这样浓烈的雾气让人难以视物,但对他这样的修真者却造成不了多大的阻隔,虽然无法持久,但如果将灵气运转到眼中,却是足以看破这层屏障,梦中的一切。虽然他无法记忆,但却坚定而又缓慢的提升着他的实力,让他慢慢增强着对外界实物的领悟力,只是瞬间,全身流转的真元已经凝聚在眼中,淡淡的青芒逼开浓雾。四周渐渐的清晰起来。
阵阵爆竹声突兀的响起,一时将雾气都似乎压了下去,空中弥漫着火药燃烧的焦味,散着阵阵亲切的感觉,在冷寒的薄雾中透着淡淡的暖意。
没有任何前奏,洞内突然变了天地。
仿佛置身于长安大道。满街都是游走的人群,人潮涌动,让人感受着其中的喜庆。
“幻境?”夏无尘皱了皱眉头,但这一切如此真实,让他不敢确定。
“怎么样?很热闹吧。”步含烟笑了笑,她手指轻轻转动,画面一转,忽然变成了一座大宅。
已经是春节的除夕,大宅内充满了喜庆,迎春的喜花贴满了窗棂,所有的人都开心的笑着,孩子们互相追逐着打闹,男人们端着白瓷的小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音,桌子中间滚沸的火锅中翻滚着羊排和鱼丸,鲜艳的辛辣味把每个人的酒兴都激发了出来,喝到醇处,一个年轻的英俊男子敞开胸口的衣服,满脸酒意的唱起了敦州流传的社歌,歌声响彻,透着一股火辣辣的情意,眼光斜处,邻座的少女羞涩的低下了头,但却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人声喧天,满座的喜气和热闹,不由让夏无尘看的呆了,他虽然生长在富豪之家,但逢年过节,满桌的菜肴,却只有少少的几个人淡坐,哪里比的上此间的味道。
步含烟漫步在其中,她拉着夏无尘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满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沉浸在其中。
周围有人经过,说笑的继续说笑,喝酒的继续喝酒,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丝毫让人察觉不到这里是幻境之中,不时发出轰天的笑声。
“这里是?”夏无尘稍带疑惑地问道。
“嗯,你发觉了吗?”步含烟笑了笑,“这里是我小时候的家,每年过除夕的夜景,家里是个大家族,人多的很,总是这样吵闹,那时候还觉得烦,现在想想,还真是难得的回忆啊。”
幻境可以困惑人心,不管是初入门的修真者,还是宗师,都会认真的潜修,否则修成元婴,破碎虚空的时候,天魔幻境就会让人前功尽弃,甚至功灭身死,夏无尘虽然没有明师指点,但自身的修行,加上王贞的记忆,对于幻境的认识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但面对步含烟布下的幻境,即使对方已经点破,他还是有一种无法月兑透的感觉,相比起之前幽暗的异域,他在心底里宁愿相信此刻才是真实。
“表妹,你在这里啊。”四面张望的男子不小心被地下的台阶绊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他猛的抬头,却看见微笑着的步含烟,面上顿时露出喜色。
“这是我的表哥,虽然人傻了点,但却是难得的好人。”步含烟笑了笑,转头对夏无尘说道。
男子面对着他们,眼中满是笑意,他在怀中模索了半天,终于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小包,脸上憋的通红,“表妹,这是送给你的……”
步含烟伸出手,但面前的男子却穿过她的身体,笔直的走了过去。
“心中若是知道这是幻境,不管如何强迫自己相信,再怎么样加强咒法的效果,也只能勉强作一个看客而已。”步含烟手指轻握,如水穿越指尖,手中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看,那就是以前的我了。”她指着远处那个青涩的少女轻轻说道。
少女面上已经绯红,她推开男子手中的小包。娇笑着蹦跳离开,沿路洒下一串银玲般的笑声。
步含烟淡淡的笑着,仿佛是一个专注的过客,细瓷的酒杯在她柔柔的指尖转动,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她的眼中浮出了和少女一样的神情。委婉的如同一朵女敕绿的香芹,很多曾经难忘的瞬间在她心头涌动着,回忆慢慢浮现,映着明黄的灯光,变幻摇逸。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面的喧闹慢慢消沉,浓雾散去,周围一片死寂,就好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可笑吧。就算拥有的力量再怎么样大,有时候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曾经斩断一切获得的真谛,在寂寞面前却无能无力。”步含烟无力的叹息了一声,“就好比你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但却总是忍不住想要一再尝试,只是为了获得片刻的回忆。”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像就根本没有指望人能够回答,只是单纯的说出来而已。
夏无尘静静的盘腿而坐,休息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对于面临的处境也有了一个准确的认识,但究竟如何却做,暂时却没有什么头绪,只能依仗步含烟的安排,此刻不管对方说的什么,他都必须注意聆听,也许在不经意的碎语中,就透露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曾经看过一。”步含烟无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上面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无,盘古开天辟地的经历,其实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我们不过是在梦中生存的痕迹。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对于我们曾经的存在,也许只不过是苍茫中的点点混沌罢了,你我曾经所有的一切,也许和你所制造出来的幻境一样。”
夏无尘眯起了眼睛,他已经有点听不太明白,“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懂的越多,反而更加畏惧无助,只有无知者反而快乐,真是讽刺啊。”步含烟低声说道。
夏无尘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面上微微变色。
“哈哈,说笑而已,你可别当真。”步含烟见他那副样子,面上的阴郁突然一扫而光,她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年轻人想那么多干吗,整天愁眉苦脸的像什么样子!”
