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过来。”随着夏海强怒目金刚似地大喝,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地上那个被捆成一团的“粽子”。
“哪里的鼠辈,居然敢打太平团练的主意,活腻了不是?”想起那一晚的惊心动魄,沈麒昌仍然心悸不已,此刻已是勃然变色。
“大……大人饶命,不干……干小人事……是……是……让我去的。”
“说,那狗贼是谁?抓到了非将他千刀万剐。”
“是……是……李成达……李老爷……在……增祺将军手下当师爷。”起初这厮并不老实,自以为有人撑腰,在海沙子被攻破之后仍然负隅顽抗,一路上让夏海强折磨得半死,最终吃不住劲只能交代。
凭空冒出个李老爷?秦时竹等人有些狐疑,沈麒昌厉声喝道:“是不是李风成那家伙的侄儿?”
那人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原来如此。感情李风成阴魂不散,那有人给他报仇呢。这么一说原来难以理解的事情也豁然开朗——增祺之所以迟迟不批复招安团练的公文,多半也是这个混蛋从中作梗。沈麒昌和秦时竹眼神一对,都看清楚了对方眼中的杀机:斩草除根,这个祸害非去不可!
“老大,这狗贼一日不除我心中一日不快,干脆……”夏海强跃跃欲试,用手比划了砍头的动作。秦时竹微微一笑,已将目光定格在陆尚荣身上,夏海强勇则勇矣,脑瓜亦是机灵,当下便想清楚了问题要害:如果也是这么像剿灭海沙子一般大张旗鼓地杀将过去,等于公开杀官造反,岂不是坏事?况且奉天城不比黑山,人多眼杂、兵丁众多,谈何容易?
在随后举行的祭祀大会,海沙子等匪徒的人头摆成一排用作祭品,沈麒昌闪烁着泪花,掷地有声地表达了决心:“犯我太平团练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所有团练兵丁都昂着头齐声应和,这一刻在他们浑身充满了斗志,仿佛涌动着无穷的力量……
晚上的庆功宴气氛便要轻松许多。夏海强首先汇报了战利品的查抄情况:银子、光洋凑拢来约有两万元之数;玉器珠宝、古玩字画收了一堆;各色步、手枪70余条;马30余匹;还有一批杂色货物……唯独粮食却是一滴没有。
“有些物品能找到原主的我当时就归还了,剩下这些都是找不到主的,还有一些破烂家伙如桌、椅、凳、柜就分发给了附近百姓,不然咱们根本驮不回来。”
“海沙子的老巢怎么处理的?”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夏海强豪情万丈,“就是要给四面八方的山头留个教训,敢惹我们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众人纷纷上前祝酒,夏海强来者不拒,片刻间已是8、9杯黄汤下肚,脸涨得通红。
葛洪义笑着说:“现在太平团练名震四方,沈先生的名字不要说黑山,便在广宁和新民厅也是如雷贯耳!这一仗过后,看还有谁敢来捋虎须?”
沈麒昌平时最好面子,听到这话更是心花怒放:“全仗各位鼎力扶持才有沈某今日。现在我左手有兵,右手有财,给个知府也不换!来来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虽然沈麒昌并不掌握团练实权,但毕竟挂着正使的名头,又是对外交涉的主角,在外界看来倒是风光无限。他对此颇为知足,从不插手团练具体事宜,倒也十分融洽。听他这番调侃之言后,众皆大笑,一饮而尽。
秦时竹道:“李成达这厮如此可恶,不除决然不行。”
“大哥,上次打海沙子没让我出手,这次我请命去除李成达。”周羽第一个站出来,夏海强虽然跃跃欲试,但知道肯定没戏,倒也不出来碰一鼻子灰。
“小羽、老何,你们俩婚期临近,我看安心筹办要紧,立功也不急着一时。锄奸一事,还是让尚荣出马为好。”秦时竹转过头问陆尚荣,“你大概需要多少人手,如何配合?”
“不用多。五人再加一个熟悉奉天情况的向导足矣,五人我已有了人选,只是这向导?”
“人选包在我身上。”沈麒昌提起李成达也是咬牙切齿,“这狗贼如此嚣张,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我沈麒昌誓不为人!”
“距离小羽、老何的婚期还有一月,这时间够了不?”
“够了。不出一月,我必提李成达项上人头来做贺礼。”陆尚荣拍着胸脯保证。
“够义气。兄弟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到时候喜宴、庆功宴一起办!”
“对对,这事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我看办它个168桌,咱们要大宴全镇,来个彻底狂欢。”这厢周羽等人还未表示,那厢的舅老爷夏海强已急不可待。
“还有一事差点忘了提醒。这田伯雄是个人才,一方面要好好笼络,不但原来的手下仍旧可以让他管,而且还可以委以一定的职务,让他编成一连,吸纳新兵加入;另一方面在训练上仍然要坚持高标准严要求,必须不折不扣的参照团练目前的制度加紧落实,以3个月为过渡期,如果不能通过考核点验,该清退清退、该处理处理,决不姑息。”秦时竹盯着夏海强望了好几眼,“大黑出门办事,小羽筹备婚礼,团练的工作主要由你承担。”
“放心,绝不误事,不然你砍我脑袋。”夏海强虽已有几分醉意,但大事仍然毫不含糊。
诚如葛洪义所说,消灭海沙子后太平团练威名更为远播,再加上优厚的待遇,不断有人前来投诚,总数转眼就扩充到了九百多人。这其中主要分三种人:想混口饭吃的贫苦农民,想求个清白的零散土匪,想攀上高枝的小股保险队。汲取了上次招人不严混入奸细的教训后,这次吸收来得格外谨慎,葛洪义亲自把关、一一甄别,除了体能测试之外,任何想来投诚的都必须有街坊乡亲出具的相关保证,此外也趁机剔除了一些动机不良的人,从而保证了队伍质量。
不过这一切消息陆尚荣、杜金德等五人已无从得知。为了除害,他们已乔装成为贩货的商人混进了奉天城。担任向导的是沈麒昌的堂侄,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最是机灵,这些年跟着沈麒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奉天也极为熟悉,果然是个得力人选。
到了奉天之后五人才明白增祺之所以迟迟没接受新民厅的招安请示的缘由:一方面固然与李成达从中作梗有关,另一方面也因为增祺碰到了棘手之事——俄国在庚子年借口镇压义和团而侵占领东北大部分地方后,一直赖着不走。甚至于在《辛丑条约》和《中俄交还东三省条约》签订之后仍然四下勒索,意图攫取更多的好处,或是银钱、或是土地、或是权益,反正是刮一点好一点。增祺急于送走俄国人这尊瘟神,自然没工夫来理会团练的招安事宜。
众人没费多少力气便打听到了李成达的住处,因为李成达在奉天城里大名远扬——当然,都是臭名!原来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这几年缺德事没少干,普通老百姓提起来都恨得不行。别看他欺压老百姓时趾高气扬,见了洋人却如同哈巴狗一般,毫无气节,这次增祺派他负责交涉,他几乎对俄国人提出的种种无理条件有求必应、步步妥协,就差没把自己卖出去了……
忠义军出身的杜金德最见不得对俄国人卑躬屈膝,一听后肺都快气炸了:这祸害如若不除,还要惹出多少事情来?倒是陆尚荣沉得住气,在考虑好万全之策前绝不轻易动手。
一连盘点了五天,李成达的作息规律、行动路线已被五人组模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机会终于来了……