“虽然一个人确实无聊,不过现在有你陪我,肯定会有趣一点。”她斜眼看着夏无尘,就好像看见了新鲜的玩具一般。
“师尊……不,那个……”多想无益,夏无尘打消了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转头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时间吗?”步含烟闭眼沉默了片刻,指着满墙的刻痕说道:“这里只是我居住过的四个石室之一,其中每过去一天,我就会刻下一道痕迹,但究竟有多少,我早已经懒的计算了。”
看着满壁深刻的痕迹,夏无尘打了个寒战,想到自己可能会像她一样在这里苦熬,让他赶快月兑困的心情更加迫切了几分。
步含烟绕有兴趣地看着他变幻的脸色,忽然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笑了起来,“你真的相信了?哈哈哈哈……”
见夏无尘面上慢慢变的无奈,她止住了笑声,忽然正色说道,“走吧,不管怎么样,既然来到这里了,还是先考虑如何生存下去再说吧。”
步含烟左手轻轻挥动,封闭洞口的白骨发出“铮”的一声轻响,飞回了她的手中,只是一个盘旋,已经消失不见,显然被收入了类似储物指环的空间袋中。
相对于石壁内那狭小的空间,外面空旷的吓人,遍地都是苍翠的绿色。类似植物的东西静静伏在原地,但当你刚一踏上去,它却突然绷紧,如人一般站立了起来,平展的叶面顿时露出锋利如钩般的倒刺,想要将落入其中的猎物绞碎。
除了这些怪异的植物。在地上不时游动的异虫更是让人心惊,五颜六色的斑斓,纵然是幽暗的深处,还是射出点点寒芒,提醒着任何想要打它们主意的人。
这些显而易见的危险还好一点。但潜藏在暗处的捕杀者同样让夏无尘无法放心,那浓烈的恶臭,就算是处在上风,还是清晰可闻,它们无声的在暗处行走,追踪着任何可以捕食的猎物。只要稍有不慎,必然会被吃的尸骨无存。
“停!”步含烟身体突然伏低,拉着夏无尘蹲了下来,本来稍显宽大的长衫被她改的小了几号,牢牢的捆在身上,将她玲珑的身体凹现了出来,摇摆之间看起来卓有丰姿。
“什么?”被她用力一拉。夏无尘措手不及,脚正好踩在一堆松软的异物上,一阵腥臭传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心中不由一阵恶心。
“别说话。”步含烟沉声说道。她小心将手中的骨棒举起,悄无声息的隐没在黑暗之中,就连身边的腥臭似乎都没有闻到。
一条色彩斑斓,全身鳞甲森然的走兽缓缓地走了过来,它体型差不多有两人高,眼睛似乎并不能视物。只是靠着嘴里吞吐的舌尖来分辨前进的方向,嘴边有两颗尖利的长牙,在莹光的照射下散出幽然的绿芒。
它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危险,就这样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一道寒芒忽然射出,没有任何征兆,本来在嘴边游走的长舌突然被定死在地上,事出突然,骨棒的力道又大,纵然它拼命挣扎,但还是无法挣月兑,只能发出丝丝的叫声。
“行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小心它的尾刺。”步含烟松了口气,用力将手中的骨棒压下了几分,转头对夏无尘说道。
“算是考验吗?”夏无尘并不多话,他反手祭出灭神剑,猛的朝着地下被困住的走兽斩落。
仿佛感觉到危险,一直拼命挣扎的走兽突然蜷曲了身体,遍身的鳞甲坚硬如铁,硬生生将灭神剑反弹了回来,震得夏无尘左手一阵酸麻。
“飕”,一道尖啸声在他脑后忽然响起,黑色的地中突然冒出一条尖利的骨刺,如同毒龙般朝他刺了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灭神剑全力回挡,在骨刺入体的那一瞬间及时的接了下来,尖利的骨刺在灭神剑宽大的剑刃上划过,发出让人耳酸的摩擦声。
“资质不错,可惜实力太差。”步含烟点了点头,这只宫鳞是比较常见的异兽之一,同样寄生在龙鲸体内,全身被鳞甲包裹,主要靠能够在土中潜伏穿行的骨刺攻击敌人,相对于其他异兽来说,并不算什么厉害的对手。
但在她口中并算不了什么的宫鳞,却将夏无尘逼的手忙脚乱,骨刺如同鬼魅般逼近,在空中划出片片残影,一击不中,马上又钻回土中,让人根本不知道下一击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当闪过骨刺,想要继续攻击本体的时候,夏无尘才发现全身被鳞甲包裹的宫鳞就好像一个大铁球一般,没有丝毫的空隙。灭神剑在鳞片上狂斩而下,但却只溅起星星火花,留下了几道淡淡的白色痕迹,无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长舌被定在地下,本来就疼痛难忍,再加上夏无尘的攻击,让月兑身不能的宫鳞终于狂暴了起来,它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背部一阵耸动,竟然又探出了一根细长的骨刺,虽然没有之前的那根长大,但也不容小看。
这却是宫鳞还未生长成形的第二根尾刺,和已经粗大狰狞的骨刺相比,它虽然攻击力上并不逊色多少,但若是根部受到伤害,就足以让它致命,若不是被逼入绝境,宫鳞是绝对不会使出这最后一招的。
骨刺在空中稍一盘旋,忽闪着钻入了地底,和粗大的尾刺紧密配合,两相夹击之下,顿时让本来就四处躲闪的夏无尘手忙脚乱,他偷眼望去,却见步含烟一脸的幸灾乐祸,就好像坐在那里看好戏一般。
既然眼前这个便宜师父无法指望,那就只有一切靠自己了,夏无尘咬了咬牙,他自从修行以来,哪里吃过这样大的苦头,但他本性坚韧,越是这样的环境险阻,反而越是激发了他体内的血性。
躲过一次骨刺的夹击,尖利的刺钩将他背部的衣裳撕了一大片下来,刮出了丝丝血痕,骨刺步步紧逼,根本就不给他使用咒法的机会,威力强大如九天诛魔阵之内的,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只要稍一迟钝,骨刺必定会将他击成重伤。
一击不中,两条骨刺就又瞬间没入地底,再一次在地下交错袭来,给夏无尘思考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只是这刹那,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灭神剑急速舞动,化为一道光罩笼罩全身,挡住了追袭而来的骨刺,没有丝毫的犹豫恋战,夏无尘急速掠身而奔,瞬间就月兑离了宫鳞的攻击范围。
在离开宫鳞二十步的地方,夏无尘停了下来,在刚才的躲闪之中,骨刺的射程已经被他估算出,这里正好在宫鳞的外围,而且是最容易发挥战魂威力的地方。夏无尘自信,只要出动战魂,必定可以将眼前的异兽拿下。
随着他手中结印,九道金光从他体内激射而出,在空中稍一盘旋,已经化出了幽明的形体,随着夏无尘修为的大进,还残留着一丝神智的幽明早已经被炼化,此刻的他除了听从夏无尘的指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意识。
凝聚成形的幽明一声暴吼,本来惨白的脸色慢慢化成金紫色,双头四臂,他吸取了众多的灵气祭炼以后,竟然快要化成了天鬼一类的存在,一旦被他修炼出三头六臂,就是佛宗中俗称的阿修罗,凝结了无穷怒气的他,在接到夏无尘的战斗指示后,身形突然涨大了几倍,只是一个闪身,整个人已经如同魔神般从空中扑了下来。
可来势汹汹的一击却丝毫无功,还没等他斩到实处,步含烟手指轻轻挥动,几道紫光如电般展开,化为一道巨网,将幽明笼入了其中,不管他如何暴跳如雷,就是无法冲破巨网的束缚。
“现在不能借助这样的法器,否则叫你出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步含烟笑着说道,见夏无尘面上不忿,她接着说道,“若不是考虑你修为低浅,我连剑都收了你的,你似乎应该感谢我才对。”
“见鬼!”夏无尘恨声说道,战魂被紫色巨网笼住,顿时和他失去了联系,虽然不知道步含烟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却对她的实力暗暗心惊。
“这就是古修真者的实力吗?”在她的身上,夏无尘隐隐感觉到一丝和封青玟类似的气息,虽然她刻意隐藏,但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少许,还是让曾经经历过的夏无尘心底发寒。
但现实由不得他继续犹豫,远处传来低沉的咆哮声,似乎是被打斗声惊动的异兽正在赶来。
“你可别想跑,除非你打倒了这只宫鳞,否则我是不会带你离开的。”步含烟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手指挥动之间,紫色光芒更盛,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没有了任何的退路,远处异兽咆哮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腥臭的异味随风飘了过来,中人欲吐。
“难道要动用灭劫雷吗?”夏无尘伸手在储物指环中搜索而过,忽然发现昨天晚上奉步含烟之命整理收好的尖刺还放在其中,本来说好今天交他如何祭炼成法器的,但被那场幻境一闹,两人都已经忘的干干净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